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翌日,鬱朵是在連姨一連串的敲門聲中吵醒的。
迷迷糊糊睜開眼,渾身被車碾過般的痠痛鋪天蓋地襲來,鬱朵低聲嘶了一聲,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喉嚨生疼。
感冒發燒了?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但門外敲門聲不斷,鬱朵隨意穿上睡衣起床開門。
「連姨,怎麼了?」
「我的太太,現在都十一點了,你怎麼還沒起……」連姨聲音戛然而止,發覺鬱朵臉色不對,目光自上而下,最終放在她頸脖處,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般,「太太,你這是怎麼了?」
鬱朵滿臉的迷茫,「怎麼了?」
「這是……過敏了?」
過敏?
鬱朵回身去化妝鏡前一看,當她看見自己脖子上,鎖骨上,胸前的紅印時,整個人都懵了,愣愣地站在那,腦子一片空白。
「肯定是過敏了,是我不好,現在換季了也沒注意,太太,您別急,我去把家庭醫生叫過來。」
「等等!」就在連姨轉身的瞬間,鬱朵清醒過來,連忙叫住她,「連姨,不用麻煩醫生了,我這裡……有過敏的藥。」
「您這嗓子……感冒了?不行,還是請個醫生過來看看比較好。」
「不用!」鬱朵三步並作兩步大步向前,拉住她,「我待會正準備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不用請醫生來家裡了。」
連姨眉眼糾結神色愈濃,目光在鬱朵鎖骨上來回掃視。
鬱朵尷尬攏了攏睡衣,將脖子以及鎖骨遮了個嚴嚴實實。
也許是看到了鬱朵臉上的難色與堅持,連姨笑道:「那您快洗漱好下來,吃過飯,我讓司機送您去醫院。」
鬱朵心裡一鬆,「好,我馬上來。」
關上門,反鎖。
鬱朵步入衣帽間,站在全身鏡前,深吸了口氣,將自己被攏得嚴嚴實實的身體緩緩打開。
當她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跡時,眼睛都直了。
渾身上下,從脖子到腳踝,紅色的印記簡直遍佈全身。
如果是三年那個不經人事的她,還真可能會把這種痕跡當成是過敏,說不定還會傻乎乎地往醫院跑。
那種事她和傅司年這三年做的避孕套都能繞……繞別墅一圈,傅司年那個人,在床上的時候格外霸道,而且也特別折騰她,偶爾興致來了,全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跡。
她還能沒經驗嗎?
鬱朵倏然想起昨晚。
她似乎有那麼一點記憶,身體不能動,也不能說話,現在回想起來,那種恐懼的後怕感至今還歷歷在目。
而且昨晚上,她確實好像有點印象……
不是做春夢而是真的?
可是不可能啊,這怎麼可能是真的?
別墅安保系統很嚴格,怎麼可能讓人偷偷潛入?而且她昨晚上回家後沒有喝任何東西,不可能被迷姦才對。
排除了人為,那麼就只剩下……鬼?
傅司年?
鬱朵想到這個可能,打了個寒顫,攏了攏睡衣,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裡來回轉動,不住打量四周。
有了這個猜測,聯繫這幾天,鬱朵越想越覺得可能,連這個陽光充足的房間,都倍覺陰森。
啪——
一聲巨響,思緒被打斷,鬱朵心一顫,後背全是汗。
傅司年站在一側靜靜欣賞鬱朵臉上的恐懼。
敢當著他的面和舊情人卿卿我我?
不給她點教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過傅司年昨晚原本沒想和她做,只想鬼壓床給鬱朵提個醒,卻沒想到……
傅司年揚眉失笑,挺刺激。
一股莫名的涼意從四面八方而來,鬱朵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忙不迭換了件高領的衣服下樓。
一下樓就瞧見客廳裡傅司年的遺照,不知道為何,平時傅司年的模樣如今在她眼裡,莫名猙獰可怕,那雙照片上的眼睛,彷彿活過來了般,正盯著她看。
鬱朵被這眼神盯得直發毛,匆匆撇開目光,往餐廳走去。
連姨在廚房做了一桌子菜等著她下樓吃飯,鬱朵今天是真一點胃口都沒有,坐在飯桌前,心事重重,味同嚼蠟。
連姨擔憂道:「太太,昨晚上是不是吹風感冒了?沒胃口?」
鬱朵順勢點頭,夾著沙啞的聲音,低聲道:「估計有點。」
「那吃完飯趕緊去醫院看一看,不能覺得是小病就不重視。」
「連姨你放心吧,我吃過飯就去。」說完,鬱朵筷子在米飯裡戳來戳去,半晌才鼓起勇氣問連姨,「連姨,你昨晚……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聲音?什麼聲音?沒有啊。」提起聲音,連姨又想到了什麼,「太太,您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
「十二點左右吧。」
「這也太晚了,難怪今天您看上去沒什麼精神,趕緊吃,吃過了去醫院看看,身體要緊。」
鬱朵嗯了一聲,繼續戳著米飯。
片刻後又忍不住了。
「連姨,您見多識廣,有沒有認識的那種……」鬱朵咬了咬脣,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什麼?」
「就是那種……」鬱朵面帶難色,「我昨晚夢見司年了,他說他很冷,很難受,我想問,您有沒有認識的大師?」
「冷?難受?先生怎麼了?」
鬱朵繼續瞎掰,「我……我也不知道他怎麼了,反正昨晚夢見他對我說這些,我想找個大師幫我看看,司年他到底是怎麼了。」
連姨聽聞也沉思道:「我聽老人家說,這剛走的人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的,是會給親近的人託夢……」
鬱朵心裡慌得一批,但表面卻穩成狗。
「那怎麼辦?您有認識的大師嗎?靠譜的那種。」
「靠譜的大師……」連姨想了想,「還真有!」
鬱朵眼前一亮。
「大師姓聞,大家都叫他聞大師,住在城西路春風巷子裡,好像還挺有名的,以前小孩有個什麼夢魘,都是找他幫忙。」
「那我吃過飯就去……就去醫院,去過醫院就去找這位聞大師。」鬱朵心裡像是有了些底氣,不再像之前那樣惶恐不安。
看著鬱朵臉上那竊喜的表情,傅司年雙眼微眯。
找大師?
這女人該不會是打了想讓自己魂飛魄散的念頭吧?
傅司年咬牙啟齒,好惡毒一女人!
鬱朵飛快吃完這頓飯,迫不及待收拾好自己準備出門。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別墅她越待越覺得陰氣重!昨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先讓聞大師看過了再說。
「太太,您可一定先去醫院,您這臉色看上去就不好,先看完醫生之後再去聞大師那,記住了嗎?」
鬱朵坐在後座頻頻點頭,「放心吧連姨,我有分寸。」
傅司年坐在沙發上無動於衷,穩如磐石,他可沒有這麼好的閒心逸緻跟著鬱朵去拜訪所謂的聞大師,聽連姨說的那話,這位聞大師估計還真有兩把刷子,他現在可是個鬼,跟著鬱朵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而且鬱朵一看就居心不良,估計就是在想法子讓自己魂飛魄散。
不過他就算是魂飛魄散,也不可能去。
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整天跟在一個女人身邊算怎麼回事?
然而他沒有發現的是,他的身體,正因為鬱朵的離開,而一點一點變得透明起來。
等到傅司年發現時,他幾乎能透過自己手掌看到另一邊。
他低頭看著自己漸漸透明的身體,眉心緊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知道自己這個狀況,繼續這麼下去,不用過多久,定會徹底消失不見。
或許這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魂飛魄散?
但是為什麼會這樣?
傅司年很快冷靜下來,思索著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這種情況是第一次發生,之前還從未發生過,要說有什麼反常的地方,只有……
……鬱朵?
他倏然想起,這段時間他之所以一直安然無恙,是因為他一直待在鬱朵的身邊?
有了猜測之後對比過往,傅司年覺得這個猜測越發真實。
身體透明速度越來越快,看著別墅外坐進車內的鬱朵,以及即將開車的司機,傅司年表情複雜。
去,魂飛魄散,不去也是魂飛魄散。
去或者不去都逃不過。
既然逃不過,不如就去會會那個所謂的聞大師。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五分鐘後,他坐在車後座鬱朵的身邊,眼看著身體一點一點從透明變實體,沉著臉並表示拒絕說話。
***
鬱朵沒讓司機送她去醫院,而是去了城西路的春風巷子裡。
這條巷子挺有名,也挺古老的,紅牆磚瓦,還保留著從前的痕跡,叫賣聲從巷子深處傳來,時不時還能聽見犬吠聲。
「大爺您好,請問您知道住在春風巷子裡的聞大師嗎?」
路邊烤餅的大爺看了鬱朵一眼,還挺和氣,笑道:「小姑娘,你找聞大師什麼事啊?」
「沒……沒什麼大事,我就是有點私事想問問他老人家。」
「是這樣……那你沿著這條巷子一直往前走,走到底,拐個彎,第二個大門就是聞大師的家,去吧孩子,碰碰運氣。」
碰碰運氣?
鬱朵不明白這大爺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出於禮貌,笑著道謝,「謝謝您大爺。」
「客氣了。」
鬱朵往前走,走到巷子盡頭,拐彎,第二個大門緊閉著。
應該就是這了。
鬱朵上前敲了敲門,半晌門內沒傳出聲音來。
她又耐心敲了敲。
「誰啊。」
有人!
鬱朵一驚,她這運氣還挺好。
「是聞大師嗎?」
門咯吱一聲開了,一名年過花甲的老人站在門口,笑眯眯望著她,「小姑娘找我什麼事?」
眼前這老人家頭髮白了大半,可面容慈祥和藹,穿著大褂很乾淨,符合鬱朵心目中大師的形象。
「聞大師,我有些私事想和您單獨聊聊,您看您有時間嗎?」
「行,進來吧。」聞大師讓出一側讓她進來。
鬱朵道謝後進了院子。
「大師,我丈夫一個月前過世了,可是我最近總感覺他就在我身邊……」
聞大師聞言恍然大悟,「你想見見你丈夫?」
鬱朵忙搖頭,打死也不見傅司年。
她心裡有數,這段時間以她的所作所為,傅司年怕是吃了自己的心都有。
「不不不,」鬱朵心虛得很,「您看,他都去世這麼久了,我現在過得也很好,他不去投胎,繼續待在我身邊怎麼行?我就想讓您告訴他,我現在很好,他趕緊去投胎吧。」
聞大師點頭,「我明白了。」
鬱朵笑道:「這事您能辦嗎?」
「能是能辦,不過……」聞大師面露難色。
鬱朵連忙將卡拿出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那有沒有你丈夫用過的東西?」
「用過的?」
「或者是碰過的。」
「碰過的……」鬱朵想了想,在自己身上上下搜尋,最後將目光放在自己的戒指上,問道:「這枚戒指是他親手給我戴上的,可以嗎?」
聞大師看了會,點頭,「可。」
鬱朵忙取下來給他。
聞大師拿著這枚戒指端詳片刻,「你在這稍等片刻。」
鬱朵誠心道:「那就拜託大師了。」
待到大師進了裡屋,鬱朵這才雙手合十,嘴裡絮絮叨叨,「老公,既然你死都死了,就趕緊去投胎吧,我……我發誓,我不改嫁,我絕不改嫁!替你守一輩子寡!你就原諒我吧。」
小等了片刻,聞大師這才從裡屋出來,將戒指還給她,坐在椅子上,故弄玄虛歎了口氣。
鬱朵緊張問道:「大師,怎麼樣了?」
聞大師一瞬不瞬看了她一眼。
鬱朵心裡直發慌,不會吧,傅司年不答應?還是要帶自己一塊走?
她雙腿直哆嗦。
就在鬱朵差點沒忍住的時候,聞大師給了她一顆定心丸,「放心,他已經走了。」
「走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
鬱朵驚喜交加,「大師,謝謝你,真的太感謝你了,你救我……不是,你救了我老公!」
她將那張卡遞過去,聞大師半推半就接了。
「你這脖子上……」
鬱朵低頭一瞧,脖子上的紐扣竟然全鬆了,大片的紅印就這麼露了出來。
她連忙將脖子上鬆了紐扣繫上,正準備說沒事時,就聽見聞大師說:「你這是過敏啊,來,用老朽我自製的青草膏擦一擦,兩天保管好!」
說著,聞大師將一罐綠色的小瓶子遞給鬱朵。
鬱朵茫然接過,指著自己的脖子,「這是過敏?」
「紅紅的一片,可不就是過敏?看起來是有點嚴重,不過放心,這瓶青草膏轉治過敏,我不要錢,你拿去擦吧。」
青草膏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鬱朵突然對聞大師發出直擊靈魂的拷問:「聞大師,您……有老婆嗎?」
當然,最後鬱朵是被轟出來的。
不過沒關係。
傅司年既然已經去投胎了,那以後就不能像這段時間那樣嚇她。
她又能愉快的欣賞美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心情大好,一陣涼氣從四面八方而來,鬱朵打了個寒顫,對司機小張道:「小張,把空調關了,有點冷。」
「好的太太。」
小張去關空調,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
車裡沒開空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