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
大花微微側臉道:“這老傢伙怎麼稱呼咱們‘老弟’?老二,你先上去問問這老鬼,問他是什麼東西!”
多疑劍客雖給兩兄弟左一聲老傢伙,右一聲老鬼的罵得滿頭是火,但他自知怪不了別人家,因為自己現在的並非本來面目,當下為了耳根清淨,同時為了避免繼續誤會下去起見,急忙抱拳道:“兩位錢兄別誤會,小弟也不是外人……”
二花嘿嘿一笑道:“他媽的,不是‘外人’,難道還會是咱們的‘內人’不成?”
多疑劍客連忙接下去道:“小弟邛崍吳少安是也!”
多疑劍客光口說還不算,同時伸手去扯下臉上那副精工巧制的人皮面具,現出一張白白的面孔。
現出本來面目的多疑劍客吳少安,看上去約莫三十出頭,四十不到,臉色於白淨中稍稍透著一絲灰青,唯一沒有變動的便是那雙眼神,仍然與先前一般閃滾不定。
二花又是一怔道:“原來是——”
大花哼了一聲道:“標準的投機分子!咱們不怕事,他便以本來面目套交情,如咱們稍稍露怯意,他媽的肯這樣做才怪!”
二花立表贊同道:“是的,他姓吳的要如果沒存壞心,也不會等到現在才以本來面目相見了。”
多疑劍客深知這對寶貝兄弟一旦發起脾氣來,簡直無理可喻,這時見正面無法解釋,乃轉而想先將巴東那對差人的問題弄弄清楚,於是勉強賠著笑臉道:“日前在巴東,兩位老弟,咳
大花和二花一聽多疑劍客提及巴東兩字,兩兄弟臉色均不禁同時一變。
原來二兄弟日前確曾打巴東經過,由於一時發狂,且曾於巴東北門外幹下一件不可告人的醜事,兩兄弟素知這名多疑劍客輕功為當今一絕,還以為他們那件逼汙民婦的醜行業已落人此君眼中,因而疑及多疑劍客這樣說話可能是種要挾。兩兄弟於老羞之餘,立自布囊中分別拔出一支純金判官筆。
二花叫道:“老大,你宰這姓吳的小子,我來捉老鼠!”
大花應道:“好,愚兄宰了這小子再來幫你的忙,不過老二可得小心些,千萬不能夠放跑掉一個活口……”
兩兄弟一說一搭,這時馬腹一夾,竟真的搶動起金筆向多疑劍客和八鼠這邊衝將過來。
多疑劍客和八鼠說什麼也沒想到這對寶貝兄弟說幹就幹,八鼠中的黑、白兩鼠首當其衝,在二花筆鋒旋劃之下,兩鼠第一個掛綵,白鼠郝有才左肩給連皮帶肉劃破大片衣服,黑鼠柏如雲則在右頰上給劃出一道血口子。
多疑劍客因為轉念不定,他險些傷在大花筆下。
由於大花、二花來勢太猛,多疑劍客與八鼠分辨無從,只好紛紛抽出兵刃應戰,一條平靜的古道上經此一來,頓時塵煙滾滾,亂成一片。
論實力,大花、二花非多疑劍客和八鼠之敵。因為兩花縱勇,在比數上畢竟相差太懸殊,但是,問題就在多疑劍客和八鼠都在心裡上存有顧忌。而大花和二花,一心只想殺人滅口,以致在最初的幾個回合中,大花和二花反而佔盡優勢。
大花、二花仗著師父普渡上人那塊金字招牌,自出道以來,可說還沒有遭受過任何挫折,因而也就將事情愈看愈容易,以為武林中除了五行十三奇,以及少數幾名與師父普渡上人平坐論交的異人之外,根本就沒有他們兩兄弟的對手,在這以前,這種觀念正是形成他們兄弟到處招惹是非的憑恃。而現在,由於一上來便佔上風,兩兄弟便又以為多疑劍客與八鼠也沒有什麼,於是,兩兄弟一呼一叫,金筆如靈蛇遊竄,殺的也就分外起勁!
在混戰之中,八鼠之中昏鼠王正庭又繼黑、白兩鼠之後受創,而且較黑、白兩鼠傷得更重,右腿腿肚上,給戮了一個大洞,血流如注,幾乎栽下馬背,因為昏鼠雖富心計,但武功卻是九鼠之中最差的,不過,昏鼠武功雖差,在九鼠中地位卻是崇高的,如說成九鼠之首,也未嘗不可,因此,昏鼠之傷,立即激起其他諸鼠之真火。
惡鼠孫金祿這時揚聲大呼道:“兄弟們,幹吧,普渡老禿雖然難惹,但假如咱們將這兩個小子剁成肉泥,又有誰知道這是咱們幹的?”
諸鼠覺得惡鼠此言甚為有理,一個個頓時抖起精神,連多疑劍客也因而倍見振作起來,至此,雙方心意相同,全想在這場惡戰中將對方殺絕滅口。
惡鼠孫金祿真不愧惡鼠之名,他在喊話之後,這時竟將馬頭一撥,猛然奔向道旁那名觀戰的小童。
那名叫小錢的書僮不虞禍自天降,一聲驚呼沒有來得及喊出口,人頭已經飛落,惡鼠伸手一抄,自傾斜的血屍上扯下那隻滿盛財貨的布袋,將布袋安置好,馬頭一撥,重新殺人戰陣。
二花見書僮被殺,財貨遭奪,不由得大怒如狂,這時間吼一聲,挺筆便向惡鼠夾馬衝去。
在戰陣上以寡敵眾,最忌的便是對敵將發生好惡之選擇,這時二花因集怒於惡鼠一人,不期而然鬆卻對其他諸鼠之戒備,瞎鼠龍清明手快,急探腰間革囊,揚手打出三枚喪門釘。
二花耳聽腦後風響,疾忙伏鞍低頭,左右兩支喪門釘擦耳而過,中央一支喪門釘因二花頭低太急,頭部是躲開了,但拱起的脊樑卻因而挨個正著。
喪門釘在暗器中是粗重型的一種,凡給打中者,十九難逃顛踣之厄,果然,二花一聲慘哼,立自馬背滾落。
大花見二花失手,心中一慌,破綻頓露,多疑劍客不敢怠慢,劍尖一顫,立從空門中向大花腰際以一招撥草尋蛇疾刺而人,大花招架不及,劍尖人肉深達寸半有餘,大花負痛,也自馬背滾落。
眾鼠見一對花花公子先後落地,不由得心花全放,齊聲吆喝道:“宰啊,斬草除根——”
除了黑、白、昏三鼠,其餘五鼠在吆喝中一齊飛身下馬,五支兵刃紛揚並舉,團團排砍而下。
就在花花公子錢家兄弟眼看即將碎屍五鼠刀劍之下的這一剎那,一聲淒厲尖銳的呼聲突然自來路傳至:“玉哥,殺呵——”
呼聲中,一騎電馳而至,馬上是名披頭散髮的紅衣女子,五鼠正待喝問,馬上紅衣女子似乎理智盡喪,不分青紅皁白,揚手便是一把淬毒梅花針,眾鼠防不及此,八鼠中黑鼠柏如雲、白鼠郝有才、臭鼠鬱藍壽、鬼鼠繩必武,均為毒針所中,中針之四鼠慘呼如嚎,先後滾落馬背,不消片刻,一個個撒手絕氣。
多疑劍客駭然驚呼道:“不好,丫頭定是芙蓉門下!”
另外的騷、瞎、昏.惡四鼠聞言大吃一驚,馬緩一緊,便待催騎逃命,可是,說也奇怪,馬上的紅衣女子在打出一把毒針後,連看也不看一眼,逕自馬背跳落,一個箭步搶去大花、二花身邊。
多疑劍客眼皮眨動,似已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當下立即手臂一揚,示意另外四鼠不可妄動。
紅衣女子奔至大花、二花身邊,先將大花身軀翻轉,口中憐惜地道:“玉哥,你——”
接著咦了一聲道:“你不是玉哥?”
喊著,又換去二花身邊,照樣將二花翻轉來看了一遍,最後直起身向多疑劍客等人怒目叱問道:“我那玉哥呢?”
紅衣女子俯身檢查大花、二花之際,多疑劍客和餘下之四鼠如欲對這名紅衣女子加以暗算,簡直易如反掌,可是,不知為了什麼,多疑劍客和四鼠竟似乎誰也沒有這份勇氣。
等紅衣女子直起身來,多疑劍客與四鼠均不禁於心底喊出一聲:“啊,原來是五月花——”
這時的五月花夏紅雲,芳容憔悴,眼神呆滯,神智顯已不甚清楚,多疑劍客眼珠一滾,連忙躬身答道:“您那位玉哥剛才打這兒過去,不太久,馬上追下去還來得及。”
五月花夏紅雲呆呆地道:“真的?”
多疑劍客賠笑道:“在下鬥膽也不敢欺騙夏姑娘。”
夏紅雲聽了,隨便飛上一匹坐騎,馬鞭也不撿,馬韁一抖,縱騎如飛而去。
昏鼠向多疑劍客茫然問道:“這丫頭怎麼了?”
多疑劍客略嘆了口氣道:“這丫頭顯係為她那位什麼玉哥走失而患上心瘋,真是痴得可憐。”
惡鼠遺憾道:“吳兄怎不早說?要是這樣,我們剛才隨隨便便也能將這丫頭廢掉,現在這丫頭一走,郝、柏、鬱、繩四兄的血仇找誰去報?”
多疑劍客搖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芙蓉三徒就數這個姓夏的丫頭潑辣,你孫兄別以為這丫頭神智喪失便好欺侮,到時候就算能把這丫頭攔下,我們這邊還不定要付出多大代價,愚兄就因為算算劃不來才……”
瞎鼠忽然大喝道:“好小子——”
可是,已經遲了,就在瞎鼠呼喝聲中,大花、二花已然同時奪下一匹坐騎負傷衝出重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