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〇
尤其是他這一趟“金蟬脫殼”的妙著,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可以溜回“金龍總宮”去,然後設法逼著賈天紳將“金龍劍法”全部招式說出來,那時,他就不必懼怕什麼了,因為,一套完整的“金龍劍法”,天下還有誰人能敵?
可是,照眼前的情況看來,這條山道根本就不算荒涼隱密了,嚴格說起來,比起官塘大道還要熱鬧得多!
他後面有幾撥人緊追不捨,而前途呢?
前途將會出現些什麼人來攔截?這是十分難以預料的!
趙三姐已將上官瓊弄到了手,她是不是會幫忙到底,送佛送上西天地將他護送回“金龍總宮”去?
這個答案,他尚文烈想也不敢去想!
尚文烈斜靠在柔軟的坐墊上,劍眉緊皺地忖思了一陣,忽地劍眉一軒,抬手敲了敲車門,沉聲道:“小楊,叫他們停下來歇一會兒,把小林喚來!”
駕車的楊聰應了一聲,撮脣發出一聲尖長的唿哨,同時右手往上一舉,左手一勒韁繩……
一陣“希聿聿”的長嘶亂成一片,前面的林明等四騎與後面的孫驥和眾打手,兩旁的弩箭手等等,都隨著馬車一停而統統勒住坐騎,停了下來!
林明一躍下馬,快步疾奔過來到了車門邊,尚文烈一打手勢命林明上了馬車,然後把窗簾放下來將車廂內部遮得嚴嚴密密,不露絲毫縫隙!
他二人在車廂裡搞什麼鬼?車廂外面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約莫過了一盞熱茶的工夫,高踞駕車座上的楊聰突然俯身下去,低聲道:“稟公子!來路上有車輪聲,可能是趙三姐那妖婦甩脫了那些傢伙,趕來了!”
尚文烈在車內應道:“好!你下來!”
楊聰躍下馬車,但見車門開處,尚文烈遞了個長大的包裹出來,楊聰趕忙雙手接住,尚文烈一打手勢,後者點頭會意,舉步朝孫驥走去……
孫驥眼見楊聰在車裡接了個長大的包裹走過來,不由一愕,正要開口……
楊聰一躍而至,低聲道:“不必多問,把這個擱在你的馬上,小心不要顛壞了!”
說著,已舉起手中的長大包裹,遞給了孫驥。
孫驥雙手接過“哦”了一聲,卻沒有開口說話,將這包裹輕輕地立著放在馬鞍上面,緊靠著自己的胸口。
楊聰大拇指一豎,點頭一笑,便轉身回到車門邊,躬身低聲道:“稟公子,都弄妥了!”
尚文烈點了點頭道:“你上車吧,等趙三姐來瞭然後一道走!”
說話之間,後面的山道上車聲轔轔,一輛輕車飛駛而來,夜空中蕩漾著趙三姐的“咯咯”嬌笑聲:“大公子,你們還不走,等在這兒幹什麼?”
尚文烈探頭向後揚聲笑道:“三姐未脫險境,在下怎能走遠?你再不來時,在下正打算回頭去接應哩!”
就這兩句話的工夫,趙三姐的輕車已然駛近停了下來,只聽趙三姐“咯咯”笑道:“喲!大公子端的夠朋友,奴家謝了,那些傢伙恐怕馬上就要追來了,還是快走為妙!”
尚文烈笑道:“敢情是三姐的毒煙不靈了,沒將他們毒死光麼?”
趙三姐冷笑道:“你以為那個老禿驢和老雜毛是好惹的!奴家能擋他們一下,脫得了身就算不錯的了,少囉嗦,快走吧!”
尚文烈笑道:“好好好,在下這就走,不過……”話聲一頓……”
趙三姐冷笑道:“不過什麼?難道還想奴家把上官瓊這丫頭還給你?”
尚文烈笑道:“三姐真會說笑,你幾時聽到過我尚某人說出來的話不算數的?休說她現在已交給了你,就算仍在我這邊,你三姐說一聲,我還不是照樣雙手送上!”
趙三姐嬌笑道:“真看不出大公子說得比唱的還好聽,奴家倒不好意思不洗耳恭聽一下你尚大公子不過些什麼了!”
尚文烈乾笑了一聲道:“沒有什麼,在下想恭請三姐芳駕一同蒞臨敝宮,暢聚幾天,好讓在下謝謝三姐這次解圍之情!”
趙三姐嬌笑道:“喲!看不出大公子倒是蠻好客的,不知你準備怎樣招待奴家呢?”
尚文烈道:“只要三姐吩咐,在下無不照辦!”
趙三姐“咯咯”一笑,嬌聲道:“好吧!大公子既然這樣痛快,奴家就陪你走一趟‘金龍總宮’便了!”
尚文烈大喜笑道:“謝謝三姐,在下這就前面領路了!”說罷,敲了敲車門,楊聰口中發出一聲呶哨,一抖韁繩,驅動馬車朝前駛去。
孫驥在後面低聲吩咐了錢通幾句,錢通雙腿一夾馬腹,催馬越過馬車,逕自馳往前面,填補了林明的空位,領著三名武師在前疾馳開道……
十多騎人馬簇擁著兩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馳行在荒涼的山道上,不時驚起一群群的宿鳥,蹄聲、輪聲響徹林野……
可是,沿路上卻是平靜無事,半點也未受到打擾!
直到東方的山巔現出一抹魚肚白色,這一行車馬亦安然馳出了山區,進入陝境的一處平原地帶!
連綿的山脈隱現在遠方的曉霧裡,平原上田疇密佈,雞聲四起,曉色中已可遙見裊裊炊煙。
山道已然走完,一行車騎正奔馳在一條寬闊的官塘大路之上,車、馬的速度自然也大大增加,勢如風馳電掣一般急急前進……
奔行了幾里路程,這條官塘大道一分為二,一條向西,一條卻岔向西北!
尚文烈的目標是趕回終南山的“金龍總宮”,車騎自然是奔向西方的這一條官塘大道而去……
可是,在後面緊緊跟隨著的趙三姐的那輛輕車卻突然一個轉彎,折人了那條岔向西北的官道去了!
尚文烈在車上瞥見不禁又驚又怒,忙吩咐楊聰下令車騎停止前進,一面提氣揚聲叫道:“三姐,走這邊才對!”
這時,趙三姐那輛輕車已遠出數十丈外,聽到了尚文烈的呼叫,慢慢停了下來,她從車廂裡探出頭來。朝著尚文烈嬌聲笑道:“大公子!奴家走的這條路一點沒錯,奴家……”
尚文烈喝道:“到故宮去應該走這條路才對,三姐你……”
趙三姐嬌笑道:“大公子,謝謝您的盛情寵邀,但奴家忽然想起,還是先回家去一趟,把事情辦妥了才得安心,改日再到府上叨擾便了!”
尚文烈怒道:“你答應過尚某人的要求,卻又說了不算,三姐,你這樣子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
趙三姐“咯咯”嬌笑道:“大公子您是大英雄豪傑,當然是一諾千金!但奴家是個女流之輩,可不懂得這一套,如果大公子拿您的那些為人標準來規範奴家,豈不大錯特錯了?”
尚文烈徒自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如何,心念一轉,硬的不成,只好來軟的,當下換上一副笑臉道:“三姐,咱們相交一場,難道你就不體恤小弟一點?此地距敝宮已然不遠,三姐送小弟一趟,也耽擱不了幾天工夫的,何必急著回去呢?”
趙三姐“咯咯”一笑,嬌聲道:“算啦算啦,我的大公子,奴家素來是軟硬不吃,時候不早,該快點動身了,再見!”
話聲一落,輕車已緩緩移動,往前駛去……
尚文烈怒火中燒,幾乎就要下令轉過頭來追上去把這妖婦碎屍萬段,但轉念一想,嘆了口氣。揚聲道:“三姐既然不肯賞臉,小弟也不好勉強,祝你一路順風,恕小弟不送了!”
趙三姐探出頭來,揚了揚玉手,嬌笑道:“好說好說!大公子,謝謝您啦,再見再見!”
笑語聲中,輕車速度加快,疾駛而去……
尚文烈“哼”了一聲,怒沖沖地道:“楊聰!叫他們走快些!”
楊聰應了聲:“是!”右手高舉,連繞了兩圈,左手一抖韁繩,右手放下來拔起身旁的長鞭,“叭叭”一抽,兩匹健馬鐵蹄翻飛,拖了馬車如飛駛去……
尚文烈怒氣仍然旺盛得很,馬車一動,他又沉聲道:“小楊,傳令到前面去,吩咐他們,如果發現有人阻道,不論是誰,一概格殺勿論!”
楊聰應了聲“是!”隨即唿哨連響,用本門暗號,將主子的這道命令,通知領前開道的錢通。
錢通接到這道命令,方自知會同行的三名武師,突地目光抬處,臉上神色倏變,右手一舉,左手猛地一勒韁繩,坐下健馬一聲長嘶,前蹄一起一落,定在地上!
三名武師也趕忙勒住坐騎,一字排開,各從各鞍袋中抽出兵刃,嚴陣戒備……
原來,在晨光熹微之下,錢通他們突見前路塵頭大起,隱隱傳來如密雷般的蹄聲,毫無疑問,最少也有三十騎以上的人馬,正迎著他們馳來!
後面的楊聰乍見錢通發出停止訊號,忙將馬車剎住,並將訊號用手勢傳給後面的孫驥,命他在後戒備。
尚文烈從車窗探頭出來,皺眉問道:“小楊,什麼事?”
楊聰高坐駕車座上,這時也遙遙望見了滾滾的黃塵,遂俯身答道:“前路有一彪人馬迎來,不知是何路數!”
尚文烈沉聲道:“傳令給錢通,叫他照剛才的命令行事!”
楊聰應了聲“是!”口中唿哨連響,又將這道命令用暗號發出通知了錢通。
也就在這幾句話的工夫,但聽蹄聲如雷,動地而來,塵沙漫天飛揚中,數十騎疾裝勁服,攜帶著各式兵刃的彪形大漢已然清楚地顯現出來!
錢通乍見之下,不由暗叫了一聲:“我的媽!”
這數十騎人馬,教他和三名武師如何去將他們格殺勿論?恐怕一動手,他錢通和三名武師就得立刻被人家格殺勿論了!
驀地,蹄聲倏止,塵沙漸落,那數十騎人馬竟然在馳抵相距錢通三四丈遠時,一齊勒住坐騎,停了下來,但卻將這條官道塞得滴水不漏!
錢通勉強一定心神,交待三名武師替他押陣,然後硬著頭皮,拍馬迎上前去,口中揚聲喝道:“是何方朋友阻道,請通名號!”
那數十騎人馬第一列當中一騎的鞍上端坐著一個黑鐵塔般的大漢,將手中的開山大斧一舉,打雷也似地吼道:“漠北‘血魂堡’,有我無人!咳!你們是哪條道上的,趕快報上來!”
錢通一聽是“血魂堡”的人馬,不由打了個寒顫,他知道兩天前在山區裡面,“金龍宮”的人曾埋伏盡殲“血魂堡”大總管與十多名武師打手,如今對方大舉而來,他怎敢立時亮出“金龍宮”的旗號?當下,一言不發,兜轉馬頭,飛馳到馬車旁邊,下馬躬身道:“稟公子……”
尚文烈一擺手,截口道:“不用稟了,那黑炭頭的窮吼,本公子早已聽到了,你上前去瞧瞧他們來了些什麼人,如果司徒堡主也來了,那就亮旗號請他過來談談,如那位堡主沒有來的話,你就隨便扯個謊,把他們蒙過去算了。”
錢通應了聲:“屬下遵命!”躬身一禮,上馬飛奔到前面距對方人馬三丈之處,抱拳朗聲道:“貴堡雄踞漠北,敝上久仰,特命在下恭請司徒堡主枉駕一敘!”
那名黑大漢吼道:“你們的主人是誰?見咱們堡主要想幹什麼?”
錢通一聽就知道司徒堡主已經來了,當下抱拳笑道:“敝上是誰,貴堡主見面便知,至於敝上欲與貴堡主所商何事,在下不敢多問。”
話聲一落,對面數十騎當中,緩緩馳出一匹烏騅龍駒,馬上坐著一位穿藍綢箭袍,頭頂金冠,臉似銀盆,鷹目鉤鼻長髯垂胸的魁偉老者,他策馬馳近錢通,沉聲道:“老夫司徒萬方,貴主人是誰?他想見老夫的話,可單獨上前到此地來,咱們當面談談!”
錢通略一遲疑,隨即抱拳一禮道:“在下錢通,拜見堡主,敝上剛才吩咐,希望堡主能枉駕……”
司徒萬方“呵呵”一笑,截口道:“貴上車旁有八具匣弩,老夫根本不識貴上是何方人物,寵召老夫的意圖不明,老夫豈可輕易去跟他見面,一句話……”話聲一頓,口氣一沉,道:“貴主人必須單騎前來讓老夫一見,否則老夫一舉手,敝堡三十餘騎衝殺之下,嘿嘿!貴主的架子就端不起來了!”
錢通聽了,不由大感驚凜為難,卻聽身後傳來主子尚文烈的朗笑之聲:“呵呵!是什麼風把堡主虎駕吹人中原來了,怎不先通知一聲?好讓小弟及時出關迎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