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神情黯然已極地長嘆一聲,滿腔哀怨化為串串珠淚已奪眶而出,玉手微揮,斷斷續續地悲聲道:“你二人去……收……拾……收拾,天亮……以……後,馬上……離開此地,由即時起,你我三……人主僕關係……已……斷……”
話說至此,已是泣不成聲,顯見她心中悲痛至極,才忍痛將多年來親逾姐妹的主僕感情,毅然斬斷。
此言一出,仲孫雙成心中暗感一震,她沒想到路雁性情一烈如此,方要上前勸解。
春蘭、秋菊二婢已是面色大變,嬌軀猛顫,“砰”“砰”兩聲一齊跪倒,四隻粉臂猛抱著路雁嬌軀,齊聲號啕大哭。
路雁外剛內柔,猶自強忍心中悲痛,不理不睬。
但是她外表的神色已掩不住內心的痛苦,嬌軀上已泛起陣陣輕顫。
仲孫雙成看得心中不忍,強忍珠淚上前勸解道:“妹妹,她二人忠心為主,也是一番好意,雖然言詞私嫌偏激過火,但仍不失忠義可嘉,妹妹不可過於嚴責,看在姐姐薄面上,饒了她二人這一遭兒吧!”
路雁豈不知二婢也是為了自己?但在盛怒之下不假思索,毅然說出絕情之話,她話一出口便已感到懊悔,再加上二婢同聲哀求,那種楚楚可憐的神態,更加利劍般刺在她芳心深處,多年來親逾姐妹的感情,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服侍,一件件在她腦中掠過,心中早已不忍。
只是她性情剛烈,絕情之話已脫口說出,自不便再予以收回,是以她強忍心中悲痛毅然不理不睬,二婢雖同聲懇求她也充耳不聞。
如今一聽仲孫雙成說話,正好給了她一個臺階。
她略一思忖,遂色厲內荏地乘勢道:“看在大姑娘為你等緩頰份上,姑且饒你二人一次,下次再犯絕嚴懲不貸,站起來吧!”
二婢聞言心中一寬,哭聲頓止,但仍啜泣著叩頭謝過,方各自緩緩站起嬌軀。
路雁愛憐地深注二婢一眼,又道:“你二人對我忠心耿耿,為我好,我也知道,但是要知道這是我一廂情願之事,怪不得人家,無論後果如何,我決定一身受之,絕不願拖累任何人。再說這是我與他之間的私事,更用不著你們替我出頭,你們的好意,我已心領,你們如果再要堅持己見,萬一鬧出亂子,叫我有何顏面再在武林立足?屆時說不定我只好橫劍自刎啦!”
二婢追隨主人多年,深知主人脾氣,說得出,便做得到,齊感心中一震,哭泣倏止齊道:“姑娘且請息怒,婢子等罪該萬死,下次再也不敢啦!”
路雁神色頓霽,嬌靨上浮起一絲微笑,愛憐地伸出一雙柔荑分握二婢一隻玉手柔聲說道:“好啦!過去的事不提也罷,我要與大姑娘竟夕長談,你們不必在此侍候,回房安歇去罷!”
二婢這才分向路雁與仲孫雙成微一襝衽告罪而退。
接著而來的是一片謐靜的沉默。
因為路雁已使仲孫雙成感覺到她是具有堅強和柔弱兩種性格的女人,溫柔時有如一池春水,堅強時印是那樣剛毅不屈,歡愉時是那麼明朗,黯然時卻又是那麼深沉。
這種女人最可愛,但也最可怕。因為她對愛情表現的方式異於常人,她雖因環境所限而極力壓制著內心的如火熱情,但是在她熱情洋溢時,這種感情防線卻極易崩潰而至一發不可收拾。反之,在她理智冷靜時卻又堅強得可怕,甚至於鋌而走險,步向極端。
女人是敏感的,觸覺是多方面的,也就因此,女人最瞭解女人。
仲孫雙成此刻的心情紛亂已極。因為她正為她甫剛相識的雁妹妹的情海前途擔憂,她覺得她應該負起姐姐的責任,處處誘導雁妹妹走上正途,極力促成雁妹妹的心願。
她心中一直在思忖著這件事,以致妙目凝注,呆呆出神而忘自己說話。
路雁的心中此刻卻比仲孫雙成更亂,她一方面為自己前途擔憂,另一方面卻又為自己深愛著的柳寒擔憂,她希望此刻柳寒已追上那位姑娘,彼此間誤會也已澄清,能如是,自己與他所訂明年七七金頂之會,將是個好的開端;否則不但自己心願難償,而且勢必拖累柳寒情海生波,情天長恨
但是事已至此,不管將來發展如何,她決定挺起胸膛來迎接這難以預卜的未來。
她心中無休止的思忖著,她不但忘卻了坐在對面仲孫雙成的存在,甚至更忘卻了身外的一切事物……
驀地,一聲夜梟悲嗚,劃過夜空,歷久不散。
在萬籟俱寂的夜色中這聲梟嗚顯得特別嘹喨、刺耳、難聽!
仲孫雙成與路雁猛感一震,同時醒覺,二人對望,下意識地一笑。
路雁滿懷歉意地道:“都是這個鬼丫頭,掃了姐姐的清興!”
仲孫雙成失笑道:“怎可說是掃了姐姐清興,若不是雁妹將愚姐救返也不會惹出偌大亂子,倒是愚姐打擾了妹妹的清靜生活!”
路雁此話入耳,心中一動,倏想起仲孫雙成曾說過她也有一段與自己頗為相近的遭遇,不由脫口問道:“姐姐不在華山侍奉仲孫伯父而獨自一人下山,敢是與姐姐適才所提與小妹同樣遭遇有關嗎?”
仲孫雙成不防她會有此一問,倏感面上一熱,一顆芳心也突然下沉。
但是人家話已出口,且對自己是掬心相告,自己也不好加以隱瞞。
遂黯然地幽幽輕嘆一聲,然後把自己如何結識柳含煙,如何與柳含煙月下定情,風流郎君藍九卿如何依持師門迫婚,柳含煙如何隻身獨退一代魔頭六神通,如何留書不辭而別,一直敘至自己追蹤下山萬裡尋郎而旅途再遇藍九卿,就中單單將柳含煙尋玄玄真經,及找地幽幫一干諸事隱下,其餘則是一字不漏地悉數說出,嬌靨上神情隨話而瞬間數變。忽地赧然,忽地興奮,只聽得路雁心往神移,一顆芳心也隨著仲孫雙成嬌靨上的變化而忽上忽下,忽喜忽悲。
仲孫雙成為路雁敘述完自己一番遭遇後,幽幽一嘆又道:“所幸妹妹來得湊巧,及時相救,保全姐姐一身清白,否則姐姐尚有何面目去見柳郎?豈不抱恨而終,死不瞑目?”
路雁聞言也自黯然,遂自強笑地安慰道:“姐姐不用再哀傷啦,那藍小賊被小妹挖去一目,也夠他受的啦!”
倏地心中一動又道:“姐姐,你我二人初次相逢便自情投意合,惺惺相惜,所結識的人又俱為柳姓,你說巧不巧?”
說完,似是心中樂極,咯咯一陣銀鈴嬌笑!
仲孫雙成怔了一怔便已為路雁高興所染,心中哀怨頓消,略一思忖,確實也夠湊巧,於是一陣嬌笑。
室中哀怨悲傷氣氛,頓又掃清,空氣中瀰漫著一片歡愉。
二人笑聲一落,路雁便興致勃勃地道:“姐姐,你且在此稍住一兩日,待妹妹料理一些瑣事之後,便陪姐姐走遍宇內先去尋姐姐的他,能尋著最好,尋不著也好順手管管天下不平之事,懲懲那些淫惡之徒,然後姐姐再陪小妹前往峨嵋金頂赴那明年七七之約,也好幫小妹在一旁觀察觀察他,可好?”
這一番話說得興致橫飛,嬌憨畢露,動人已極。
仲孫雙成遂也被她引得心中興致頓出,豪氣突起,軒眉笑道:“好!怎麼不好!咱們姐妹倆就此一言為定!”
微微一頓,又笑接道:“姐姐不若妹床深具慧眼,觀察不敢當,瞻仰瞻仰我這未來的妹夫絕世風標倒是真的!”
路雁如花嬌靨上陡然飛起一抹紅暈,白了仲孫雙成一眼嬌嗔道:“不來啦!姐姐淨取笑人,這樣說來,小妹也是陪姐姐去找姐夫羅?”
這回該仲孫雙成面泛桃花啦。
她美目一瞟見路雁說話神態異常嬌媚,面上紅雲未褪,梨渦乍現,那副嬌羞不勝,美豔欲滴的模樣兒加上一泓秋水似的美目,銀鈴般的話聲,使她不由心中愛極。
倏地伸出一雙粉臂將路雁整個嬌軀拉入懷中,在她吹彈欲破的臉蛋上輕擰一把,笑道:“你再說,看姐姐不把你這張小嘴擰破才怪!”
說著,騰出一隻柔荑就要向她腋下癢處搔去。
路雁心中一驚,忙不迭地扭掙著嬌軀,咯咯嬌笑地討饒道:“好姐姐,好姐姐,妹妹下次不敢啦!你饒了我這遭兒吧!”
仲孫雙成本意也不過是有意嚇嚇她,聞言鬆開雙臂,方要說話,冷不防路雁反手照她腋下搔了一把,陡感渾身一陣酸癢,心不由自主“咯”的一聲笑了出來。
忽地一聲,站起嬌軀指著正在得意的路雁笑罵道:“好呀,你這妮子,姐姐不忍心搔你。沒想到你竟忍心偷搔姐姐一把,看姐姐這次可再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