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傅司年那滿身的傷, 鬱朵看的很清楚。

或淺或深,或長或短, 整個背部以及轉身時鬱朵看到他的胸前,都佈滿了大小不一的傷疤。

從這些傷疤足以看出,三個月前遊艇上的那次爆炸有多凶險。

可傅司年後背傷勢還沒好,今天卻一如往常,絲毫看不出一絲的虛弱和有傷在身。

鬱朵視線下垂,盯著自己腳尖, 不去看他,隻低聲道:「我睡不著。」

傅司年將襯衫紐扣繫好, 「你先去睡, 我馬上就來。」

鬱朵低低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聽著腳步聲,確定人走了, 傅司年將襯衫紐扣解開,脫下,背對著鏡子看身後的腰傷。

是個很彆扭,很不方便的姿勢。

一旁是他準備好的棉簽和紗布, 以及需要上的藥, 他一手拿著棉簽,費力將藥塗在猙獰外翻的傷口上。

鬱朵回到床上, 看著衣帽間裡透出來的那道光, 不知道為什麼, 心裡總有種悶悶的感覺, 她定義這種感覺為難受,讓她睡意全無,輾轉反側。

傅司年這麼大個人了,上個藥應該會的吧?

她笨手笨腳的,端了杯苦咖啡給他還火冒三丈,待會幫他上藥,弄疼了他,豈不是又要怪自己?

鬱朵扒著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

不管了,睡覺。

可一閉上眼,滿腦子全是傅司年後背溝壑縱橫的模樣,猙獰的傷疤一道一道,還有沒好全的。

既然身上的傷都沒好,還逞強看在書房忙到現在?

不知道自己身體不好?

鬱朵不由得氣悶,這人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也不知道長點記性,剛回來就這麼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嫌自己命太長?

算了,好歹也是她名義上的老公,她就看一眼,看看傅司年傷口處理好沒有,處理好了她就回來睡覺。

反正就看一眼,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鬱朵起身,赤腳下床,踮起腳尖走到衣帽間門口,身體隱藏在門外,悄悄將頭探了出去,看衣帽間裡的傅司年。

傅司年依然是那個彆扭很不方便的姿勢,反手拿著棉簽給傷口消毒,力氣或是重了些,棉簽不小心戳到傷口,傅司年眉心緊蹙,後槽牙緊咬,悶哼出聲。

連個傷口都處理不好!

真是沒用!

鬱朵覺得自己快被傅司年這笨手笨腳的模樣給急死了,沉了口氣,走進衣帽間,「我來吧。」

「不用,你先去睡吧,我自己來,馬上就好了。」

之前在衣帽間門口,離得遠了只看了個大概,現在離得近了,傅司年身上的傷口看得更為清晰顯眼,每一道傷疤,每一道傷口癒合留下的痂,歪七八扭地將原本平滑健碩的肌肉分割成好幾塊,越發得猙獰可怕。

鬱朵眉心擰成一團,悶聲道:「你坐下,我給你上藥。」

不由分說,『大膽』奪過傅司年手上的棉簽,強自將他摁坐在椅子上,露出傷痕累累的後背。

傅司年轉頭,剛想說什麼,就被鬱朵說了一句:「別動!」

傅司年失笑,「你這是管起我來了?」

鬱朵沒理他,兀自將消毒藥水蘸在棉簽上,半蹲著,那些癒合的傷口近在眼前,鬱朵手一顫,指尖一寸一寸在那些傷口上一一劃過。

其實這些傷口很醜,毛毛蟲似得,扭曲不一,可長在傅司年後背,卻莫名給他增添了幾分男人味。

「傷口怎麼還沒好呢?」鬱朵問他。

柔軟的指尖帶來酥麻的感覺,撫摸在那些傷疤上,一股觸電般的錯覺從鬱朵指尖劃過的地方蔓延開來。

傅司年喉間劇烈抽動,溫香軟玉就在身側,心神微動,不由得一陣心猿意馬。

良久,傅司年才沉沉閤眼,聲音是可以壓抑後的喑啞,「上藥!」

鬱朵這才回過神來,後知後覺臉一紅,小心翼翼地將棉簽一點一點在傷口上擦拭著。

「疼嗎?」

「不疼,」傅司年側身看了她一眼,見她赤腳踩在地毯上,半蹲著,索性將那瓶消毒的藥水拿過來遞給她,「我困了,直接倒上去。」

「直接倒上去?」鬱朵以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傅司年將藥水塞到她手裡,深吸口氣,閉上眼,「嗯。」

「哦。」鬱朵拿著藥瓶,小心翼翼地將藥瓶裡的消毒藥水緩緩倒在傅司年腰間最深的傷口上,然後用棉簽,一點一點將消毒藥水均勻塗遍整個傷口,傷口邊緣也不放過。

傅司年眉心深陷,肌肉霎時間緊繃,扣著椅背的手骨節微微發白,喉結上下滾動後,睜眼,長長鬆了口氣。

「疼嗎?」鬱朵又問他。

傅司年沒那精力和她說疼或不疼,咬牙言簡意賅兩個字,「上藥。」

鬱朵將一側的藥瓶裡的粉末均勻倒在傷口上,下手輕柔,蹲在傅司年身後,她完全看不到傅司年的表情,只能依靠傅司年的動作以及聲音來判斷他到底疼不疼。

不過既沒說疼又沒動,應該是在還能忍受的範圍內吧?

鬱朵埋頭上藥,傅司年差點被鬱朵這猛上的藥給疼死,不要錢的往上灑!

傅司年咬緊牙關,忍了。

上好了藥,傅司年也沒一點動靜,鬱朵將紗布重重給他貼上,鬆了口氣,「好了!」

緊抓著椅背的手一鬆,傅司年深覺這種換藥的事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鬱朵多給他上幾次藥,只怕他就得折在她手裡。

「好了,你先去睡吧。」

鬱朵將紗布等東西收拾好,心底莫名踏實了些,這才上床準備睡覺。

淩晨一點。

鬱朵閉著眼,聽著浴室內的動靜,突然有了濃濃的睡意,迷迷糊糊間身側床鋪凹陷,一股熟悉的氣息侵入鼻腔,鬱朵湊了過去,蜷縮著身體,將自己送到了傅司年的懷裡。

不過幾秒,她就沉沉睡了過去。

***

翌日一早,鬱朵打著哈欠最後一個出現在餐桌上,這還是連姨催了四五次才把人叫醒。

連姨看了眼鬱朵無精打採的神情,擔憂道:「太太,昨晚沒睡好?」

昨晚被傅司年傷口折騰,一點多才睡,現在八點就起,當然沒睡好。

喝著豆漿的鬱朵懶懶點了點頭,「嗯。」隨後又問道:「司年呢?」

「早上阿齊來了,先生吃過早飯就去書房談事去了。」

估計又是工作上的事。

一回來就忙個不停,身體還沒好就折騰,真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

不過傅司年自己都不操心自己的身體,她瞎操心幹嘛?

守寡她正巴不得!

鬱朵放下豆漿,「連姨,我吃好了。」

連姨看著鬱朵面前幾乎沒怎麼動的早餐,「太太,您這什麼都沒吃,這怎麼能行?」

鬱朵這兩天胃口不好,什麼都吃不了多少,「昨晚沒睡好,沒什麼胃口,我上樓再休息一會。」

「那有什麼事就叫連姨。」

鬱朵點頭,往樓上走。

途徑傅司年書房時,書房門緊閉著,鬱朵鬼使神差想到昨晚上傅司年身上的傷,但也僅僅只是想了想而已,當鬱朵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擔心傅司年時,恨不得一大耳刮子把自己打醒。

搖了搖頭,快步走開。

休息不到半小時,連姨便神色慌張推開了鬱朵的房門,將正在睡回籠覺得鬱朵叫醒,低聲道:「太太,家裡來了一位叫虞洋的先生,說是要找您,您看……」

連姨知道虞洋是誰,一個月前,鬱朵出車禍,虞洋還去醫院看望過,那關懷備至的神情是騙不了別人的,她是過來人,怎麼回事心裡明白。

反正傅司年和阿齊正在書房談事,這一談也不知道得談多久,連姨就沒驚動傅司年,悄悄將這事告知給鬱朵聽。

鬱朵一聽,一個激靈,睡意全消,瞬間就被嚇醒。

「誰?虞洋?」

「是啊,虞先生就在樓下客廳裡坐著,是闖進來的,說是一定要見到您才善罷甘休,先生在書房談事,我也不敢打斷先生,您看這事……」

鬱朵忙起床,「連姨,那個……那個虞洋就是我一個普通朋友,他來找我應該也沒什麼事,就別和司年說了,我下去看看。」

「誒,行。」

鬱朵腳下不停往下走,心裡急得冒火。

昨天傅司年回來,全部精力都放在傅司年那,她將虞洋的手機號碼拉黑後,忘了給虞洋回個信了。

沒等到自己的消息,虞洋這祖宗竟然親自來了!

完了完了。

這如果讓傅司年瞧見了,她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經過書房門口時,鬱朵腳步輕了些,直到越過書房門口,這才急急往樓下走去。

剛下樓,就瞧見了在客廳內來回走動,焦灼不安的虞洋。

鬱朵忙走過去,低聲道:「虞洋?」

虞洋循著聲音看向鬱朵,在見著鬱朵的那瞬間,臉上凝重的表情消散不少,甚至還深深鬆了口氣。

自從昨天鬱朵掛斷電話後,,沒接到鬱朵回電的虞洋心裡一直心神不寧,等了一整天,今天終於按捺不住,親自上門來看看情況。

「昨天怎麼回事?你手機怎麼一直打不通?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事,」鬱朵強自鎮定,若無其事坐在沙發上,笑道:「昨天有點事給耽擱了,忘記給你回電話了,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昨天遺囑分割結果怎麼樣?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鬱朵微笑,右手搭在自己不住顫抖的左手上,「沒有,很順利。」

虞洋這才鬆了口氣,「你沒事就好,」說完又笑了,畢竟自己沒有提前打招呼,不請自來,「抱歉,昨天你一直沒給我回電話,電話聯繫你又打不通,我一直很擔心你,所以忍不住就想過來看看你。」

連姨給兩人端了杯茶,看了眼鬱朵,兀自有些著急。

鬱朵笑著飲了口茶,眼神往樓上瞟了一眼。

傅司年昨天說了,暫時不想讓自己回來的消息傳出去,她今天如果將傅司年回來的消息告知給了虞洋,等於壞了傅司年的事,傅司年追究起來……

「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好好的,待會我還有點事,你看……」趕緊走趕緊走,萬一碰上傅司年,都得完蛋!

虞洋低頭自嘲一笑,「你沒事就好,今天過來確實太過冒昧,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所以能走了嗎?

虞洋微微一笑,坐在沙發上,坐得似乎更踏實了些。

「朵朵,明天晚上你有空嗎?我這邊有兩張音樂會的票,我知道你喜歡,所以我……」

鬱朵忙不迭打斷他,「不,我沒時間。」想了想,鬱朵覺得這還不夠,低聲道:「虞洋,我知道你的心意,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助,但是,我覺得你可以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孩子,而不是在我身上繼續浪費時間。」

這話算是在赤裸裸的拒絕他。

虞洋眉心微蹙,「朵朵,怎麼了?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鬱朵表面上保持著微笑,可心裡已經心急如焚。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虞洋怎麼就能這麼深情呢?還不走?

萬一傅司年下來了,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這段時間我仔細想了想,我發現我還是不能忘記他,我……」她嘴角的笑容頗有些慘澹,話未說完,虞洋卻瞬間明白她未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

虞洋心平氣和,回國之處就做好了等待的準備,「朵朵,我知道你忘不了他,你們一起生活三年,是很難忘記,我不介意,我會等你,三個月不行我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總有一天,你會想明白的。」

「……虞洋,你別這樣,我不可能忘記他,不管是三年還是十年,甚至是三十年,我都不可能忘記他,你死了這條心吧!」鬱朵深吸口氣,語氣堅決,「以後如果沒什麼事,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繫了,今天我就不留你了,沒事你先走吧。」

「朵朵……」

鬱朵偏頭,不願再看虞洋一眼,視線焦灼不安地樓上掃視,然而猝不及防之下,不經意間一抬頭,就見著三樓走廊那站著傅司年,雙手插兜,冷冷地看著『虐戀情深』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