第333章
第三三一章 照料(一更)

阮頌十歲,被母親藏在一個小櫃子裡,臉上戴著一張倒立的玩偶面具。

他抱膝捲縮在櫃子最裡面,惶恐不安,渾身發抖,兩眼發直地看那層擋住他視綫的面具。黑暗的空間,沉悶的空氣,他的心臟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他揪住胸口的衣服,難受地冒冷汗。

櫃外斷斷續續傳來掃翻東西的聲音和母親的嘶吼,他嚇得雙眼注滿淚水,顫巍巍地將臉上倒立的面具轉正,悄悄打開櫃門,露出一條縫隙。通過面具的眼睛,看見披頭散髮的母親倒在地上,胸口被一隻大黑鞋踩在腳下,一支手槍正對準她的腦袋。

砰!

槍聲響起,他的眼中,盡是紅色。

「媽媽……」

他癱倒在櫃子裡縮成一團,嗚咽啼哭,淚眼朦朧,通過細細的縫隙看倒在血泊中的母親。

男人聽見小孩的哭聲,提槍站到櫃前,縫隙被他的大腿擋住,櫃子先暗下來,後豁然大亮……

醫院病床上,半夢半醒的阮頌聽見「沙沙」聲,慢慢張開一絲眼縫,光綫投入,他不禁又閉起來,再睜開時看見病床邊有一雙手拿著個蘋果在削皮。

純淨潔白的手,沒有一絲雜質。

媽媽?

「呀,流了這麼多汗。」

這聲音不是媽媽的,是阿善,媽媽早死了。

阮頌一下子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他的記憶從摔下樓梯那處就斷了。他虛弱地勾起嘴角,露出嘲弄的微笑。

這副爛身子,果然如他預計的那樣,一滾下樓梯就暈了。

全身痠痛,身上肯定有幾處淤青了,不知道有沒有骨折?他昏迷多久了,阿善一直在照顧他嗎,他們怎麼會肯?

黃小善把削到一半的蘋果放一邊,抽出兩張紙巾,傾身溫柔地擦拭阮頌臉上、脖頸裡的汗珠。

阮頌雙眼閉合,面上有道陰影在晃來晃去,她咻咻的鼻息噴在他的臉上,他不自在地動動身子,被黃小善看見了。

「阮阮,醒了嗎?」

阮頌順應她的呼喚,睜開雙眼後跌進一雙喜悅的笑眸裡,他待看笑吟吟的黃小善。

媽媽死後,他想不出世界上除了與他相依為命的阿慶,還有誰會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他從昏迷中蘇醒。

「阮阮,醒了嗎?」黃小善張開手在阮頌眼皮上晃了晃,她像想起什麼,緊張地指著自己,問:「阮阮,知道我是誰嗎?」

這女人電視劇看多了。

阮頌眨眨眼,虛弱地笑了,「阿善,你怎麼在這裡?阿慶呢?他竟敢叫你伺候我。」

「嘿,沒事,我在香港是出了名的會照顧人。」黃小善扶起阮頌靠在床頭,邊利落地整理被褥邊絮絮叨叨地說:「你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我們把你送來酒店的附屬醫院,阿慶知道後奔過來,安排妥當你之後,趁你還沒醒來人就又跑出去了,他說過會兒就回來守著你。不是我愛說他,他照顧了你這麼多年,居然還是沒有經驗,我都跟他說了不用蓋兩層棉被,會盜汗,結果他以為我妖言惑眾,眼珠子瞪得銅鈴大,凶得跟什麼似的。」

黃小善說著哈哈大笑起來,安頓好阮頌後拿起蘋果接著削皮,邊削邊樂。

她很理解阿慶的心情,畢竟人是在她的地盤上出事故暈倒的,他大概在顧慮阮阮,所以想對她動怒又得強行忍受,臉皮一本正經地抽搐,太逗了。

「阿慶是關心則亂,他從小就很有責任感,如果沒有答應我媽媽照顧我,他早應該在香港娶妻生子,也不用這樣到處為我奔波勞碌,是我把他的人生拖累了,虧欠了他很多。」

黃小善被阮頌說得想起遠在法國的展風,搞不清他們倆是誰虧欠了誰。

「你真覺得虧欠了阿慶,就把身體養好,將來當上西黎國王,給阿慶娶個大美女當老婆。」

病床上的男人死氣沉沉,黃小善當下也不想說什麼大道理,基本上她肚子裡那點墨水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就說了句沒什麼深度又詼諧的俏皮話。

阮頌微微側頭,看向黃小善,「阿善,你真的認為我能當上西黎國王?」

黃小善想起他的身世,遲疑了下,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這還用說,你是王儲,你不當,誰當?」她又著臉,打著哈哈說:「就是,你就任的時候,我能不能去現場觀摩?哈哈哈,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

她沒有開玩笑,阮阮,你可一定要當真啊。

國王登基,哇塞,那必須是萬人空巷、舉國歡騰,尤其像西黎這種古國,到時候肯定各種慶典不斷。她頂著國王朋友的頭銜,可以隨便她胡吃海喝。

如果拖家帶口的去吃喝玩樂,不知道會不會被人在背後說閒話?

黃小善想到美處,怕自己厚臉皮的死狗臉折煞了阮王儲,於是把竊喜憋在肚子裡,低頭閉緊嘴巴,肩膀聳動個不停,從脣縫發出撲哧撲哧的哼唧聲,像在放屁。

她犯賤的時候下巴傳來冰涼的觸感,下巴被一隻瘦巴巴的手抬起來,等眼睛對上男人慘淡的病容,她就笑不出來了。

多美麗的男人啊,雖然是偷生的,至少現在認祖歸宗了,有一腔治國安邦的雄心壯志,可惜沒有一副強健的體格容納他的野心。

「阿善知道我的出身後依然認為我能當上西黎王嗎?」

男人突兀地開誠布公讓黃小善措手不及,他的出身問題畢竟是人家的私事,還是十分不足為外人道的狗血私事。

當事人不知道她知道還好,如若當事人知道她知道自己不想讓外人知道的私事,幷且誤會她是個愛在背後打聽人家傢俬的長舌婦,那她的逼格豈不是一下子就降到以前那些亂嘀咕她老爸出軌的街坊老阿姨的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