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
要知道結果,其實也很簡單,只須差個人去後面看看就行了!
於是,大夥兒立刻想到店主人單二結巴。
單二結巴在灶下沒精打采地燒開水。
這位店主人呆呆地瞪著火舌從糞餅上冒出來,心中直巴不得這一鍋水最好永遠燒不開,好讓他永遠坐在這裡,永遠不要到後面去。
但這一鍋水卻偏偏沸得特別快。
只一會兒工夫,鍋蓋便撲撲跳動起來。
尤三臭嘴大聲招呼道:“喂!單大老闆,你是不是在打瞌睡?你有沒有聽到水在滾?快去後面照應客人呀!”
單二結巴深深嘆了一口氣,懶懶地從幹糞堆中站起,裝滿一壺熱水,往店堂後面走去。
看到這位店主人向店後走去的樣子,那些馬販子都開心地笑了。
可是,說也奇怪,當這位店主人再提著空壺回到店堂中時,情形完全改變了。
他去的時候,就像脖子上套了繩索,在被人拖著往前跑一般,腳步移動得比磨房中的驢子還要慢。
而他回來的時候,不但步伐輕快,臉上還居然帶著可圈可點的笑容。
那些馬販子馬上猜想到後面有了什麼新消息。
萬姓馬販子迫不及待地搶先問道:“後面情形如何?”
單二結巴咧開嘴巴笑道:“謝……謝天,謝……謝地,兩……兩批傢伙,統……統……跑跑……跑得精光!”
那些馬販子面面相覷,既感意外,又感失望。
萬姓馬販子兩手一攤道:“好啦,誰勝誰負,現在你們慢慢地猜去吧!”
那窮書生忽從乾草堆上坐起,揉著眼皮問道:“怎麼樣?兩邊的人都走光了是不是?你們想不想知道是哪一邊的人贏了昨夜那一仗?”
尤三臭嘴眼角一瞟道:“兄臺睡醒了麼?”
窮書生聳聳肩胛,道:“那就算了!‘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連這點道理你們都不懂,還有什麼說的?”
方麻子忽然手一擺道:“不,讓我先來問問他。”
尤三臭嘴道:“問什麼?”
方麻子說道:“他說那個大鬍子郵總管,當時間的是無名堡主,後來證明果然不錯,我想問問他,是怎麼知道的。”
窮書生笑笑道:“這位老大,你還是問問別的吧,這個問題太簡單了,拆穿之後可說一文不值,連我回答了你,都有點不好意思。
方麻子道:“這個問題什麼地方簡單?”
窮書生道:“你老大已經說過了,當今武林中,共有三大堡,對不對?”
方麻子道:“不錯。”
窮書生道:“既然有三大堡,就該有三位堡主,對嗎?”
方麻子道:“當然。”
窮書生笑道:“那麼,那位蔡大掌櫃,有沒有告訴你老大,江南勝家堡還在江南?漠北血魂堡還在漠北?”
方麻子道:“江南勝家堡不在江南,漠北血魂堡不在漠北,難道會搬來洛陽和長安不成?”
窮書生道:“假如有人要找這兩位堡主,該去什麼地方找?”
方麻子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這還用問嗎?當然——”
窮書生笑著接下去道:“你老大怎麼不接著說下去呢?當然該去江南勝家堡和漠北血魂堡找,是不是?”
他又笑了一下道:“現在你老該明白我說這個問題簡單的道理了吧?三堡之中只有一座無名堡,如今已不復存在,若有人想打聽一位堡主的下落,這位堡主,既不會是勝家堡主,又不會是血魂堡主,你想他會是哪一位堡主呢?”
萬姓馬販子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問題雖說簡單,但咱們可就沒有想到這些,這位兄臺的腦筋,的確比咱們這些人靈活得多了。”
跟著,臉孔一抬,以請教的語氣又問道:“你兄臺剛才說你知道昨夜那一仗的勝負情形,是真的還是假的?”
窮書生道:“當然是真的。”
萬姓馬販子道:“那麼,依你兄臺看起來,昨夜那一戰,獲勝的是哪一方?”
窮書生道:“無名堡的那兩名武師!”
萬姓馬販子道:“你兄臺敢肯定?”
窮書生道:“絕無疑問。”
萬姓馬販子道:“你兄臺跟咱們一樣,既沒有親眼看到,卻能夠如此肯定,能不能像剛才那樣,交代出一番道理來?”
窮書生道:“當然能。”
尤三臭嘴連連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相信了!”
窮書生道:“說起來儘管使人難以置信,但事實上卻是一點也不假。”
萬姓馬販子忙說道:“這位兄臺,你不要理他,我們這位尤三哥,是有名的抬槓大王,他這個臭嘴的雅號,就是他抬槓抬來的……”
窮書生笑笑道:“沒有關係,爭論一件事情,最好有個歡喜抬槓的人在裡面;若能先將這個歡喜抬槓的人說服了,這件事情就不會有人堅持異議,或能因此省卻許多口舌,也不一定。”
他轉向尤三臭嘴,又笑了笑道:“尤三爺既然不相信獲勝的是無名堡那兩名武師,那麼,尤三爺的意思,一定認為獲勝的一方,是那個什麼鄔總管了?”
尤三臭嘴點點頭,道:“不錯,我尤三的看法就是如此!”
窮書生道:“尤三爺這樣推測,有什麼根據?”
尤三臭嘴道:“我尤三的根據很簡單,第一那姓鄔的先下的手,第二是姓鄔的那邊人多。”
窮書生點頭道:“很有道理。”
尤三臭嘴面有得色道:“現在我就要聽聽你兄臺的解釋了!”
窮書生輕咳了一聲,接道:“尤三爺知不知道那姓鄔的總管,他要拿下這無名堡的武師,其目的何在?”
尤三臭嘴道:“這一點當時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當然是為了藉此好引出那位無名堡主。”
窮書生道:“如果姓鄔的真的拿住了這兩名武師,他會不會設法將兩人藏起來,不讓別人曉得這件事?”
尤三臭嘴道:“那怎麼會,這事若不傳出去,如何能引來那位無名堡主?”
窮書生點頭道:“不錯!兩名武師如被拿住了,姓鄔的向外宣揚尚恐不及,自然沒有將兩人藏起來的道理。”
尤三臭嘴不耐道:“這些話其實都可以不問。”
窮書生微微一笑,從容接下去道:“若是那兩名武師身手不弱,姓鄔的部下無法將兩人生擒,而在交手之際,將兩人擊斃了,尤三爺以為那姓鄔的會不會大發慈悲,命人找個地方,將兩人收埋起來?”
尤三臭嘴道:“如果換了我是姓鄔的,我就不會。”
窮書生道:“不錯,如果換了我是姓鄔的,我也沒有這種閒工夫!”
他突然抬起頭來道:“兩名武師既未遭人拿下,亦未遭人擊斃,那麼,你尤三爺認為這兩人哪裡去了呢?”
尤三臭嘴似乎沒有防到對方會有此一問,一時之間,眼皮直翻,竟不知道怎樣接口才好。
他掙了一陣,期期地道:“既然……打不過……溜總可以,當……當……當然是溜了”
窮書生笑道:“輸了的人溜,贏了的人也要溜?”
尤三臭嘴強辯道:“追啊!”
窮書生笑道:“背著受傷的夥伴一起追?而且一去不回頭?”
尤三臭嘴無槓可抬了。
萬姓馬販子插口道:“那麼,依你兄臺的看法,雙方的人都不見了,又該怎麼解釋?”
窮書生微笑著道:“我窮酸的看法是那兩名武師無疑早知道對方會來這一手,所以那姓葛的和姓桑的兩人一出手,便吃了大苦頭,等到姓鄔的感覺不妙,兩名武師業已揚長而去,姓鄔的不肯罷手,只好將受傷的夥伴,交給另外兩個受傷的,自己一個人追了下去,另外那三人,全帶著滿身傷,為了安全著想,自然不敢再住在這店裡。”
他笑了笑,又道:“所以,我窮酸敢和諸位打賭,在這附近數裡之內,凡是可以避風的地方,都有找到這三名帶傷漢子的可能。”
眾馬販子見這名窮書生繪聲繪色,說得頭頭是道,當然沒有人敢跟他打這種賭。
方麻子深深嘆了口氣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真是一點也不假,我方麻子就苦在念的書太少,處處感覺矮人一頭。”
窮書生笑道:“這兩句話,我窮酸適才也不過是信口說出來,作為對諸位的一種激將之計而已,世上哪裡真正有無事不知的人。”
萬姓馬販子搖搖頭道:“像你兄臺這樣的人,我萬某人實在想不出這世上會有什麼事,連你兄臺也不知道。”
窮書生笑道:“至少有兩件事,我窮酸就不知道。”
萬姓馬販子道:“哪兩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