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八、同桌的他(05)
“他是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沒錯。”聞言,高小琪嘴角一撇,清麗的眉目間浮現幾分刻薄的神色。“可是妳也不想想,被那樣的媽媽給養大的孩子,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這一番言論,聽的薛雨渾身發涼。

旁人的偏見有時候就像一塊沉重的大石壓在身上,移除不了,只能負重踽踽前行。

曾經挺直的脊椎,就這樣一點一點彎下。

想到後來在學校聽到那些滿是惡意的流言,薛雨感到絕望。

然而更令她絕望的是,蘇向楠真的消失了,消失在她的世界裡,不留半點痕跡。

彷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生活還是要過,那一陣子,薛雨的狀態很差,不得不申請休學,暫時回到家裡休養。

薛父薛母都以為她是生病了,十分擔心,商量過後,薛母甚至把原來的工作辭了,專心在家陪伴女兒。

薛雨渾渾噩噩的過了好一段日子,直到見了父親鬢邊的白發和發現母親總在半夜悄悄來到房間對著自己怔怔掉淚,才終於意識過來她做了什麼。

因為下落不明的蘇向楠,她讓一貫疼愛自己的父母擔驚受怕。

那一段時間,家裡的烏煙瘴氣薛雨不是沒有察覺,只是慣性忽略。

她對什麼都提不起勁兒來,人生彷佛失去了意義。

然而薛雨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不能因為失去蘇向楠,就選擇傷害自己,懲罰父母。

那是不負責任的。

有時候墮落只是一瞬間的事,清醒亦然。

薛雨試圖振作。

效果不算太差。

她最後以不錯的成績順利畢業,並成為一間中型報社的記者。

蘇向楠已經消失七年了。

這七年,薛雨刻意不去想對方,不去和高中同學聯系,而父母也有默契的不過問她那一年發生的事,到後來,薛雨甚至懷疑蘇向楠這個人是否真實的存在過,還是隻是自己少女懷春時一個美好而淒涼的臆想。

生活依然繼續。

沒有什麼會被永遠銘記。

直到平靜被打破,自欺欺人的表象被殘忍撕開的那天為止。

薛雨是在電視新聞上再次聽到蘇向楠這個名字的。

那時候,要赴一場約會的她正在化妝。

前兩個月,在母親的不斷勸說下,她終於點頭參加相親。

對象是個職業軍人,生的一表堂堂,薛雨幾乎是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嫁的對象是他,或許會有幸福而圓滿的後半生。

薛雨已經累了。

曾經的一腔孤勇,滿腔愛意,在歲月的沉澱下,漸漸成為融入骨血的複雜情感,卻不再時時刻刻折磨著自己,隻偶爾想起時會覺得有幾分遺憾,幾分苦痛。

對方對她的印象顯然很好,互相交換聯絡方式後,每到放假的時候總會相約出來見面。

薛雨是真的打算把蘇向楠放下的。

直到猝不及防聽到了他的消息。

蘇向楠被捕了,作為前一陣子轟動全國的綁架案主謀,而他綁架的對象就是林止。

薛雨看著電視上陰鬱、冷沉,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男人,一度以為對方只是恰巧和蘇向楠有著同樣名字的陌生人,然而當蘇向楠抬起頭,目光與鏡頭對視的那瞬間,薛雨知道,這人就是蘇向楠。

她心中美好的少年。

曾經美好的少年。

怎麼會變成這了這副模樣?

林家動用了關系,一面託人脈,一面引導社會輿論,讓判決很快確定下來。

刺目的兩個大字,讓薛雨閉上眼睛。

不知是在祭奠那驟然殞落的年輕生命,還是在祭奠自己沒有開始就註定失去的愛情。



執行刑罰前的最後一個會面日,薛雨決定去見蘇向楠。

她做了頭髮化了妝,穿著一件漂亮的及膝長裙,腳蹬著茶色麂皮短靴,細長的小腿被包裹在裸色的絲襪裡,筆直好看。

盡管不知道蘇向楠會不會見自己,她還是走了這一趟。

隻為送故人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