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
一手指著他的背後,問道:“你是把上官瓊給了她麼?”
肉食公子回頭瞧去,辛大娘靜悄悄地橫簫站著,不自禁背心冒起寒氣,倘若她的玉簫暗裡出手,便已糟透!
半晌,鎮定一下神智,道:“尚大俠趕來這裡,也是要找上官瓊姑娘的麼?”
尚文烈揚起雙眉,叱道:“廢話少說,快把瓊姑娘交回本座!”
肉食公子聞言,詫異得睜大眼睛,暗忖:“那是誰人搗鬼嫁禍?叫人狐疑!”
於是,朗聲說道:“那就奇怪得很,昨晚辛大娘跑來討人,今天尚大俠也跑來討人,可是,小弟這石家莊裡,從沒見過上官姑娘的影子,敢問二位拿著什麼證據,冤枉小弟?”
這句問話,卻把尚文烈問得呆怔住了,一時答不上話。
可是,他走入石家莊來,一眼便瞧見千秋鎮分宮主郭活火和金龍武師的屍體,縱橫地上,沒有一人活著,心裡冒火,怒不可遏,已經肯定肉食公子殺人滅口,那是不肯交出上官瓊的鐵證!否則,為什麼廝鬥得如此劇烈殘酷?要在自己未趕到石家莊之前,把千秋鎮屬下趕盡殺絕?
一念想到,怒從心發,沉喝道:“勝文光!你顯見有私了,莊裡躺著的千秋鎮分宮人手,是誰幹的好事?”
肉食公子全沒曉得前院打鬥之事,因為莊主石俊,不敢驚動這位靠山,敗了他酒色享受興頭,石家莊院落深大,進數又多,以致前進對後院之事,重重隔膜。
尚文烈瞧見肉食公子呆著不答,更加認定所料不差,獰笑著道:“你的殺人動機,哪能瞞過本座?哼,如今再來問你,上官瓊是本座的什麼人,難道你不知道?”
肉食公子對於這種連串事情槽然不知,今晚酒色享樂,正在神智迷糊,況且整夜沒睡,肝火上升,給尚文烈惡言逼問,不由心裡發怒,嘿嘿笑道:“名頭響噹噹的‘金龍大俠’卻管不了未婚妻子行蹤,反而跑來折磨本公子,硬逼討人,這事傳出江湖,怎不笑話至極!哈哈哈!”
尚文烈滿肚怒火冤氣沒處發洩,幾乎氣爆心肺,聽到這幾句話,挖苦得不留餘地,怒火激發,狠念乍動機殺,目露凶光,冷芒四閃,叱道:“好話說盡,壞事做盡的傢伙,看劍!”
驀地劍光陡起,分心刺到。
肉食公子此時,勢成騎虎,只有憑手上功夫,才能分說是非了。
一橫心,提劍封門,連消帶打,掃出一劍。
花圃裡兩度寒芒,映閃著初升日色,宛若金蛇糾纏,銀縷交織。
辛大娘站在一旁,瞧見二人交上手後,狠狠搏鬥,暗念:一流高手過招,少說也要百招以上,才可分出勝負,正好乘此空隙,踩查上官瓊的下落。
於是,悄悄溜了出去,闖進其他院落房屋,到處搜索,逢人返問。不惜用上“錯骨分筋”重手法,逼問小廝婢僕,出乎意外,他們眾口一詞:“沒有見過什麼上官姑娘的影子。”
最後,闖進了莊主石俊養傷的睡房裡去,威脅利誘,細緻追查,所得到的仍是一句老話:“沒有上官瓊在本處!”
辛大娘這才省悟過來,中了趙紅英的詭計,便跑出石家莊去了。
而尚文烈和勝文光的鬥劍,漸漸轉入生死一發階段,花枝樹葉,隨著劍光過處,繽紛飄落,所有瓜棚豆架,花盆魚缸,碎爛遍地。
拚鬥消息,傳到了石俊耳裡,吃驚不小,連忙扶傷趕到,卻是慢了一步。
遠遠瞧見,人影劍光,倏起倏落,忽東忽西,團團滾轉,絞在一起。
陡然,洪喝一聲:“著!”
一條手臂飛起老高,血先噴灑,劍芒忽斂!
原來尚文烈展出“金龍劍法”一招絕式——“一劍千鋒”,把肉食公子一條左臂,削斷飛出。
石俊剛巧趕到,搶前一步,一手抄著勝文光倒下的身體,迅快出手點制流血穴道,召來莊丁,搶救離去。
尚文烈餘怒未釋,指著石俊喝道:“你們幹的好事,還有膽趕來面對本座嗎?”
石俊抱拳行禮,賠笑說道:“尚大俠怪錯好人了,石某人一生懶散,從不沾手江湖之事,想不到有人嫁禍,弄到這般慘殺田地,唉!”
稍停,又道:“請尚大俠暫息雷霆之怒,定神想想,上官姑娘被囚敝莊的謠言,又是從哪裡得來的呢?”
尚文烈不聽分說。一喝道:“這句話本座聽得厭了,不用多說,姓石的,限你在一月之內,把上官瓊送回,否則,無名堡就是這裡的榜樣!哼!”
石俊臉色一沉,說道:“自省道,逼虎跳牆,尚大俠這般蠻不講理,只有逼著石某人送上老命!”
尚文烈還劍入鞘,冷冷說道:“任是什麼說法,本座一概不管!到了限期,自來討人,知道嗎?”
言畢,大踏步走去。
剛剛走出石家莊大門,瞥見遊卡弟子二人匆忙跑來,朝尚文烈行了一禮,喘著大氣稟道:“千秋鎮分宮,昨晚發生禍事。”
尚文烈一愣,問道:“什麼禍事?快說!”
“不知怎的,分宮房屋被烈火毀了。”
“人呢?”
“給殺盡了。”
這消息聽來,仿如晴天霹靂,又驚又怒,不禁全身抖顫,揮手喝退遊卡弟子,呆想了一會兒,便翻身跨馬,趕往千秋鎮分宮而去。
石家莊真可說是飛來橫禍,只因小迷糊趙紅英一句誑語,莊上平添了三四十名冤魂,莊主兄弟,也一死二傷!
更累得肉食公子勝文光斷去一臂,雖得撿回性命,也變殘廢之人。
這一晚的變故,江南勝家堡和金龍大俠,已結下了一段血仇!
石俊留著勝文光養傷,立刻派出飛騎傳訊,趕去江南,稟告勝家堡主!
老堡主勝雲龍最疼愛肉食公子,聽到愛兒慘遭斷臂,認為是勝家堡莫大恥辱,況且舐犢情深,性格慣於護短,赫然震怒之下,便要找尋尚文烈剝皮削骨,方消此恨!
立刻吩咐大公子勝靈光、四小姐勝夷光,趕到石家莊去,攜帶家傳療傷聖藥——七妙神丹,救治勝文光!
並吩咐把勝文光送去九疑山聚寶峰五手怪醫那裡,請求接活左臂。
兄弟二人拜領父親令諭,剋日登程。
勝靈光是個大胖子,性格沉實,智慧不凡,謙恭有禮,不好走動江湖,更不好種仇結怨。
勝夷光年屆及笄,練得一套家傳劍法,出神入化,武功卻在二位兄長之上!
可是,少女的心性,愛趕熱鬧、貪玩,仗恃學成一身武功,有著天不怕地不怕的念頭,還沒曉得江湖險詐,笑裡藏刀的勾當。
兄妹二人,那天帶領著四名門下硬手弟子、健婢四人,便匆匆上路。
勝夷光在老堡主嚴謹管教之下,從沒走出家門半步,今天初入江湖,宛如出籠鸚鵡,心花怒放。
和兄長並騎飛馳,揚塵趕路,身後八匹僕婢健馬,緊緊追陪,好不威風。
這是江南草長,黃鶯亂飛,嫩綠蔥寵,杏花吹雨的季節。
勝夷光雕鞍白馬,走在山川秀麗的官道上,肩頭黃絲劍穗,迎風招展,得意萬分。
那天,到了揚州城裡,這是古代繁華鶯花之地,秦樓楚館,星羅棋佈!
勝靈光雖未試過這裡筵歌酒宴,紅箋召妓之局,唯是上了年紀,一眼便已瞧出,是什麼所在地方!
身為兄長,帶領著調皮妹子,怎會在此地多事勾留,打算在城裡找間較為僻靜酒館,用過飯菜,便立刻登程趕路。
於是。就在狀元坊太白館,打尖用膳。
這正是過午時候,飲宴卻嫌過早,吃中午飯又已過遲,館子裡客人只剩下零星三幾桌!
勝夷光落座之後,叫著肚子餓了,卻又不要現成飯菜,要這要那,一口氣點了十多味上好酒菜。
勝靈光疼愛妹子,只有任由她的主意,反正使她嘗試新鮮口味,見識見識。
十人圍坐大圓桌,先來幾盤滷味,一罐好酒,有說有笑,邊喝邊談,好不高興。
勝夷光今天興頭很高,也飲上幾杯,小姑娘乘著幾分酒意又給僕婢輩極意奉承,開心極了,說話便旁若無人。
她猝然問道:“大哥,我們到了石家莊,事情辦完,又當怎樣?”
勝靈光笑道:“回家去啦。”
“妹子不依。”
“什麼?四妹又貪玩嗎,要去哪裡?”
勝夷光眨著那雙大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妹要找尋尚文烈這廝算賬!”
勝靈光愕然說道:“爹爹沒有吩咐,那怎麼行?”
“有仇不報非好漢,我們江南勝家堡,豈是怕了那什麼‘金龍大俠’的人麼?”
勝靈光暗裡使著眼色,禁止她再說下去,便岔開了話頭,叫著店堂小廝問道:“那些菜式怎麼還沒來嗎?”
想不到,勝夷光那幾句話,已給鄰桌上四男一女聽到了,回頭瞧來。
那健婢秋蟬一眼瞥見,仗著主子聲勢,叱道:“瞧什麼?賊眉賊眼!”
這一聲叱罵,兩邊桌上所有的人,立時互瞧對方起來,怒目相向!
只聽到鄰桌一位教書先生模樣,青綢長衫,左手捻著八字鬍子,搖頭晃腦地念道:“姨子上門勾搭來了,俺的分宮主豔福不淺啦!”
正中座上,一位濃眉圓目,臉圓無須,滿身俗氣,好像買賣市儈的中年漢子,灼灼平視著勝夷光,浮現輕薄臉色,接口說道:“那丫頭不錯,飲得一杯。”
勝夷光聽到給人說是丫頭,侮辱到極點,怒睜雙目,驀地站起身,叱道:“敢向姑娘無札,貧嘴薄舌麼?”
那教書先生仍然捻著鬍子,瞧著她,現出卑鄙十足的鷺鶿好笑。
那教書先生捻鬍奸笑的樣子,更是激得勝夷光心頭冒火,叱道:“把這廝拿下捧他一頓!”
秋蟬、春燕二名健婢,應聲出手,一個箭步,縱了過去,正待將那位教書先生揪了出來。
怎料,一手拿空,那教書先生,滑若遊魚般竄出席外,還乘隙伸手,迅往秋蟬俏臉上,扭了一把。
可是,健婢秋蟬身手不弱,微一偏頭,避過那教書先生手上輕薄,飛腿掃出,把他踢翻地上。
剎那間,惹得各人鬨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