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年前:
我隨著媽媽從山區的老家搬到了A市,走的時候,好多人都很高興,說的祝福語也很獨特:「這個賤女人終於要走了,天生就是剋夫的命,誰沾上誰倒黴。」「快走,快走。」
剛到A市,正值夏季最酷熱的時候,媽媽花了十五塊錢給我買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那是我在A市的整個夏天,看到的唯一一抹白色。
穿上純白的連衣裙,隨著媽媽走進了那片破爛的瓦房區,到處都是垃圾、磚頭,還有縱橫交錯的晾衣桿上掛滿了嬰兒的尿片,黑漆漆的帳篷,腥味夾帶著汗臭味撲鼻而來,嗆得令人窒息。
這就是城市?當時我的心就涼了半截。
正在我暗自神傷的時候,看到一塊黑布被人掀起,走出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上半身**著,黑色的液體順著脖頸往下淌,寬鬆肥大的馬褲上沾滿了黑色的物質。腳上拖著一雙已辨不清顏色的拖鞋,見到媽媽,立刻走了過來,「依蓮,什麼時候回來的?」甕聲甕氣的樣子醜態畢現。
當時,我在心裡一直祈禱上帝,面前這個男人千萬別是媽媽口中的男人,那個和媽媽共同生活了一年的叔叔。
可惜,上帝睡著了。
媽媽應了一聲:「剛到的.」接著就把我拉到面前:「顏兒,叫叔叔。」我努了努嘴,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你就是沈憂顏?」他皺著眉頭問。
我點了點頭,隨著他們走進了那間密不透光的暗房。我睡的地方,就是牆邊的一塊木板上蓋了一床破爛的床單,那就是屬於我的床。
床邊就是生火做飯的灶臺,灶臺那邊,就是他們的床。唯一的傢俱就是一個破了門的衣櫃。
等我們把東西收拾好,媽媽讓我陪她出去買菜,剛走出那片黑色的瓦房區,天空一下子亮了起來,身邊的高樓大廈此起彼伏,蔚藍的天空下,在我心中,只有這片高樓林立的場景才是城市,我最愛的城市。剛才那一切都只是夢魘,一切都只是過眼雲煙的夢。
但媽媽的話把我重重拉回現實:「憂顏,剛才你為什麼不叫叔叔?」
「我叫不出口。」我回答道。一想起那個所謂的叔叔,我心裡就發寒。
「就算你叫不出口,你也要叫,這裡只有他才是你可以依靠的人,你的一切都要靠他,懂嗎?」媽媽突然很激動地大喊,傳到我耳裡的,是歇斯底里的哭泣,城市裡穿梭的車流在痛苦地呻吟著,一聲一聲,撞擊我的心扉,敲爛了我的回憶。
那天,是我12歲的生日,在豔陽下,流著淚的我發下誓,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爭取幸福。
(二)
五年前.
爸爸病重,媽媽外出打工,剩下我和爸爸在家相依為命.
每月底,村支書都會到我家,並且拿出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遞到爸爸手中,那幾天,每逢雙休日,爸爸便帶我進城.
在我的印象中,爸爸從沒進過醫院,儘管他有很嚴重的氣管炎.而我也從沒拉他進過醫院,因為我想多看看城市,看那漂亮的衣服.
爸爸只是固定的區一個藥店拿藥,而我就站在門口看著那穿著入時的潮流男女,暗想著自己的未來.
好景不長,爸爸的病情很快加重了.有幾天甚至下不了床,屋裡一天到晚充滿的都是咳嗽聲,連水也嚥不下去.
特別一到晚上,山裡靜得可怕,爸爸的咳嗽聲就顯得更為響亮.我很害怕聽到鳥類的叫聲,因為我害怕爸爸會死.
不知怎麼回事,那幾天過後,爸爸竟奇蹟般的好轉,能夠做很多事了,有時還幫鄰居蓋房子,有頓豐盛的飯菜.
在那個秋天,地裡的麥子長的出奇的好,飽滿的顆粒預示著大豐收.就在我認為一切就會好起來的時候,災難卻跟上了我們的步伐.
那天,爸爸和我正在家裡吃飯,門外的敲門聲"咚咚"的傳來,嚇了我和爸爸一跳,因為我們家是全村出了名的靜房,爸爸不咳嗽時,家裡掉根針都聽得見聲音,更別說有人敲門了,除了月底那三聲,村支書的固定工作.而我,是很少在家裡吵鬧的,因為爸爸的病.爸爸讓我去開門,我懷著滿心的疑惑打開了那扇不避風日的木門.
開門的那一瞬間,爸爸沙啞的嗓音發出了兩個字:「阿蓮。」
映入眼簾的,是媽媽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頓時百味齊湧上心頭,留著淚的我撲進媽媽懷裡,泣不成聲。
等我哭完,媽媽把我拉到爸爸身邊坐下,用手摸著我的頭,從隨身的達布包裡拿出了一頂小花帽,讓我自己出去玩。我接過花帽,回頭看了看爸爸,爸爸的眼中裝滿不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我出去了,戴著媽媽送給我的帽子蹲在榕樹底下,想著媽媽以後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的樣子,心裡樂開了花.他們再也不會嘲笑我是沒有媽媽的野丫頭了.
過年我又可以穿新衣服了,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為媽媽回來了,我就在那棵榕樹下做著美麗的夢,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我才慢慢地走回了家.
在家門口,我停住了腳步側耳傾聽,屋裡安安靜靜,似乎沒有人的存在,而搖曳的木門中間裂開的大縫,剛好可以看到屋內的一切情形.
椅子空蕩蕩的,只有爸爸一人坐在床邊,手中捧著一個布包,而媽媽,已不知所蹤.我推門進去,問道:"爸,媽呢?"聲音小的連我自己都覺得虛.
"走了."爸爸頭也沒抬,似自言自語,又似幽怨的嘆息.
我走進爸爸,他抬起頭,我第一次發現他已經這麼老了.剛三十出頭,鬢角的銀絲卻似雪白的鹽.
他把手中的包遞給我,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裡面裝的,是一條白色的裙子,我把它拉了出來,真是如雪一般的白,似乎讓整間房都變亮了一些.
裙子底下,壓著一個信封,裡面裝了五百塊錢,我把它拿給爸爸,爸爸接到手裡竟落下淚來.
當時,我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媽媽一聲不響地走了,留下這些東西來幹什麼呢?爸爸從來不哭的,現在卻淚如雨下.
從那以後,爸爸便一天天消沉下去,地裡的麥子全賣給別人了,一句話也不說.有時就咳嗽得特別厲害,每次我都心驚膽顫,那幾個月,我們沒有去省城.
初入冬季時,爸爸的病情一下子惡化了,每天都要咳出好多血來,而那個冬季又特別寒冷,門外的雪積了幾尺深,我們吃水都成了問題.
硬挺了幾天,眼見著大雪封山,爸爸的病又不見好轉,我每天睡覺前都會哭,早晨醒來,發現枕頭是冰涼的.
因為斷了水源,所以我每天都出門拿著盆捧回一堆堆純白的雪,等它慢慢融化了之後就可以喝水了.
沒有菜吃的我們把鹽和在飯裡煮,每次都剩下好多.
就在那個學期的最後一天,外面的風颳得很大,滿天的雪白得發亮,天冷得出奇.
早上我去學校時,爸爸還沒有醒,我也就沒有叫醒他.
中午我拿著成績單,高高興興地走進了家門,想告訴爸爸,我考了第一名,全是滿分.
但家裡冷冷清清的,爸爸還在床上躺著,可是總讓人覺得彆扭,爸爸以前從來不會睡到這麼晚的.
我跑到爸爸床邊,拉著爸爸的手。剛才的興奮勁全不見了,因為爸爸的手是冰涼的,心臟沒有跳動,眼睛也沒有睜開。
我突然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爸爸死了。
「爸,我考了第一名,我考了第一名,你起來看一眼啊,老師說我可以當班長,爸,你起來看一眼啊,你冷嗎?我去拿被子給你蓋。」
不停重複這句話的我視線漸漸模糊,把所有的棉被全都拉出來蓋在爸爸身上,爸爸一直都怕冷,只要暖和,他就會醒過來的,一定會的。
「爸,顏顏是第一啊,顏顏考了第一啊。」我無力地重複著這句話,眼淚肆虐地在臉上橫行,流到嘴裡,嘗不出味道。
爸,你怎麼能丟下我一個人,顏顏該怎麼辦?我哽嚥著縮到地上,再沒有力氣說話,再沒有力氣哭了。
我跌撞著走到門外,天已經黑了,漫山遍野沒有一絲燈火,雪花更加妖媚地落著。我跪在地上,靜靜的任雪落在身上,讓自己麻木,我閉上眼告訴自己,爸爸只是睡著了。此時,眼前突然出現了爸爸的身影,面容依舊慈祥,柔聲對我說:「顏顏,你一定要幸福啊,爸爸沒有辦法陪你了,記住,所有的幸福只能靠自己去爭取,只能靠自己得到幸福啊,爸爸會在天上看著你。」接著身影漸漸消失,我哭喊著,爸,你不要走,顏顏會害怕,顏顏沒有你哪裡來的幸福呢?但是,再沒有了那親切的身影,再沒有了那熟悉的話語,剩下的,只是無聲的雪在無情地飄蕩。
純白的季節,爸爸死了。
(三)
「憂顏,今天那傢伙太囂張了,非得教訓一頓不可。」我的好友藍翼狠狠地說。
「好啊,下午五點,冰點咖啡屋。」我望著窗外的天空,淡淡地答了一句。
「就衝你這話,呵呵,白鐵宇那小子,今天非得進醫院休息。」耳邊傳來銀玲般的笑聲。
如今的我是A市東倫高中部的高二學生,身邊圍著一群姐妹,在這個學校,幾乎沒有人不認識我,因為我每天都會進教導處,也因為我的自視清高。
去年我和我媽打假,被趕了出來,運氣好,進了收容所後進了福利院,在遊蕩的日子裡,認識了幾個好心的哥哥,但他們也是別人眼中玩世不恭的混混。進了東倫高後,又認識了藍翼,和我同在福利院的一個女孩。
她媽媽死了,她爸對她比對狗都不如,所以她就逃離了那個家,進了福利院。
或許是因為經歷相同,所以我們就像親姐妹一樣,無話不談。
白鐵宇,藍翼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只不過他今天踩了藍翼的腳,讓藍翼由藉口名正言順的去打他。
冰點咖啡屋,我們約定的暗號,意思是:見血才收手。
下午五點,學校放學了。穿著牛仔褲和白襯衫的我截住了那所謂的白鐵宇。
這男生說白痴其實也不傻,只是太封建了,見不得藍翼的穿著打扮,活該他倒黴。
我邀請他到櫻花公園坐坐,他就那麼答應了,他知道我是誰,不過他還是答應了。
忘了說,我不僅是東倫高的大姐大,也是東倫高公認的**。所以,哪怕明知結果,他們也是寧願往裡跳,像赴湯蹈火一樣,萬死不辭。
櫻花公園,讓人見血的地方。安靜的青石板路旁是一望無際的櫻花林,不少情侶摻雜其間,整份空間充滿詭異的曖昧。
在最頂頭,有一座假山。我們約定的地方,就在假山的背面,那裡沒有什麼風光,所以一般沒有人去。
藍翼和其他四個姐妹靠在那裡,如果不動,絕對是一幅養眼的**圖。可惜全是蛇蠍**。
看到白鐵宇來,她們什麼也沒說,徑直走了過來,藍翼對她們使了一個眼色,大家就撲了上來。
我輕輕地說:「對不起。」然後退到了一邊。他憂傷的臉在我眼前一閃而過,不過,這並不是第一個,所以我並沒有心疼。
「你們,住手,群毆份子。」身後傳來一聲驚呼。
我反射性的衝她們吼:「快跑。」看著她們漸漸走遠,才意識到白鐵宇的傷勢。
我蹲下身準備扶起他,伸出的手卻被另一隻手推開了,伴之而來的是:「住手。」
我抬起頭看到了眼前的男生,褐色的狂草飛頭髮,黑眸流轉的眼睛,高挺的鼻樑,陽光一般的肉色嘴脣,完美的臉型配上左耳熠熠生光的銀色長墜,刺入我的雙眼,讓我感到卑微。
我肯定,他是我至今為止見過的最燦爛的男生。
他扶起白鐵宇,問道:「你沒事吧?」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才將目光轉向我:「你是哪個學校的,叫什麼名字?敢在這裡打假,膽子不小哩!長得這麼漂亮怎麼幹這種事啊?」
這次還沒輪到我說話,白鐵宇張口說:「你誤會了,她是我同學,我們是東倫高的,我叫白鐵宇,她叫沈憂顏。」
我不知道白鐵宇為什麼袒護我,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原諒我。總而言之,我第一次覺得愧疚。
他聽了這話之後,不相信地看了我一眼:「你也是東倫高的,那為什麼不穿校服?」
「因為我叫沈憂顏。」我一字一頓地回答。
「哦?我也是東倫高的,為什麼不認識你?」他挑著眉毛。
我暗笑一聲,答:「從今天開始,你就會認識了。」
「你認識安雨嗎?」他突然問道。
「就是那個學生會主席?」白鐵宇反問。
「哼,我們學校還有第二個叫安雨的嗎?」我望著白鐵宇說。
「那就是說安雨是東倫高的學生會主席?」他有點吃驚。
「你不是東倫高的學生嗎?」我問那個男生。
他尷尬地一笑,使滿園的櫻花盡失顏色,「其實,我是今天才轉來的。」
這時白鐵宇突然掙脫他的手,搖搖晃晃地大叫:「你就是從英國回來的江風,安雨的諦親者?」
「你怎麼知道?」這次他顯得頗為驚異。
「我有一次無意中聽見校長和安雨的對話。」他有點不好意思。
「別說了,先送他去醫院吧。」我打斷了他們的話。
一路上,江風不停地問安雨這、安雨那,還說他們小時候的事情給我們聽。而我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心裡把安雨刺了若干次。安雨,那個有著金黃色頭髮的貴族女孩,被東倫高視為掌上明珠,所以校花的頭銜也是她的。
可是有一點東倫高的人是明白的,學校每年的百名榜上,我肯定是第一名,緊隨而至的,就是安雨。
所以東倫高不願意開除我,只要我不鬧出人命,他們就能容忍我所有的劣跡。
自從爸爸死後,不管大考小考,我都是第一名,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我的信念堅持在空中,那時一份永久的期待。因為天上有爸爸看著我,他希望我考第一,希望我是永遠的第一。
我做到了,儘管那麼辛苦。
「沈憂顏,你扶著他,我去掛號。」江風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乖乖地走到白鐵宇身邊,扶著他坐下,問他;「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輕輕地撤了一下嘴角,對我說:「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不過我很早以前就認識藍翼了。」
這句話讓我對他們的故事充滿了好奇,既然認識,那藍翼為什麼還要對白鐵宇恨之入骨呢?
「你應該很好奇藍翼為什麼那麼恨我吧,她以前住在我家隔壁,每天都穿得破破爛爛,我們就給她敷了個綽號叫小爛妹,呵呵,她把我們恨得咬牙切齒的。」
我笑了笑,藍翼啊,沒想到你還有這段經歷。
他頓了頓接著說:「自從她走了之後,我就再沒有見過她。後來才在東倫高又看見了她,她變得很快,穿得很漂亮,長得也很漂亮,而且還有很多男生喜歡她。不過,我第一眼見到她還是脫口而出小爛妹,她要不恨我就是觀音了。」
「你還真是討打啊,活該。」我白了他一眼。
「不過她還真下得去手。」他摸著自己的臉自嘲。
「走吧,走吧,外科。」迎面走來了江風。
「你先回去吧,沈憂顏。」白鐵宇回頭對我說。
我看了江風一眼,他也點了點頭。看著他們漸行漸遠,我的目光最終濃縮在那抹銀色裡,抹不開眼。
茫然地走在大街上,身後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回頭一看,是藍翼,「憂顏,搞定了嗎?」
「嗯。那小子是東倫高的新生,現在他和白鐵宇一塊在醫院呢。」我回答。
「真是的,壞了我的好事,臭小子。」藍翼狠狠地踢飛了一塊石頭。
「是誰踢的?」蒼老的女性聲音在前方響起。
當我和她四目相對,頓時天旋地轉,她竟是我那一年沒見的媽媽!當時的一幕幕浮上眼前,她對我的毆打,那男人對我的蹂躪,惡毒的咒罵,身上至今還有的傷疤。這個女人,在半夜將我趕了出來。
她看見我,立刻走過來抓住我的手,叫道:「顏兒,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甩開她的手,從兜裡掏出餐巾紙擦了擦手,接著丟進了垃圾筒,斜著頭問:「這位大嬸,我認識你嗎?」
她的目光漸漸幽深,接著爆笑著尖叫:「你不認識我?好啊,我今天就讓你認識認識。」
只聽「啪」的一聲,清脆的掌聲響起,整個世界靜得只剩下我的呼吸聲,她的手停在空中,而臉上則被我印了五個手指印。
她的眼神裡充斥著不敢相信,「你......」
我冷笑一聲,「去年的冬天我被那個男人糟蹋,你就站在門口看著,對吧?我叫你「媽媽」,那件白色的連衣裙被那男人撕成了碎片,接著你就打我。」
我用手指著她:「告訴你,現在我不再是你的玩具了,那個叫做沈憂顏的你的玩具,已經死了,所以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我的媽媽在我4歲那年死了,最親愛的爸爸在我10歲那年也死了。」到最後,我衝著她吼道。壓住心中湧上來的酸楚,我拉著藍翼快步離開。
她或許永遠不會知道,那天**著躺在床上的我,是如何的無助,恨意充斥腦海,那一瞬間,單純而善良的沈憂顏就死了,被眼淚洗刷過的沈憂顏,變成了石像。
「憂顏,她就是虐待你那女人?」藍翼問道。
「不,她是殺死我的人。」我望著天空說。
藍翼輕輕地抱住我,「你還有你的天堂,你爸爸對你說的話,你忘了嗎?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我任她抱著,讓她溫暖我的血管,至少,我還有這個朋友。
(四)
第二天一進教室,就發現教室氛圍有些奇怪.一群女生圍成一個圈,在那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
「嗨,憂顏姐,我們班轉來一男生,長得超帥,叫江風。」班裡的八卦精靈告訴我。
江風?那小子竟然到我們班來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門口突然一陣騷動,接著就出現了那抹刺眼的銀白。是他,今天穿了一身黑,整個世界襯託得只有他。
他進門看見我,衝我一笑,差點讓我融化在那抹陽光裡。我報以微笑還之。他的座位,在我後面的旁邊。
「憂顏,你認識他?」藍翼問我。
「他就是那天的正義戰士。」我淺笑道。
「啊?」藍翼尖叫,引得班中人全盯向她,而江風的眼神最怪,只見他走進我們,接著盯著藍翼,說:「昨天,我見過你。」
藍翼眼睛都不眨就答:「哪有?我們根本沒見過嘛!」
江風似乎沒有聽見他說話,繼續說:「你叫藍翼吧,白鐵宇他一直喜歡你,你不知道嗎?」
這時藍翼的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了,「白鐵宇?喜歡我?」
「不然你認為昨天他會任你們欺負嗎?」江風笑得很詭異。
「我,我,他沒事吧?」結巴半天的藍翼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江風的笑意更濃了,「骨頭沒斷,傷了幾根筋而已,現在在教室呢。」
他還沒說完,藍翼就跑了出去,睫毛上掛著露珠似的淚水,看來,這丫頭也喜歡白鐵宇,真是愛的夠苦。
江風回頭衝我一笑:「你看,這不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嗎?」
「是啊,她終於找到她的王子了。」我笑著回答,此時,我多希望他是我的王子,在他身邊,我終於感覺世界不再黑暗。
「對了,沈憂顏同學,能跟你在一班我很榮幸,東倫高第一。」我笑了,抬起頭,正巧碰上他的眼睛,軟得令人窒息。我慌忙移開我的視線,望著天空。
「我也是很高興和你同在一班,江風同學。」我心裡輕輕地念道,「爸爸,我好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直到上課鈴響,藍翼那丫頭才進了教室,臉上罩著幸福的紅暈,坐在我身邊一直不停地在發傻笑。
「憂顏?」她突然抬起頭叫我。
「嗯。」
「白鐵宇他從初中就一直喜歡我。」
「哦。」
「剛才他讓我當他GF。」
「你答應了?」
「嗯。」藍翼害羞地低下了頭,臉一定紅得像熟透的紅蘋果。
「好啊,你丫頭今後幸福了可別忘了我這個姐妹,別來有了夫君忘了妹就不好了。」我調侃道。
「憂顏,你也一定要幸福哦!」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讓我一陣悸動,五年前,爸爸也說過同樣的話。
我的位置是在窗邊,所以一抬頭就能看到天空。每次,我總是把天空當成爸爸。
爸爸,你在天空的哪個角落呢?能指引我的幸福嗎?
「憂顏,放學我們去百貨商場買衣服,你也一起去吧。」藍翼興奮地說。
「不用了,你知道我沒錢的。」我聳聳肩,無奈笑道。
「鐵宇付錢。」藍翼嬌笑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我不去怎麼對得起自己?
流轉的目光又搜索到了那身黑,他正趴在桌子上寫信,褐色的頭髮拂在他臉龐,為什麼,他會那麼讓我心動?爸爸,我想,我愛上他了。我閉上眼睛,心裡默默地想著。
下課,他來到我的座位旁,偷偷地將一張折成正方形的信紙遞給我,並衝我溫暖的笑了笑。
「我看看,是什麼。」藍翼搶過信,三下五除二就拆開了。
我把頭扭向窗外,天空很藍,像玻璃一樣透明。
「優顏,他說你是個好女孩,並且誇你穿白色衣服時很漂亮,他希望你能改邪歸正,做個單純的女孩,他願意跟你做朋友。」藍翼告訴我。
他喜歡白色?很久以前,我總是幻想自己是仙女,所以白色,是我最鍾愛的顏色。
天空中有幾片白色的雲彩,絲絲縷縷,好像當初那些翩飛的連衣裙碎片,我無助的吶喊,沒有人回答我。
現在他要跟我做朋友,白色也應該回到我心裡了吧!因為他那陽光般的笑容,我相信他。
中午,我和那對情侶去了百貨商場,他們倆甜甜蜜蜜,相牽的手一直沒有放開,真是夠幸福的。
白鐵宇給藍翼買了很多藍色的衣服,我感覺自己在他們後面特像超大瓦的電燈泡,聽他們在那裡卿卿我我,讓我的汗毛一根根立起來。
「鐵宇,優顏,你們也在這啊。」江風迎面走來。
「江風,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奇怪地問。
「這是我爸旗下的分店,我是來這做調查的。」他無奈地回答。
「優顏,咱們倆一起走吧,這樣子就都有伴了 。」他誠懇地看著我。
我看了看旁邊那對甜蜜的有情人,允然點了點頭。跟在江風後面,回頭對他們說:「玩得愉快。」
突然他轉過身來神祕地對我說,「優顏,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疑惑的任他牽著我的手,東轉西轉,最終停在一家服裝店的門口,他放開我的手時,我覺得有點沮喪,因為手心還殘有他的溫度,冷空氣一來,就要全部跑掉了。
抬頭看到店的名字,「白S單純」好優雅的名字。
「進去吧。」他看了看我。
我跟著他進去,店內的陳設如夢如幻,讓人感覺好像誤入了天堂,到處都是純白。
我問他:「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只見他笑而不語,接著就像變戲法一樣從背後拿出一套跌得整整齊齊的白衣。
「送給你的。」他雙手呈到我面前。
我拆開一看,是一件花蕾襯衫外加一條白色蕾絲短裙,好幹淨的白色!我不敢相信:「送給我?」是啊,這麼漂亮的衣服送給我這個他剛剛認識兩天的人?太不可思議了。
他點了點頭,接著說:「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
此時的我,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活了過來,自從爸爸死後,我第一次感覺到心臟原來還在跳動。
「謝謝你,江風。」我認真的對他說。
「沒什麼啦,不過下午以一定要穿來上課哦!」他用完美的笑容為我的感謝打上了完整的句號。
我開心地笑了,「好啊。」
而江風,在我說話的那刻愣了一下,接著也露出微笑,「你以後應該多笑哦,你笑起來真的很美。」
我盯著他說完這句話,頓時臉上的溫度升高,心裡默默地說:江風,你總是讓我不知所措,這樣該怎麼辦?千萬不要讓我依賴你。
(五)
我生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場病,查不出病因,只是每天不吃不喝地盯著那套純白的衣裙發呆。
藍翼嚇得直哭,「優顏,你怎麼了?不要嚇我,你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幸福,還沒有享受幸福,怎麼能這樣?
連著三天,我都沒有去上學,鐵宇和藍翼天天陪在我身邊,給我講了無數的笑話,可是我都沒有笑,因為,我忘記了笑的時候嘴角應該上揚的弧度。
進入高三已經兩個月了,鐵宇和藍翼都決定報考中南大學,到時候依然可以在一起。
那個星期六,江風來看我了,見到他,我露出了一個星期以來的第一縷表情,也說了一個星期以來的第一個字:「滾。」
他在門外苦苦哀求我把門打開聽他解釋,可是我堵住耳朵,拚命地吶喊:「你不要說,我恨你,你滾,滾!」
門外突然響起藍翼的聲音,「優顏,你把門打開讓我進來好嗎,開門啊。」
我順著們滑到地上,右手在門上拖過一條朱紅色的血跡,眼淚不停的往下落,再一次被背叛,再一次被欺騙,再一次被傷害,難道我的偽裝還不夠嗎?
手無力地扭開門鎖,藍翼跑進來。
「優顏。」她抱著我哭了。
我的淚沾在她背上,印濕一大片。眼睛重重地閉上,有浮現出一週前的那個上午。
「那天,天氣很好,對吧,藍翼,結果我卻聽到了最魔鬼的話,你知道嗎?藍翼。」
「我看見他在教室裡對安雨說計劃成功,我已經融入他們的計劃之中了,從今以後,在沒有人與安雨爭第一,保送上海的名額也是她的了,他們下一步,就是要讓全校的人知道我們的底細,把我們趕出東倫高。」
我痛苦地說完最後一句話,用手指了指那套白色的衣裙,「當初他說,白色最單純,如我一般。」
我剋制著說完最後一個字,而藍翼早已經是泣不成聲了,她把我抱得更緊,「我都知道了。今天,他都告訴我們了。」
我的腦中出現的是爸爸的面孔,他向我伸出手,讓我和他去天堂,過無憂無慮的日子,尋找真正的幸福。
絕望的我伸出了手,世間,已無任何幸福。所有的,都是假的。
六個月的相識,讓我銘記白色,這世間最醜陋的顏色,曾給了我夢想,可是我忘記了,白色是無法吸收其他色光的,所有的夢想,都是我自己太善良了。
江風,我此生最大的錯,就是因白而愛上你。藍翼,鐵宇,你們一定要幸福。
血液一點點脫離我的身體,最後聽到的,只有藍翼撕心裂肺的哭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