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
刁劍客滿以為欺詐是成人的事,一點也沒防到對面這天真的小師妹會將謊言編得如此地“真切”,當下竟真的說了出來道:“你師叔教我們七師兄弟武功之方式,正如師祖當年傳授大師伯和我們師父的方式完全一樣:‘劍掌任擇其一’!當年,大師伯選‘劍’,我們師父選‘掌’,劍是‘如意劍’,掌是‘四絕掌’。所不同的,上一代兩位老人家都得到師祖傳真,雖然劍掌是二種完全不同的武功,但二人之成就卻無法軒輊,因為當時師祖在劍與掌兩方面之造詣是相等的……”
萬花公主插口道:“不對呀!”
刁劍客忙道:“喜妹聽我說下去——當時,師祖曾訓誡師伯和家師,吩咐二人在他老人死後武學不許交流,師祖之意,二兄弟各擅一絕,可以分霸一方,如果劍掌交流,不得其法的話,雙方或許會生猜忌之心,以為對方學了自己的全部而只教自己一部分,事情就多了。可是,師祖一死,兩兄弟仍然交換了彼此的武學,結果,果如師祖所預料!”
萬花公主變色道:“結果歸師叔以為家父未將如意劍法全部傳給他?”
刁劍客乾咳了一下苦笑道:“不然兩位老人家……”
萬花公主沉臉道:“就算家父留了幾手,但是,誰又能證明你們師父所交出的是一套完整的四絕掌法呢?”
刁劍客嘆了口氣道:“問題便在這種地方了,也許二人都沒有誠意,也許二人限於天賦,因學無所成而生誤會,都怪二位老人家不聽師祖遺訓……”
萬花公主注目截口道:“現在五哥有何打算?”
刁劍客精神一振,整了整臉色,顯得異常誠懇地道:“錯誤發生在上一代,我們這一代必須加以糾正,咳,愚兄意思就是說,我們七弟手上有師父的掌經,擬請師妹也將大師伯的劍譜拿出來,讓咱們師兄妹八人,合二支還歸一脈,甚至可由喜妹出任掌門之職……”
文束玉心想:說得真是又親熱又好聽!不過,文束玉一點也不擔心,他知道這位萬花公主說什麼也不會上這種洋當的。
果然,萬花公主問道:“七哥在哪裡?”
刁劍客忙道:“已經派人去找了,大概不日可到。”
萬花公主平靜地道:“那麼就等七哥拿出掌經之後再談如何?”
刁劍客連聲應道:“當然!當然!”
不過,刁劍客口中這樣說著,一雙綠豆眼卻在轉個不停。他比誰都清楚,就是找到多疑劍客,後者也沒有拿出那套四絕掌法之可能,要交換,他多疑劍客自會進行,他為什麼傻到要帶上六個師兄坐享其成?
所以,刁劍客這不過是在拖時間,老實說,他現在只顧忌著兩件事:第一,這位師妹如意劍法上有幾成火候?他是不是這位堂師妹的對手?第二,堂師妹身邊那一老一少是何許人?尤其那位藍衣少年,目如曉星,英華鑑人,模樣極像傳聞中的斷腸蕭,如此子即為斷腸蕭文公達之子,動起手來,勢必又多一號勁敵。設非有著這二層顧忌,以他與痴劍客適才上山那種如奔火場的來勢,可能早就拔劍闖宮,強行搜奪了。
痴劍客好久沒有說話,似乎有點憋得難受,這時自以為聰明的朝刁劍客眼色一丟,大聲說道:“‘心慌不能喝熱粥,跑馬不能看三國’;五哥,你懂嗎?咱們進去坐坐!”
刁劍客雖然以刁知名,但在聽得這種透明的聰明話之後,竟也止不住臉孔大紅,轉身皺眉道:“老六,你能不能……”
萬花公主身後的護屏二婢卻於這時卟哧一聲雙雙笑將出來,於是氣氛隨之一變,大家都知道馬虎已無法再推下去了!
萬花公主冷冷一笑道:“兩位師兄還等什麼呢?”
這種話痴劍客聽了還不怎樣,刁劍客則顯得窘迫異常,當下由後者硬起頭皮乾咳著賠笑道:“喜妹千萬不可這樣說話,今天,愚兄跟老六來,說起來也是一片好意,因為……咳咳……依我們七兄弟之猜想,當年可能是家師誤會了師怕他老人家也不一定,所以……咳咳……為澄清此一誤會起見,愚兄跟老六覺得,喜妹最好將大師怕他老人家那部如意劍法交出來……”
痴劍客點點頭道:“是的,老五這番話我老六完全同意!”
萬花公主淡淡接口道:“說出來兩位師兄也許要失望,小妹從小便對武功不生興趣,尤其厭煩什麼刀呀劍的,同時,最主要的便是你們大師伯在去世時,根本就沒有什麼拳經劍譜一類東西留下來……”
刁劍客嘿了一聲,顯有不信之意。
萬花公主視如不見,頓了頓,轉身指向劍護詩屏四婢繼續說道:“倒是這四個丫頭,她們都跟家父學得不少東西,兩位師兄如想研究那套如意劍法,看來只有找這些丫頭們想法子了。”
刁劍客遲疑地朝四婢抱拳道:“四位大姊……”
劍婢搶著回答道:“是的,劍法方面,我們幾個丫頭的確要較我們公主稍微高明幾分,不過,我們幾個丫頭由於天資有限,雖經老主人悉心傳授,卻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如叫我們在印證時一招一式的使出來,固然可以,若要叫我們以其他方式表達,那就不是我們幾個丫頭所能辦得到的了!”
刁劍客連忙接著道:“一樣,一樣!”
劍婢轉臉望向萬花公主,萬花公主點點頭;於是,劍婢越列而出,笑向刁、痴二客道:“由哪一位出手賜教?”
刁劍客遲疑了一下,轉向痴劍客道:“老六,由你出去怎麼樣?”
痴劍客滯鈍地轉動著那雙無光的眼珠,沒有立即表示可否,刁劍客乃又加以解釋道:“因為,咳,你老六手底下比較穩實些,不過,咳咳,誰出去可說都是一樣,如果你老六害怕,由愚兄出去也不妨。”
痴劍客經此一激,不禁奮然大叫道:“害怕?笑話!”
刁劍客連忙恭維道:“那當然,咳——”
痴劍客唰的一聲拔出腰間寶劍,大踏步向前走出。
劍婢微微一笑,也自背後摘下一支奇形寶劍,劍婢的那支寶劍一亮出來,刁、痴兩客以及文束玉,均不禁目光一直。
你道為什麼?原來劍婢此刻手上那支寶劍,一般說來與通常寶劍無甚差異,就只靠近劍尖三寸處,忽於劍身上有若鵝頸般彎起一道小鋼鉤,鉤上生出一朵銅鑄如意花,這樣一來,這支寶劍不但有著一般寶劍的削、劈、砍、刺之利,且同時多出了磕。打、勾、帶等錘戟棍拐的招式,而它的形狀,乍看上去也像極一支長柄如意。
看到這支奇形寶劍,刁劍客於震訝之餘,心中不由得冷笑不置。他想:哼,怪不得上一代的師兄弟兩個要勢同水火,就拿這種如意劍來說吧,在這以前,有誰見過?依此類推,若雲“天毒”沒有欺瞞“天絕”之處,其誰能信?
不過,如此一來,反倒增加刁劍客對萬花主婢之信任程度,他覺得她們主婢如果是有心機的話,第一個這種如意祕劍就不會暴露出來。
只有一個文束玉,這時卻突然生出另外一種感觸,他暗忖道:“這種節外生枝的‘如意劍’,要一旦碰上金谷中那支鑄有七道缺口的‘解語劍’,豈不正好遇上對頭剋星?”
痴劍客呆得一呆,以劍尖指著那支如意劍喝問道:“這算啥玩藝兒?”
劍婢嘻嘻一笑道:“婢子不是早說過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婢子只知劍上多出一朵花,至於為什麼要有這朵花,以及它有什麼功用,抱歉得很,那恐怕只有動上手才能知道了!”
痴劍客哼了一聲道:“動就動吧!”
說著,長劍一搶,劃起一道虹影,光華閃爍地向劍婢連人帶劍旋罩而上。
文束五暗暗點頭。別看這位痴劍客神情痴駿,出手卻極靈活而潑辣。文束五真有點擔心劍婢會不會是這位天絕劍的對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痴劍客那道凌厲劍氣即將近身之際,只見劍婢手中如意劍一探一擦虹影立斂,但聽格達一聲,痴劍客那支長劍已被劍婢那支如意劍牢牢勾住!在此情形下,雙方要分勝負,便端著各人之內功根底如何了。然而,劍婢不知道是自忖內力不敵,抑或另有其他用意,雙劍剛剛纏上,卻將玉腕一振,又將痴劍客那支寶劍一下抖脫!
刁劍客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痴劍客卻有點老羞成怒,大喝一聲:“丫頭,再接一招試試!”
長劍一抖,灑出一片劍花,彷彿繽紛落英於洶湧湍流中氾濫奔瀉,浩浩然向劍婢淹捲過去。
萬花公主看得眉峰微微一皺,刁劍客脫口急呼道:“老六!”
很顯然,痴劍客已然上火,竟然突施煞招,想將劍婢一舉斃於劍下,刁劍客當然不願痴劍客這樣做。
可是,痴劍客出手太快,刁劍客喊亦枉然。
當事之劍婢也似乎沒有想到眼前這名混沌沌的痴劍客會有如此凶猛,哎喲一聲嬌呼,一個踉蹌,全身向後挫倒,左手單掌撐地,右手如意劍蛇信般以掃膛腿的招式向前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