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三

窮書生道:“我窮酸說出來的答案,與大娘水牌上寫的詞句,也許不盡相同,但相信兩者之含義,一定不會相去太遠……”

藍衣少婦道:“這當然不會完全相同,只要指的是同一件事就可以了。”

窮書生微微一笑道:“由於大娘在進門時,無意中聽到我窮酸對昨夜那一戰剖析得頭頭是道,因而懷疑我這個酸秀才說不定就是那位什麼無名堡主的化身。我窮酸如此揣測,大娘認為對不對?”

藍衣少婦微微一呆,臉上不期而然流露出一股難以置信的神氣。

她愣愣然凝注著窮書生,久久不發一語。

就好像她在這以前一直未能留意到這窮書生是副什麼長相,如今打算定下神來,好好地瞧個仔細一般。

窮書生抱膝含笑,看上去仍和先前一樣安閒,他似乎並不急著得到回答。

事實上藍衣少婦這種表情上的變化,已比千言萬語還要來得清楚明白。他還要對方如何表示,才算回答呢?

那些馬販子幾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一個個的眼光,穿梭般溜個不停,看看藍衣少婦,再看看窮書生,最後,他們終於從這一男一女迥然不同的神情上,弄清了這是怎麼回事!

霎時間,歡呼之聲,轟然爆發……

好一個酸丁,果然有一手!

不過,這種狂熱的歡呼,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告突然靜止下來。

事情是由尤三臭嘴引起的。

原來這個有臭嘴之號的馬販子,因為坐在店堂的角落裡,被一根屋柱擋住了視線,他雖然跟在別人後面拍了幾下巴掌,卻始終未能弄清窮書生究竟說了些什麼,以及藍衣少婦聽完後有何表示。

所以,他只拍了兩三下巴掌,便一把拉住坐在對面的方麻子,邊搖邊問道:“喂,喂!麻子!酸秀才剛才怎麼說?”

方麻子道:“他說……”

尤三臭嘴追問道:“說什麼?”

方麻子道:“他說……”

尤三臭嘴冒火了,兩眼一瞪,正待發作時,忽見方麻子像中了魔似的,將他手臂一摔,急急掉過頭去,不知道在萬姓馬販子耳邊低低說了幾句什麼話,萬姓馬販子一愣神,又跟著轉向張姓馬販子,輕聲咬了幾下耳朵,張姓馬販子聽了,也是木然一愣。

就這樣,一個傳一個,不消片刻功夫,除了一個尤三臭嘴,其餘的那些馬販子,沒一個再喊叫,也沒有一個笑了!

十幾雙眼光,這時不約而同又朝窮書生一齊投射過去。

每一個人的心頭,都盤旋著一個相同的疑問:這窮書生會不會是那位什麼無名堡主的化身呢?

沒有人發覺外面已經下雪,也沒有人想到如果此刻不上路,等雪下大了,會耽誤行程。

店堂中近乎凝結的空氣,終於被藍衣少婦的一聲嬌笑打破了。

她像個賢淑的妻子在伺候丈夫一般,忽以無比親切的語氣,微微傾身向前,低聲溫柔地道:“奴家沒有猜錯吧?你說。”

窮書生苦笑了一下道:“就是換了你大娘,我相信你大娘恐怕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藍衣少婦道:“為什麼?”

窮書生道:“道理簡單得很,我窮酸若是爽爽快快地一口承認我就是你大娘想像中的那位什麼無名堡主,我相信你大娘一定又會疑心我這個酸秀才可能是在冒名招搖,如果我力辯我窮酸的的確確只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不用說你大娘自然更加不相信,在這種情形之下——”

藍衣少婦忽然微微一笑,注目接下去道:“在這種情形之下要想知道你這位秀才先生究竟是不是無名堡主的化身,似乎只有一個方法。”

窮書生抬頭道:“什麼方法?”

藍衣少婦又將身子向前移出少許道:“真假無名堡主之間,有一件事,假的辦不到,真的賴不了,你秀才先生可知道那是一件什麼事?”

窮書生眨了眨眼皮道:“武功?”

藍衣少婦注目接著道:“不錯——你秀才先生會武功嗎?”

窮書生揚臉反問道:“你看呢?你看我窮酸像不像一個會武功的人?”

藍衣少婦道:“不像。”

窮書生又眨了一下眼皮,像是有點迷惑道:“那你大娘為何還要這樣問?”

藍衣少婦道:“就因為看來不像,才使奴家懷疑你秀才先生或許就是那位無名堡主的化身,如果你秀才先生雖是一身書生打扮,卻叫人一眼便能瞧出你是個會武功的人,奴家早不會問你這些了。”

窮書生眼珠轉了轉,忽然又問道:“如果我窮酸真是那位什麼無名堡主,你大娘又打算拿我怎麼樣?”

藍衣少婦微微一笑道:“你秀才先生這樣問的用意,是不是想使奴家相信你閣下實際上並不是那位無名堡主的化身?”

窮書生道:“不問我窮酸用意如何,你大娘能不能先回答我窮酸這個問題?”

藍衣少婦笑笑道:“如果你是無名堡主,你心裡應該明白;如果你不是無名堡主,這種江湖中的是是非非,我勸你這位秀才先生,最好還是少知道一點為妙。”

窮書生道:“這個問題,我窮酸其實並不一定要你大娘回答……”

藍衣少婦道:“哦?你想奴家會拿你怎樣?”

窮書生道:“不怎麼樣。”

藍衣少婦道:“何以見得?”

窮書生道:“昨夜後面那一戰,你大娘始終置身事外,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藍衣少婦道:“不盡然。”

窮書生道:“此話怎講?”

藍衣少婦道:“昨夜奴家置身事外,另有原因。”

窮書生道:“什麼原因?”

藍衣少婦道:“那是因為奴家低估了那兩名無名堡武師的身手,同時更沒有想到那姓鄔的部下,竟是那樣出人意外的膿包!”

窮書生笑了笑道:“我窮酸剛剛還在羨慕那位無名堡主,現在聽你大娘這樣一說,不由得使我窮酸又暗自慶幸還好不是那位什麼無名堡主了。”

藍衣少婦也笑了笑道:“奴家真佩服你這位秀才先生的口才。”

窮書生忽然斂去笑容,嘆了口氣道:“一個人對一件事情,一旦有了成見,想想真可怕。”

藍衣少婦笑道:“只要你秀才先生真的只是一位秀才先生,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窮書生兩手一攤道:“那要如何才能證明呢?”

藍衣少婦逼視著又向前挪了挪身子,臉上露出迷人的笑容道:“奴家已經說過了,方法只有一個,如今奴家得再說明一下,不論你秀才先生是不是無名堡主,當奴家出手相試時,都請保持安靜。”

她頓了一下,一字字注目含笑接下去道:“除非閣下真是無名堡主,並且能搶在奴家之前出手,否則最好聽其自然。怎麼樣?你秀才先生要不要考慮一下?”

窮書生苦笑著道:“你大娘動手就是了,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呢?”

藍衣少婦也不再說什麼,突然一抬右腕,驕指如風點出!

雙指點去之處,正是窮書生的前胸七坎要穴!

這一下如被點實,在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尚不怎樣,只要服藥將養一段時期,自會慢慢復原。

但要是個會武功的人,那麼這人的一身武功,便算報廢定了!

原來這女人心機別具,作勢點出雙指,實際上只是一式虛招。

她見窮書生只將眼皮閉上,並無閃躲之意,嬌笑聲中,玉掌一沉,突然改點為拿,將窮書生一條乾瘦的左腕閃電般一把抄入手中。

就像一名大夫為病家把脈似的,食、中、無名三指按扣之處,正是窮書生左腕“魚際”與“太淵”之間的“寸關尺”!

窮書生愕然睜開眼皮道:“大娘,這……這……算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