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單是在喜帖上印出了男女雙方的江湖外號還不算。最奇特的是:喜帖正面,在泥金龍鳳鑲邊的正中央,除了一個連體的雙喜,另外竟又加印了三個篆體字:金玉盟!
而打開喜帖,第一行赫然便是主婚人的芳名:玉屏月月紅蘇玉鳳,不但帶有外號,連派別也冠上去了。
過了這一行,才是一般喜帖之套語。
不過,這些顯然還不是這份喜帖之所以能引起整個武林為之騷動的主要原因。
因為這份喜帖雖然極盡標新立異之能事,但尚未到達荒謬不經之程度,江湖上比這更離奇的事還多的是!
那麼,這陣騷動是不是喜帖上的三個名號帶來的呢?可以肯定地說一句:也不是!
因為月月紅蘇玉鳳這道名號,在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中,固然響過一陣,但在二十多年後的今天,除了少數幾位老一輩的人物外,根本就沒有幾個知道這女人是誰!
等而下之,“金龍大俠”和“玉屏仙子”這兩道名號,當然更用不著去說了。
引起騷動的主要原因,是喜帖上最後的一行字:“席設天門逍遙谷!”
騷動也是從天門逍遙谷先開始的。
偌大一座丐幫總舵,像螞蟻窩中突然掉下一條活的大蜈蚣;消息傳來,全舵上下,頓時亂成一團。
喜帖上定的日期是三月初三,該幫是正月底得到的消息。
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天起,這座武林第一大幫的總舵,就未曾有過片刻的安寧。
九結幫主鶉衣羅漢萬人豪的羅漢令,一道又一道地飛馬傳遞,在羅漢令徵召之下,金杖四老、四大護法、五堂堂主以及三結以上之弟子,差不多全在半個月內,從各地星夜奔回天門總舵。
經過全幫緊急會商,最後作出了兩點決議:一方面集中全舵力量加強戒備,一方面派人分赴各派聯絡!
關於後者,由於時日緊迫,只能先派人分赴少林和武當兩處。
因為八派中只有這兩處距離天門最近。
但這兩處與天門之間的距離,如跟襄陽的金龍第四分宮比起來,還是顯得太遠了!
丐幫天門總舵中的一舉一動,幾乎沒有一樁能逃得過這座金龍第四分宮的耳目!
舵中哪一天回來一位長老,以及哪一天回來一名護法或堂主,在金龍第四分宮這一邊,完全是一清二楚!
那位蔡分宮主,每天至少要來書房中看望一次。
辛大娘要他多多巴結書房中“養病”的“姬大夫子”,這一點他始終沒有忘記。
同時他也非常懂得如何巴結一個病人。
他知道一個病人最忍受不了的,便是寂寞和無聊。所以,他每一次走進書房,都會帶來一些當天外面的消息。
丐幫決定派人分赴少林和武當,差不多在第三天黃昏時分,消息就傳進了這間書房。
五手怪醫一直忍到當天晚上,才悄聲說道:“這一下你大堡主總該有所決定了吧?”
公孫彥於燈下悠然抬頭道:“決定什麼?”
五手怪醫道:“想辦法離開這裡呀!”
公孫彥道:“去哪裡?”
五手怪醫道:“你要去哪裡,我怎麼知道?”
公孫彥道:“你呢?”
五手怪醫道:“我還沒有拿定主意。”
公孫彥道:“那就等你拿定了主意再說也不遲。”
五手怪醫一呆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離開這裡之後,無論要去哪裡,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公孫彥道:“假如你還沒有拿定主意,就證明你無處可去,既然無處可去,一動不如一靜,又何必急著離開?”
五手怪醫道:“你不想出去?”
公孫彥道:“是的,暫時不想出去。”
五手怪醫道:“為什麼?”
公利彥道:“你急著想出去,是因為你想不到出去的方法,擔心會一輩子困在這裡。我不急著想出去,則是因為我沒有這種恐懼。換句話來說,我如果想到要出去,我隨時都可以從這裡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五手怪醫瞪大眼睛道:“你已想到出去的方法?”
公孫彥道:“這個方法早就有了。”
五手怪醫道:“什麼方法?”
公孫彥接道:“一個很古老的方法,也是一個人人能夠想得到的方法!手法雖然陳舊,卻很切合實用。”
五手怪醫眨了眨眼皮道:“我為什麼就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方法?”
公和\彥道:“你不是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方法,而是這個方法就是你想出來了,但也起不了什麼大作用。”
五手怪醫道:“為什麼?”
公孫彥道:“力不從心!”
五手怪醫道:“你……你……意思是說……在那個姓蔡的身上打主意?”
公孫彥道:“這種方法聽起來儘管不怎麼高明,但我敢打賭,當這廝下次進來時,我只須兩根手指頭,就可以使他乖乖地為我們一一打開所有出去的門戶!”
五手怪醫道:“那你為什麼不這樣做?”
公孫彥緩緩道:“我記得我已經告訴過你好幾次了,你如果一定要問,我當然還可以再說一次。”
五手怪醫道:“你……你……真想去那座金龍總宮?”
公孫彥道:“你閣下當不至於誤會我公孫某人吃盡千辛萬苦混進來,其目的只是為了救你這位五手大夫脫困吧?”
五手怪醫納納道:“那……那……那我向某人,豈……豈……豈非空歡喜一場?”
公孫彥道:“我這樣堅持,你認為有沒有違揹我當初對你所許之諾言?”
五手怪醫道:“你說,你將來離開時,決不會將我向某人一個人單獨留下來。”
公孫彥道:“我有沒有打算單獨離去?”
五手怪醫道:“那要我向某陪你等到什麼時候?”
公和、彥道:“我已經說過了,我公孫某人如一天不能進入那金龍總宮,打聽出十二座金龍分宮分佈的地點,以及收回本門那部金龍寶典,我就一天不會離開這裡。若有一天我公孫某人達成心願,我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先送你出去,同時,我也說過,雖然你我利害相同,應該處處協力攜手,但是,很明顯的,我對這姓尚的仇恨大得多,要進行的報復與步驟也難得多;而你,一心只想一走了之,並無記恨之意。所以,我在事先聲明,你的事情較好辦,我不會強人所難,你如果不願等待,你可以自行設法,只要你能走得了,只要你不影響到我在這裡的處境,我決不會阻止你先離去!這一點,你老兒必須明白。你走不了,並不是我在留難你……你留下來,也不是為了陪伴我!”
五手怪醫輕輕嘆了一口氣,呆呆地望著跳動的燈花,隔了好半晌,才自語似的,喃喃說道:“真想不到這樣好的機會,你竟會放過!”
公孫彥眼光微抬道:“什麼好機會?”
五手怪醫無精打采地道:“先前姓蔡的說的那些話,你又不是沒有聽到,何必還要來問我?”
公孫彥笑了笑,道:“我當然懂你老兒話中之意。現在我想請教你老兒一下:今天我公孫某人若是換了你老兒,你老兒打算怎樣做?”
五手怪醫道:“馬上設法召集堡中以前之武師,前赴天門丐幫總舵!”
公孫彥道:“去幹什麼?”
五手怪醫道:“咦!怪了!去幹什麼?這句話問得豈非莫名其妙之至?”
公孫彥道:“我在請教你呀!”
五手怪醫道:“你說去幹什麼?當然是去等在那裡,準備跟這姓尚的小子算血賬!”
公孫彥道:“是去討血賬還是去再放一筆血賬?”
五手怪醫道:“難道八派一十二名高手,再加上整個丐幫的力量聯合起來對付這小子,還對付不下來?”
公孫彥道:“誰告訴你,八派高手準備與丐幫合力對付這小子?”
五手怪醫道:“事實擺在那裡,還要誰告訴我?”
公孫彥道:“什麼事實?”
五手怪醫道:“一十二份喜帖已分別送達八派,丐幫也召回了全部三結以上之弟子,在這種情形之下,一場血戰會免得了?”
公孫彥道:“誰跟誰戰?”
五手怪醫面現不悅之色道:“你弟臺別盡開玩笑好不好?”
公孫彥道:“誰在開玩笑?”
五手怪醫道:“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