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
青袍老人看似步履緩慢,其實快捷異常,轉眼間已到近前,聖心只覺此人甚為陌生,當即說道:“老檀樾那位高人?”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不客氣的問道:“你就是悟因的得意高足,唯一傳人?”
聖心微一點頭道:“不錯,聖心幸列家師門牆。”
青袍老人一擺手,道:“別說那麼多,也別問老夫是誰,只問信不信‘悟因’已落在我掌握之中了?”
聖心道:“聖心不敢相信。”
青袍老人翻腕自袖裡取出一物,隨手遞了過去道:“那麼你拿去看看,這是什麼?你是悟因的唯一傳人,應該認得出這是誰的東西?”
那是一串念珠,全是紫檀木琢磨而成。
聖心一見這串念珠,立即神情猛震,臉上變色,順手拿了過來,驚聲喝問道:“老檀樾從何處得來這串念珠。”
青袍老人截口說道:“先回答老夫,這是何人之物?”
聖心道:“這是家師之物。”
青袍老人含笑點頭道:“那就好,既是悟因之物,佛門弟子,尤其是悟因,這串念珠她從不離身,你說是從那裡得來的?”
南宮黛突然一聲喝叱,閃身欲撲。
聖心一把拉住她,輕喝說道:“師妹,不可造次。”
南宮黛猛有所悟,沒再動。
青袍老人則望著她們問道:“她就是已故悟果老尼的傳人,美號‘粉龍’的南宮黛。”
南宮黛美目精芒閃射,冷然點頭道:“不錯,就是你南宮姑娘,怎麼樣?”
青袍老人搖頭笑道:“小小年紀,何來那麼大的火氣,聖心她都會為她師父著想,難道你就不為你那位師叔著想嗎?”
南宮黛道:“少廢話,你把她老人家怎麼樣了?說!”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如今你兩人相信悟因老尼已落入我手了,可是……”
南宮黛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青袍老人一點頭道:“你兩個既然相信就好!”
向著端木相一擺手,道:“把公孫明帶走交他們送往谷裡去,然後去繼續幹你的。”
端木相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從地上抱起公孫明要走,南宮黛冷然一聲:“站住。”她要攔。
聖心卻淡然說道:“師妹,咱們攔不了的啊,讓他走吧!”
端木相抱著公孫明縱跳如飛去了,南宮黛雖然名列‘九龍’,威名震宇內,但此時此地她只有眼睜睜地望著。
只聽青袍老人點頭說道:“還是悟因老尼的傳人知機識趣。”
南宮黛道:“少廢話,要知道這不過一時的得意。”
青袍老人點頭笑1首:“只怕老夫會永遠永遠的得意下去,如今老夫握有一個悟因,三條龍,六異,十奇中的諸奇也要繼公孫明之後入老夫掌握,其他武林各派人物不計其數,而且眼前你兩個……”
南宮黛道:“我兩個如何?”
青袍老人笑道:“既掌握了悟因,你以為老夫會捨棄這有力的一著不用麼?老夫要你兩個也跟他們一樣俯首聽命。”
南宮黛道:“你這是痴人說夢,辦不到。”
“是麼?”青袍老人淡淡笑道:“除非你兩個咬牙橫心不顧悟因了。”
南宮黛驚怒地道:“你敢……”
聖心一抬手,望著青袍老人緩緩說道:“老檀樾要我姐妹如何?請說吧!”
青袍老人笑道:“老夫沒說錯,畢竟還是悟因老尼的傳人知機。”話鋒一頓,接道:“老夫限期一天,要你二人到湖中煙雨樓報到,聽候指示,這樣你二人還能見著悟因,如果過期不到煙雨樓報到,日後見不著悟因老尼可別怪老夫,言盡於此,老夫走了。”
話落轉身,仍然背著手,仍然是灑脫行雲流水步,轉眼間已然去遠,這裡,聖心望著手中那串念珠直髮怔。
南宮黛嬌靨煞白,道:“師姐,你相信……”
聖心揚了揚手中念珠,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小黛,你看見了,這是老人家長年不離身之物。”
南宮黛道:“難道就憑這串念珠……”
聖心道:“夠了,小黛,很夠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南宮黛道:“你怎不想想,老人家一身所學……”
聖心道:“小黛,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老人說得對,金剛可以不壞,但他不會永遠不倒。”
南宮黛道:“這麼說咱們該怎麼辦,難道真聽他的?”
聖心道:“只有這條路,你我別無選擇。”
南宮黛道:“我想跟這老匹夫走,伺機救老人家出難。”
“不,小黛。”聖心抬頭說道:“咱們聽他的,到煙雨樓去報到去。”
南宮黛道:“難道你就任老人家……”
聖心道:“小黛,老人家是我的授業恩師,他把我從小撫養長大,此恩此德高過大海,我是粉身碎骨不足言報,豈願意任老人家陷身魔掌,可是小黛,你要想想,囚禁老人家的地方不知在何處,那老人也不知是否會到那裡去,而你身中奇毒,發作之期不遠,萬一屆時你所中之毒發作,恐我一人難救得了老人家的,再說我是照顧你,還是救老人家,如果我沒有料錯,霍冷香必在‘煙雨樓’中,她在,‘玉龍’也應該在,不如先想辦法除去你所中之毒再作道理,這樣一可除你所中之毒,二可打進他們之中,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南宮黛道:“那麼老人家怎麼辦?”
聖心道:“只要咱們順利打進他們之中,何愁救不了老人家。”
南宮黛默然未語,沉靜良久之後一點頭道:“好吧!咱們什麼時候到煙雨樓去?”
聖心道:“那老人限我們一天之內到‘煙雨樓’去報到,固然不急,但遲去又恐招他們動疑,好在咱們沒什麼別的事情,不然現在就去。”
南宮黛道:“全聽你的了,‘煙雨樓’孤立於湖中,咱們找條船去。”
聖心淡然一笑道:“當然了,難不成咱們還來個登萍渡水,凌空飛渡,驚世駭俗不成。”
當即,兩個人相偕走向湖邊。
嘉興船孃,名聞遊客,輕舟小酌,美人漕漕,別有一番情趣,這鴛鴦湖是一名湖,當然不乏遊湖之舟。
而二人很容易找到一艘畫舫,然後雙槳翻波,劃破澄碧地向湖中蕩去,既輕快又平穩。
這艘畫舫上的船孃,年有十八九,一身合適的褂褲,一條大辮子,美而活潑,頗為可人。
她劃著船,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緊緊地盯在南宮黛臉上,一眨不眨,本來嘛,她那見過這般絕代風華。
聖心立於船頭,指著湖中道:“在‘陶庵夢憶’中,記有‘煙雨樓’一段,曰:‘棲襟對鶯澤湖,空空——,時帶雨意,長蘆高仰,能與湖為深淺,湖多精舫,美人航之,載書通茶酒,與客期於‘煙雨樓’靡淫之事,出以風韻”
南宮黛眉頭一皺道:“閣下,咱們不是閒情逸緻來遊湖的。”
聖心道:“我知道。”
南宮黛道:“老人家在難中,你怎麼一點都不憂心。”
聖心回目笑道:“閣下,憂心非形諸於色不可麼?再說憂心又於事何補?非但無補,而且徒亂心胸,大不宜,明白麼?”
南宮黛道:“我該謝謝你的當頭棒喝。”
聖心道:“別客氣,那我不敢當,倘若憂心能使老人家脫困出難,我願意憂心至死。”
南宮黛道:“好了,我不再自亂心智就是。”
聖心笑了笑,轉望船頭美嬌娘,問道:“姑娘,今天往‘煙雨樓’去的人多麼?”
美船孃巴不得有機會跟這兩位說說話,聞言接道:“多得很,這兩天到‘煙雨樓’去的一直很多,只是這些人跟以往的客人不一樣。”
聖心“哦”地一聲道:“怎麼個不一樣法?”
那美嬌娘道:“以往到‘煙雨樓’去的人,總是帶著些東西,像酒菜、琴棋、筆墨,這兩天的客人,他們什麼東西都不帶。”
聖心失笑說道:“原來如此,姑娘,以往的那些客人都是雅人。”
那美嬌娘道:“二位不也是雅人麼?”
聖心道:“怎見得我姐妹也是雅人?”
那美嬌娘道:“像剛才少師父說的那一段,我以前就聽人說過,那人是我們‘嘉興’縣城裡有名的財主,少師父也能說那一段,足見少師父讀的書跟我們嘉興的財主一樣多,還有少師父跟這位姑娘長得都這麼美,跟月宮裡的嫦娥一樣。”
聖心笑道:“姑娘,能說那段‘陶庵夢憶’的人,確讀過幾天書倒是真的,但長得好的人並不一定就是個雅人。”
那美嬌娘道:“那,像少師父跟這位姑娘,都跟天上的神仙一模樣,我劃了這麼久的船,載過這麼多的客人,從沒有見過像二位這麼美的人,以我看二位一定是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