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向楠答應了與薛雨會面。
隔著一層玻璃面,薛雨看著男人。
他的頭髮被理短了,薄薄一層黑色襯的削瘦面孔上的五官更顯突出,特別是那對單眼皮的黑眸,長長的睫毛也壓不住其中流轉的光。
曾經璀璨,如今黯淡。
卻依然是那樣墨沉沉的色彩,彷佛不曾受到歲月砥礪,一如既往。
薛雨忽然覺得鼻酸。
她拿起一旁的話筒。
蘇向楠也跟著動作。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薛雨的嘴脣動了動,幾次都發不出來聲音,最後索性心一橫,直接喚了他的名字。
“蘇向楠。”
隔了半晌,對面傳來低低的一聲。
“嗯。”
那一刻,薛雨忽然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可是眼中乾澀的很,內心洶湧澎湃的情感就如同被牢牢堵在玻璃罐裡的白開水一樣,哪怕放在炙火上烘烤的再熱再久,或許就快爆裂開來,也始終衝不破那層屏障。
有什麼改變了。
可也有很多都沒變。
變的是人,沒變的是情感。
薛雨紅脣一張,蘇向楠卻沒等到她開口,就掐住了話頭。
“妳好好生活。”
“不要再記得我了。”
男人成熟的聲線比起少年時更加粗啞了幾分,透著股懶散的味道。
透過話筒傳出的聲音刮著耳膜,震著胸膛,撕扯著心臟,不知不覺間,薛雨眼裡剛蓄起的淚意彷佛放在陽光下曝晒過似的,一下就蒸發掉了。
總是這樣。
她和蘇向楠之前,始終差了那麼點。
薛雨的手指不由自主纏緊了電話線。
他們之間再無人說話,只有彼此的呼吸聲,一高一低,一尖一沉,彷佛在相和著,卻再無交集。
會面的時間要到了。
薛雨最後,終究落下了那個字,親手為兩人之間畫下不必要的句點。
“好。”
執行判決那天,薛雨和黃彥直到東北旅遊。
接下來一年,兩人論及婚嫁。
再過一年,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
薛雨和黃彥直是小區裡出了名的模範夫妻,他們一生共育有三個孩子,夫妻間關系穩定,生活美滿,隨著薛雨成為主編,工作忙碌,黃彥直的官階也越升越高,兩人對待彼此卻依舊坦承,不曾紅過臉,不曾吵過架,不論在朋友還是孩子眼中,都是最恩愛的一對。
薛雨這一生自認問心無愧。
不論是為人下屬,為人上司,為人妻,為人母,還是為人女,她都盡心盡力,做到最好。
隻除了她心中藏著的一個祕密。
每年蘇向楠的忌日,她總會尋個藉口出差到隔壁市的公墓祭拜蘇向楠。
蘇向楠貼在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是薛雨選的。
選的一張證件照。
是貼在蘇向楠高中學生證上的照片,在年華正好的時候,眉目乾淨,眼神深邃,對著鏡頭,露出一絲細微笑意的少年。
薛雨靜靜看了半晌後,蹲下身將一束鮮花放在了平臺上,接著伸出顫抖的指尖,小心翼翼撫摸著上頭刻著的字,最後才落下輕輕一句:“雖然我沒有忘記你,可是我有好好生活。”
蘇向楠,其實世界還是有很多美好的。
如果有機會,你睜開眼睛,仔細看一看可好。
看一看這個每天都有變化的世界,看一看在這個每天都有變化的世界上努力生活著,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把你忘記的我。
如果有機會,你看一看可好。
薛雨走在了黃彥直前。
病床邊她子女繞膝,幾個小孩子被大人抱著,哭紅了眼睛。
薛雨一一與他們交代完話後,伸手握住了丈夫的手。
歲月在黃彥直的臉上留下一道道痕跡,可他望著自己的眼神依舊一如當年剛毅,薛雨想自己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找了這樣一個丈夫,讓父母安心,讓自己收心,他是最堅實的後盾,包容薛雨所有不足,用自己的肩膀撐起一片天地,讓薛雨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阿直。”她喚了丈夫一聲,脣角微微勾起。“謝謝你。”
你是我這一生所剩無幾的幸運。
如果有下輩子,希望你能將所有幸運留在自己身上,愛一個更值得愛的人。
薛雨是壽終正寢的。
這在委託裡是很少見的情況。
薛薛問了系統,系統給的答案是:“按照你們人類世界的話來解釋,薛雨大概就是所謂的十世善人,所以她雖然改變不了蘇向楠的命運,自己的命運卻能免於受蘇向南波及。”
聽了這個解釋,薛薛不置可否的應了聲,最後輕聲道。
“她從來沒放下蘇向楠。”
年少的愛戀,成年後的最後一面,蘇向楠這三個字早已經成為薛雨刻在骨子裡的執念。
不是沒想到乾脆點忘掉就好,卻發現如果連自己都忘了,那麼這世界上的人大概隻記得罪犯蘇向楠,而不記得那個曾經長年佔據年級榜第一,曾經破過附中長跑紀錄,曾經被全校女生視為夢中情人一般存在的蘇向楠了。
薛雨最後還是捨不得。
她寧願蘇向楠和其他人在一起,都好過蘇向楠被所有人忘記。
所以最後,她還是妥協了。
向自己妥協。
系統:“是的,不過她對她的婚姻和家庭是十分負責的。”
聞言,薛薛不置可否。
感情這種事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薛薛:“任務要求?”
系統:“委託人的要求只有一個,希望能避免蘇向楠走上歧路,順利的過完一輩子。”
薛薛:“唔。”
系統:“好心提醒您,任務目標已經在接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