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天亡我也。

四個字出現在鬱朵腦子裡。

看著傅司年那逐漸冰冷, 沒有一絲溫度的眸子,無端打了個寒顫。

鬱朵知道, 小說中有寫,每當他這麼看人時,心底則是在考慮怎麼處置這個人。

傅司年不是個念舊情的人,冷酷無情, 對自己不利的因素和人, 必須得剷除乾淨, 手段毒辣, 絕不會給人二次反撲的機會。

所以, 剛才他說的,給自己一個坦白的機會, 真的不是在詐她, 而是真的在給她一個坦白的機會?

處於剛被共事七年的喬桉背叛, 傅司年肯定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他會不會認為自己一直在騙他?

不行,這種情況下, 得認錯。

還得態度誠懇, 言辭懇切, 不能有半點的虛情假意, 讓傅司年相信自己知道錯了,並痛改前非再也不敢欺騙他了, 打心裡消除傅司年的懷疑,這件事才能算過去。

否則今天這事成了傅司年心裡的小疙瘩, 以後發生什麼事,傅司年又想起這疙瘩來,豈不是得一塊算帳?

傅司年靜靜看著鬱朵澄澈清明的眼睛,或許鬱朵自己都沒注意,在她心裡盤算著小九九的時候,眼裡滿滿全是狡黠光芒,像隻狐狸。

「我……我……」啪嗒一滴滾燙的淚水砸在傅司年手背上,手微微一顫,似乎連眼底的寒意都被這滾燙的淚水消融了些許。

等等!

酒店的人聯繫的傅司年?

鬱朵突然意識到不太對勁。

傅司年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沉聲道:「別站著了,坐下,吃飯。」

鬱朵委屈坐下。

傅司年看她這委屈的表情,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是自己欺負她了,一股無名火又升了起來。

連姨在一側打著圓場,「先生,您剛才說這糖醋排骨鹹是嗎?」她夾了一塊嘗味道,「不鹹啊?您嘗嘗?」

傅司年夾了一塊嘗嘗,確實不鹹。

想起之前吃的那塊是鬱朵夾給自己的,傅司年又瞪了她一眼。

鬱朵表面委委屈屈,暗地裡樂翻了天。

讓你嚇唬我!讓你框我!讓你詐我!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嘶——

筷子不小心碰到了手心的燙傷,那一塊紅紅的,好像還起了水泡,趁著傅司年沒注意的當口,她小心翼翼地在手心蹭了蹭。

有點疼。

這頓飯對於鬱朵而言,吃得既快樂又痛苦。

吃過飯,傅司年叫住連姨。

「連姨,找點燙傷的藥給我。」

「剛才您燙傷了?」

傅司年沉默表示默認。

「那您等著,我馬上給您找來。」

片刻後,連姨將一管藥膏交給傅司年。

傅司年看了眼三樓方向,這氣性大的女人肯定不會找連姨要燙傷的藥,多半自己忍著,等燙傷自己好。

這萬一感染了,還不是得來麻煩他?

傅司年預料的沒錯,鬱朵還真不敢找連姨要那燙傷的藥,自己在房間裡用冷水衝了好一會,手心那一塊火辣辣的疼還是沒能止住,眼看著都起泡了。

算了,過兩天自然就好了。

鬱朵懶得去管這小傷,下樓。

連姨正忙著將傅司年的衣物翻出來送乾洗店,客廳裡電話響起,接過一聽,是傅司年在書房讓她送杯咖啡上去。

連姨忙泡了杯咖啡,正準備加糖,一名乾洗店的小姑娘問她:「連姨,這件襯衫被勾破了,您過來看看。」

連姨扔下銀勺走了過去,恰好見著鬱朵下來,笑道:「太太,先生讓我給他送杯咖啡上去,可是我這邊正忙著……」

「我來吧。」

「那就麻煩太太了。」

「沒事。」

鬱朵端著那杯咖啡上樓去傅司年書房。

在別墅的大半時間,傅司年都是在書房中度過,實在是他平時公司事務繁忙,下班後總要在書房內處理幾個小時,如今剛回來,瞭解公司近狀,還有得他忙的。

鬱朵知道傅司年不喜歡別人在他書房內發出較大的聲響打擾他,輕手輕腳進書房,將咖啡放在傅司年手邊上。

埋標頭檔的傅司年看了她一眼,目光放在那杯咖啡上。

傅司年顯然對她心有餘悸,「你泡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鬱朵微微一笑,「連姨泡的。」

傅司年這才冷著臉,端過咖啡,喝了一小口。

臉色登時由白轉青,臉上那表情簡直是剋制再剋制,彷彿吃了口蒼蠅,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鬱朵看著他突然由晴轉陰的臉色,不明白自己哪裡又惹到他了。

這傅司年是個炮仗吧?

隨時隨地炸?

傅司年端著咖啡,湊到鬱朵面前,「喝一口。」

鬱朵不太喜歡喝咖啡,她覺得不管放多少糖,加多少奶,始終不能把咖啡原有的苦味掩蓋住,可看傅司年那嚴肅的表情不像開玩笑。

哎,算了算了,就喝一口。

鬱朵忍辱負重就著傅司年湊過來的咖啡喝了一小口,剛入口,濃鬱的咖啡的香味以及苦澀到令人反胃的苦味撞擊著她味蕾,鬱朵臉色瞬間皺成了個包子,雙手捂著嘴,左顧右看,沒見著能吐的地方,轉身就想出門。

傅司年卻一把抓住她手腕,順勢往裡一帶,將人牢牢扣在了自己懷裡。

「不許吐,嚥下去。」

嚥下去?

這麼苦!這不是要人命嗎!

想掙扎就掙脫不開,繼續含嘴裡苦味體驗得越深刻,鬱朵心一橫,梗著脖子將這口咖啡嚥了下去。

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順過喉管,苦得她打了個哆嗦。

看著鬱朵這『苦不堪言』的小臉,傅司年忽然覺得,其實也沒那麼苦。

「再敢搗亂,還這麼治你!」

鬱朵登時明白了傅司年剛才臉色為什麼不好。

敢情他以為這苦咖啡是自己故意送來的?

這鍋她背得好冤枉。

可鬱朵心裡清楚,自己怎麼解釋傅司年都不會相信她,畢竟她可是有『前科』的。

「我再去給你倒杯咖啡。」

「不用了,」傅司年將她抱在膝頭,從抽屜裡拿出一管藥膏,捉住鬱朵的手腕,「手攤開。」

鬱朵緊握成拳的手心緩緩攤開,手心那一塊通紅起了水泡。

傅司年責備看了她一眼,「燙傷了不會找連姨要燙傷藥?」

邊說,邊將燙傷膏藥扭開,擠出一點白色膏藥在指腹,動作輕柔擦在鬱朵手心被燙傷的地方。

手心那塊本來就嬌嫩,被熱水杯那麼一燙,火辣辣的疼,觸覺更為敏感,傅司年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輕輕擦拭而過,酥酥麻麻,讓人心底癢,帶著清清涼涼的膏藥,還有些許火辣辣的疼。

其實也不是很疼,還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嘶——」鬱朵低呼一聲,「疼。」

傅司年手一滯,「嬌氣。」

鬱朵暗自白了他一眼,「我自己來。」

傅司年握著她手腕的手如鐵鉗般,掙脫不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藥膏起了作用,再塗上去,就只有一些涼涼的感覺,不疼,很舒服。

「好了,下次注意點,再端熱水,燙到的可是你自己。」

鬱朵總覺得他這話裡有話,忙不迭從他膝上下去,「那……那我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先出去了。」

「等等,」傅司年叫住轉身就走的鬱朵,將燙傷膏的蓋合上,遞給她,「疼了就塗一點。」

「哦。」

鬱朵接過,那管藥膏在手心,似乎還留有傅司年手心的溫度,灼得手心疼。

***

傅司年剛回來,就在書房待了整整一天,忙於公事,鬱朵也樂得清閒。

晚上十點,鬱朵悄悄推開書房的門,房間裡視線昏暗,只留有書桌上的一盞檯燈亮著。

書桌上文件雜亂無章,傅司年手捂著額頭,靠坐在椅子上,眉心緊鎖,閉目養神。

鬱朵的動靜驚醒了傅司年,睜開眼一看,「怎麼了?」

「十點了,你什麼時候休息?」

「十點……」傅司年揉著眉心,眉眼間盡是疲憊神色,語氣也不如白天囂張跋扈,「你先去睡吧。」

「那你早點休息。」

夜深人靜,鬱朵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間,一道人影似乎走到她面前,片刻後,又離開了床邊。

鬱朵恍惚睜開眼,迷迷糊糊看了眼時間。

十二點半。

衣帽間的燈亮著,應該是傅司年。

下床來到衣帽間門口。

衣帽間裡,傅司年正脫下外套,一顆一顆解著襯衫紐扣。

傅司年說他昏迷三個月,可在鬱朵看來,這人身材沒什麼變化,肌肉依然健碩有力。

「司……」

看著將襯衫脫下的傅司年,鬱朵的話凝滯在嘴邊。

因為她看見傅司年後背傷疤溝壑縱橫,大小傷口不一,密密麻麻,從腰間到肩胛,甚至還有一道沒癒合的傷疤,被紗布包裹著,白色紗布外隱約透著些許猩紅的印記。

傅司年正面目表情背對著鏡子將紗布扯下,那是一道約莫有兩手掌長的傷痕,血肉外翻,傷得很深。

看著就疼。

傅司年回頭,轉頭見著站在衣帽間門口的鬱朵,愣了片刻,隨即將襯衫穿上,轉身系著紐扣,若無其事道:「怎麼還沒睡?」

可是她去巴黎旅遊的時候,填寫的是自己的電話號碼,酒店的人怎麼會聯繫傅司年?

鬱朵看了眼傅司年放下的手機。

傅司年在詐她!絕對是在詐她!

這麼一想,鬱朵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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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是在詐她嗎?

幸好她聰明伶俐機智過人捋順了,否則還真被傅司年給給唬住了。

太壞了!

這傅司年簡直壞透了!

「我沒有……沒有撒謊,」鬱朵眼淚不要命地往外湧,立馬改口,啜泣道:「剛才是真的不小心把戒指衝下去了,至於你說的酒店,什麼酒店?我不清楚。」

傅司年一怔,順著鬱朵的目光望去,放在自己手機上,突然明白了鬱朵的有恃無恐。

「我真的是不小心戒指才掉下去的,」鬱朵噙著一眶熱淚矢口否認,猛一看上去,還以為她被誰欺負了,「我沒有撒謊,司年,對不起,我以後會小心的,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至於你說的那個什麼酒店……你再給他們打過去,我問問他們。」

哪有什麼電話,傅司年不過詐她而已,對當初她在巴黎將戒指取下的事至今還耿耿於懷,但看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認錯,語氣誠懇,就這麼一件小事總抓著不放,倒顯得他心胸狹隘。

不過,真打電話過去也沒關係,那枚戒指,正好好的躺在巴黎麗茲酒店房間的床底下,工作人員一搜,就能搜出來。

鬱朵抓著他的衣袖,楚楚可憐的像隻被嚇壞了的小動物,「司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沒有撒謊,你相信我。」

算了。

這沒心肝的女人應該到現在還不知道戒指在哪,改天讓酒店的人寄回來就是。

連姨送完工人回來,一見鬱朵失聲哽咽,忙問道:「太太,怎麼了這是?」一看傅司年臉色,又明白了些,不由得勸道:「先生,您這剛回來,太太一時激動,不小心把戒指弄丟了也是情有可原,您又何必這樣責怪太太?找不到戒指,明天我再找幾個工人過來,一定能把戒指給太太找回來,您就別怪太太了。」

「……連姨,飯好了嗎?」

「好了好了,」連姨忙對鬱朵使眼色,「我這就去把飯菜端出來。太太,您過來看看,您特意交代讓我做的先生最愛吃的那道糖醋排骨好了沒。」

鬱朵知道傅司年不再提這事,已經是對這事翻篇了,忙起身,跟著連姨進了廚房。

一進廚房,鬱朵抬手擦了擦眼眶。

連姨心疼地拿紙巾給她,看她眼眶哭得通紅,不由得埋怨起傅司年來,「先生也真是的,不過就是個戒指而已,這麼大動干戈不依不饒的,您又不是故意的。太太,您別哭了,先生他今天應該是心情不好,您別放心上。」

鬱朵勉強笑笑,「嗯,連姨您放心,我知道的。」

「那行,那我先把飯菜端出去了。」

在連姨離開廚房的瞬間,鬱朵臉上愁苦的情緒一掃而空,長長鬆舒了口氣。

傅司年這王八蛋,差點嚇死她了。

但是她還是不明白,傅司年是怎麼知道巴黎酒店的事?

不過不重要,這事總算是過去了。

鬱朵拿紙巾擦了擦,眼睛痠痛,只怕紅腫到不行,想想還是覺得生氣,傅司年竟然騙她詐她!

看來傅司年這生性多疑的性子又升級了不少。

鬱朵一口惡氣蒙在心裡,目光放在熱氣騰騰的糖醋排骨上面,想了想,磨牙,回頭看了一眼連姨,手腳飛快地將鹽巴拿出來,將細密的鹽倒在其中一塊糖醋排骨上,又將糖醋排骨裡的醬汁淋在上面,把鹽融化,看不出來後,這才將糖醋排骨端了出去。

飯桌上基本都是傅司年愛吃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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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也快三個月沒吃我做的飯菜了,今天可得多吃點。」

「辛苦連姨了。」傅司年提起筷子,夾了一小塊魚肉,嘴裡一嘗,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鬱朵若無其事將那塊浸滿了鹽的排骨殷勤夾到傅司年碗裡,「老公,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多吃點。」

傅司年看了她一眼,待在她身邊那麼久,現如今還真有些笑裡藏刀後遺症。

「怎麼了老公,是連姨做的飯菜不合你胃口嗎?」

糖醋排骨入口,嚼了兩口。

傅司年瞬間眉心緊皺,像是吃到了極其難吃的東西,怒視著鬱朵,將嘴裡的糖醋排骨吐在碗裡。

可舌頭上還殘留著些細密沒有融化的鹽,一顆一顆黏在舌尖口腔裡,鹹苦的味道衝擊著他的味蕾,連吐了好幾口,還是鹹得很。

連姨不知所措,「怎麼了這是?」

「鹹。」

「鹹?怎麼會呢?您等等,我去給您倒杯水。」

鬱朵忙道:「連姨,我去倒。」

她忙起身,從餐廳到客廳,然後在傅司年的水杯裡倒了一杯滾燙的開水。

不小心觸碰到杯沿的手尖被燙得一驚。

「嘶——」

好燙。

鬱朵隻托住杯子底部,將杯柄亮出來,腳步輕快往餐廳走去。

「水!」

傅司年握住杯柄端了過去,湊到嘴邊,毫無預備之下喝了一大口。

就在傅司年喝水的瞬間,鬱朵把握時機,驚呼:「小心燙!」

「噗——」

那口滾燙的熱水被傅司年猛地吐了出來,吐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水還在滋滋冒著熱氣。

傅司年臉色極其難看,抬頭怒瞪著鬱朵。

「鬱朵!」

鬱朵卻無辜看著他,「只有熱水了。」

這表情還真是無辜,如果不是傅司年早知道她真面目,現在只怕要被她給騙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

砰——

傅司年將茶杯重重擱在餐桌上,「反了你了! 」

鬱朵委屈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剛才我都提醒你,小心燙。」

連姨趕忙端過來一杯冰水,「先生您別生氣,太太不是故意的,您也知道她不怎麼進廚房,沒注意到冷水,您喝點冰水冰一冰。」

傅司年體內氣血翻湧,深覺自己遲早會被鬱朵給氣死!

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水,嘴裡溫度這才降下去。

餐廳裡靜了一靜。

鬱朵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握了握,剛才給傅司年端熱水的時候被杯底燙著了。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