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可是,花二爺的反應並不熱烈,他虛應放事地伸手抱住女人的腰肢,雙眉微皺苦著臉道:“淑芬,你這是何苦?”
女人忠踮足尖,微喘著道:“你不知道……雄……老鬼……今天不會回來了。”
花二爺一怔道:“真的?”
女人摟得更緊,顫聲道:“別傻了,雄,不僅是你一個人的性命寶貴……縱然將你騙過去,對奴自己,又該怎麼說……早上,三堡方面發來的信鴿說,老鬼昨晚是在三堡過的夜,今天到潘塘,預計明天中午才能返宮。”
花二爺輕輕舒了一口氣,神色稍緩,卻同時在女人腰間輕輕拍了一下道:“放手,淑芬,我有話跟你說。”
女人不依,佯嗔道:“這樣不能說?”
花二爺嘆了口氣道:“淑芬,你要知道,不論我們過去如何要好,那都是過去的事,如今,你已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夫人,而我,祝武雄,不過是宮中一名管事,託天之幸,老鬼始終不知道我們過去的一段,不然,你想想看,今天還會不會有你我二人的命在?”
女人突然鬆開雙手,退出一步,秋波側掃道:“依你應該如何?”
被外間誤稱花二爺的那名祝姓漢子,這時不安地望了以前的情人一眼,垂下眼光道:“依……依了我,我說……我們之間,最好從此一刀兩斷,為了彼此的將來,只有忘掉過去。”
女人吟了一聲道:“你有你的將來,我的將來又在哪裡?老鬼單本宮就有九個夫人,十八個待妾,那些機會跟夫人一樣多的丫頭們尚不在內。至於外室,名義雖然只有二十七處分宮,而事實上,不論走到哪兒,他老鬼又幾曾虛度過一宵半夜?就是照輪,我這第五夫人一年中又能見到老鬼幾次?”
那名叫祝武雄的漢子萬般無奈地道:“那……那麼依你呢?”
女人臉色驀地一變,沉聲道:“祝武雄,你聽著,我朱淑芬今天明白告訴你:我朱淑芬原非良家婦女,認識你姓祝的,也不是在什麼上流地方,當初,你姓祝的為了博取我朱淑芬的真情感,裝得滿像一個人,所以,我朱淑芬雖然給老色鬼選來宮中,卻仍然無法忘情你姓祝的。姓祝的,你不妨想一想,你原來只是一名普通武土,今天這份差事,你是哪兒來的?哼哼!沒想到你姓祝的原來也是一個薄情寡義的東西。什麼主子什麼奴,真是一點不假!現在,多話不說,你姓祝的乖乖記取兩件事,第一件,那條黃羅香巾拿回來。第二件,以後老色鬼一旦離宮,通知你在哪兒等,便得在那兒等。如果不相信,咱們便走著瞧!”
女人說至此處,手一伸道:“香巾先拿來!”
祝武雄臉色一慘,祈求地道:“淑芬,不……不要逼我,我……我當初也是一番真心,只是如今限於環境,淑芬,你知道的,老賊嗜殺如好色,我祝武雄雖然一萬個不願意,可是,雙方武功差這麼遠,你說,你叫我能怎麼樣?”
女人益發有氣道:“誰叫你去跟老鬼作對了?像現在這般,他玩他的,我們混我們的,我已說過,出了事,誰也跑不了,為什麼就你一個人有著顧忌呢?祝武雄,算了,你近來幹的好事,我朱淑芬不是不清楚!”
祝武雄臉色又是一變,張目道:“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女人冷冷一笑道:“徐州城外,三姓村附近,長安八達和雙獅兩家鏢局所承保的那趟鏢貨誰劫了?難道你祝武雄還敢賴說木是你跟楊樓十八怪的傑作嗎?”
祝武雄猛然一呆道:“你聽誰說的?”
女人嘿嘿一笑道:“哪個你且別管,總之,你姓祝的生死全操在我朱淑芬手裡,你有你的銀子,盡可以到處鬼混,但最好別忘了隨時還得準備伺候另外一個人就行!”
祝武雄忘情脫口道:“啊,對了——”
自知失言,想收口已經不及。
女人微微一笑道:“啊,對了,是蘭花院的金牡丹說出來的,是不是?你大概已認不出她就是我朱淑芬以前那個梳頭的丫頭吧?”
女人說著,手又伸出道:“那條香巾拿來呀!”
祝武雄心中發慌,勉強賠笑道:“淑芬,下次見面再還你好不好?我怕帶在身上會遺失,所以藏在箱底,愚兄這份苦心,尚請芬妹體諒。”
女人秋波轉了轉,點頭媚然一笑道:“下次也不妨,那麼,現在……”
屋頂上那名跟蹤而來的紫臉漢子竊聽至此,牙一咬,正待下房破門衝入拿人之際,頸子間一涼,伸手摸去,原來是顆小雪球,紫臉漢子大吃一驚,雙掌一按騰身射去對面牆頭,目光一抬,下面樹林中,赫然站著一名藍衣少年。
藍衣少年站在雪地上,雙手背負,肩倚樹幹,足尖輕拍著,神態悠閒從容之至。
紫臉漢子一躍而下,帶怒沉聲道:“是否老弟相戲?”
藍衣少年單屑一挑,微笑道:“別裝著這麼凶好不好?”
紫臉漢板著面孔道:“在下不善說笑!”
藍衣少年依然笑著道:“前天在徐州,叫你大租士分幾兩銀子用用,你大相士不肯,怎麼樣,大相士,現在後悔了吧?”
紫臉漢子不自禁摸去自己臉上,退出一步,愕然道:“你居然能夠……”
藍衣少年側臉道:“你以為閣下的花樣已經夠多了,是嗎?抱歉,如果小弟下個公正的評語,那將是:還差得遠!”
青袍相士、灰衣人、紫臉漢子、文束玉,正是一而四,四而一。這時的文束玉,驚勝於怒,他已知道眼前這名藍衣少年來歷不凡,但不清楚對方如此緊緊盯在自己身後,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這一點,他是必須先弄明白的,於是,他為了試探對方起見,故意沉下臉來道:“是的,還是你老弟高明,現在既然彼此身份都已暴露,敵我之勢,涇渭分明,朋友不動手,尚有何待?”
藍衣少年微微一笑,道:“誰跟你一齊暴露了?文相公。你,文束玉,文相公,我——你知道我是誰麼?”
文束玉益發吃驚不已,同時也止不住一陣慚愧。他費心計,終於找著匪徒,並追來匪徒落腳所在,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別人跟蹤他,竟比他追匪徒不知輕鬆多少倍!
如今,別人對他連姓名都摸得一清二楚,其他的,自然更不必說。而他,卻對人家一無所知。這種情形之下,想逞強也逞不下去了。
文束玉無法收場,只好繼續冷著臉孔道:“正想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