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
公孫彥道:“這個老婆婆一天到這裡來幾次?”
那少女道:“兩次。”
公孫彥道:“都是什麼時候來?”
那少女道:“中午和傍晚。”
公孫彥道:“天天如此?”
那少女道:“是的,不過,她今天不會來了!”
公孫彥詫異道:“為什麼?”
那少女道:“她昨晚來的時候,告訴我們說,今天一早,就會有人來救我們出去,用不著她再來這裡了。”
公孫彥道:“她沒有告訴你們,她住哪裡?”
那少女道:“沒有。”
公孫彥道:“這老婆婆多大年紀?生的什麼樣子?”
那少女道:“六十多歲,頭髮已白,不過精神卻好得很,力氣也很大,每次提著一大籃飯菜來,氣都不喘一口。”
公孫彥點點頭,心下已有些明白。當下接著問道:“這老婆婆將飯菜送來時,那些飯和菜是熱的還是冷的?”
那少女道:“熱的。”
公孫彥道:“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熱氣?”
那少女道:“不!很熱,很熱。就和剛從鍋裡盛出來一樣!”
公孫彥回過頭去望望君方義,君方義點點頭,表示會意。
公孫彥想了一下,又問道:“我現在假若著人送你們回去,你們是不是都認得路?”
那少女瞪大眼睛道:“你要送我們回去?”
公孫彥感覺奇怪道:“我當然要送你們回去了,否則,我為何要來救你們?”
那少女紅著臉訥訥道:“那些人說……”
公孫彥注目追問道:“那些人說什麼?”
那少女微垂下頭道:“他們說……說……說……說你會……會……留下我們……說你……不但英俊瀟灑,而且很……很富有……不在乎一下子……討……討……討上七個……”
公孫彥沉聲道:“那是他們胡說!”
接著扭過頭去說道:“君師父,你去叫錢總管僱幾輛車子來,一輛車子上派兩人,另外準備一點銀兩,快去快來!”
君方義應了一聲是,返身匆匆出屋而去。
這邊,公孫彥運功為眾少女遙空拍開穴道,叫她們都穿好衣服,起身活動活動,馬車一來。便好上路。
那些少女並不是每一個膽子都很大,有幾個起初很害怕,但看到公孫彥風度翩翩,無論談吐與舉止,都充分表現出是個正人君子,又不由得生出好奇心,公孫彥叫她們多走動一下,她們卻聚在一處,像一群剛出窩的小麻雀一樣,一面以眼角偷偷打量,一面低低議論起來。
很明顯的,如果公孫彥真要她們留下,七個人之中,至少有半數以上不會反對。
公孫彥的心情很沉重。
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場兒戲,但他知道,這絕不是一場兒戲。約莫過去一頓炊之久,馬車來了。
公孫彥問明各人住處,發現其中有兩人是表姊妹,另外兩人則住在同一村子裡,便吩咐她們分乘五輛車子,每人都給了百把兩銀子,由十名武師分成五組,分頭護送出城而去。
馬車駛走後,他又向君方義道:“君師父剛才已經聽到了,那個老婆子,顯然就住在這附近,即使已經離去,仍不難打聽出來,你找兩個人,暗中查查看。”
一切處理完畢,公孫彥與錢總管回到住處。
他向錢總管問道:“那廝甘冒大不韙,將七名少女從各地擄來,最後卻假公孫某人之手,將這些少女放回去,你看這廝究竟是何居心?”
錢總管思索了片刻道:“這事的確使人難以捉摸,也許他想不到你會將這些少女,真的一個個都給放回去。”
公孫彥道:“錢兄意思可是說:這廝見公孫某人有著七房妻妾,料定公孫某人必為好色之徒,因而想借此陷公孫某人於不義?”
錢總管道:“否則……”
公孫彥起身繞室踱步,驀然間,他停下來,臉色鐵青,兩眼發直,像夢囈般喃喃說道:“不好,我們中了這廝的毒計了……”
錢總管不禁一呆,張目愕然道:“毒計?什麼毒計?”
公孫顏兩眼痴痴地望向窗外天際遠處,只是搖頭,久久不發一言。
隔了好半晌,方始頹然返座坐落,長長嘆了口氣,沉痛地喃喃道:“遲了……遲了……太遲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怪我太糊塗……我……我……我對不起……你們……大家……尤其是高宗武師父……我公孫某人……完全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唉唉!金龍一脈,何其不幸,竟……竟……竟出了我……我公孫彥……這麼個不肖的弟子!”
這時錢總管,雖仍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已漸漸意識到事態之嚴重。
因為自從他八年前為報救命之恩,進入無名堡任職總管以來,這顯然尚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們這位果敢豪放的堡主,如此般沉痛引咎自責,以及如此般絕望不克自持。
當下他顧不得再去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忙以安慰的語氣接著道:“堡主,你靜一靜,目前洛陽這一方面,我們的人手不能算少,不論那廝使出什麼卑劣的手段,我想我們還不至於無力應付。就說剛才派出去護送那些女娃兒的祖師父他們幾位,即使落單中伏,以他們幾位身手,只要不遇上那廝本人,相信絕不會吃虧到哪裡去,如果堡主是為這個擔心,卑屬馬上再加派一批人,趕下去接應就是了!”
公孫彥苦笑著搖搖頭,忽然起身走進臥室,再從裡面走出來時,已經變成一個鬚眉如霜的老人。
錢總管吃了一驚道:“堡主要去哪裡?”
公孫彥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個你且別管。我問你,我們這次一共來了多少人?”
錢總管定了定神,答道:“一共是三十五個人;派出去的不算,現在這裡還有二十個人,堡主是不是有差遣?”
公孫彥又咳了一聲道:“除了太白山那座堡寨,以及洛陽這座宅第,你錢兄可知道公孫某人其他尚有哪幾處產業?”
錢總管發愣道:“堡主——”
公孫彥注目道:“是不是一時記不起來?”
錢總管忙說道:“不,不,卑屬不是這個意思。這是卑屬職分內應該記住的事,卑屬怎敢忘記?”
公孫彥點一點頭道:“好!你替我一處一處地報來聽聽看。”
錢總管實在想不透此時此地,堡主為什麼會問起這些來,但又不敢違拂,只得如背書般,一處一處地報了出來道:“順天應天兩府,各有銀號一座;蘇州、揚州、汴洲和嶽州,各有酒樓。客棧一間;煙臺有兩間皮貨店;襄陽有兩間糧行;長安有兩家布莊、一間糟坊、一間鐵店、一家騾馬行。”
公孫彥道:“還有呢?還有中條山百鹿谷的那片田莊,你為什麼略而不提?”
錢總管微訝道:“百鹿谷的那片盯莊?”
公孫彥接道:“不錯,那裡目前雖然僅只是一片杳無人煙的荒地,但你能說它不是我們的產業之一嗎?”
錢總管訥訥道:“因為事隔多年,堡主一直沒有提起過,卑屬尚以為堡主當日只是一時興之所至信口說了玩的,所以也給忘了。”
公孫彥道:“你覺得那塊土地怎樣?”
錢總管點頭道:“那的確是塊很肥沃的土地,經過開墾之後,不難成為良田。”
公孫彥道:“錢兄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發現那一片土地時,曾經談到的一些計畫?”
錢總管道:“記得。”
公孫彥道:“公孫某人當時怎麼說?”
錢總管道:“你說,有一天,如果大家能夠太太平平地活到拄枴杖的年紀,或是江湖上不再需要我們這批人的存在,你會在那裡蓋起一片莊園,帶著堡中的師父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度過恬靜的晚年……”
公孫彥點點頭道:“錢兄的記憶力,誠然不差。”
錢總管抬頭茫然道:“但卑屬卻不明白,堡主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來?”
公孫彥緩緩說道:“因為我想知道你錢兄是不是還記得這件事。”
錢總管微微一怔,結結巴巴地道:“堡主的意思……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