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
一聲喝道,立有二名與先前二名幫徒衣著大致相同的中年壯漢由統間中飛步奔來身前。
文束玉暗吃一驚,心想:“兩下里距離這麼近,這兩個傢伙一呼即至,就好像一直守在門後一般。剛才種種,會不會已落人這兩個傢伙眼中?”
於是,他試著喝道:“這會兒你們都在忙什麼?”
二名幫徒一呆,其中一名迷惑而不安地道:“上……上護法不是要小的們整理刑具,準備拷問堂主晨間逮回的那個紅衣女娃兒麼?”
文束玉安心了,原來二人在室內忙著整理刑具,此間規矩極嚴,二人大概不敢,同時也沒有工夫窺伺外面的一切。
不過,文束玉另外又想到問題:“室內難道就只有這二名幫徒,而再無他人不成?”
此一疑問,馬上由另外那名幫徒代為解答了。
另外那名幫徒見文束玉板著臉孔不開口,還以為文束玉意猶未釋,於是接在先前那名幫徒後面垂下視線囁嚅著道:“中護法下護法將弟兄們帶得一個不剩,而那些刑具又因未動用,所以小的二人一心一意只顧了試驗機件,以致未能顧及上護法需人伺候,尚乞上護法原諒小的們一時失職。”
文束玉弄清此刻內堂全部只有這裡二名幫徒,不禁大喜過望,不過,他剛才對這二名幫徒之訓斥,實在是沒有理的,為了不令二人心中有疙瘩,他必須要有個使人心服的轉圜,才便於下一步之行事。所以,他稍稍緩過臉色向二人說道:“事有緩急輕重,一定要分清楚,知道不,你們是內堂弟子,也可說是本幫最優秀的弟子,平常行事更須手眼分明,相機應變。本座在外間耽擱這麼久,便表示遇上緊急要事,就算分不開身,也得抽出一個人到門口探頭看看,萬一有奸細混入,咳,咳,下次知道了嗎?”
二名幫徒一齊躬身道:“是的!”
文束玉朝地下一指道:“抱去跟那紅衣女娃兒放在一起,一個人去,一個人繼續整理刑具,咦,等什麼,走前面去呀!”
於是,一名幫徒仍舊回到右首統間,一名幫徒則抱起地上那名面目已改的司徒上護法在文束玉前面向正中那間石室走去。
文束玉暗中留神前面這名幫徒的走路步法,惟恐不慎中伏,不過,據他觀測結果,外面這段地道似無任何異狀。
石室中桌椅俱全,皆屬石製,但是,除傢俱別無他物,文束玉正奇怪魔徒們究將夏紅雲安置在什麼地方時,那名抱著司徒上護法的幫徒已然一徑走去東邊石壁下,同時抬腳對準石壁上一塊稍稍凸出壁面的石磚一腳踩去。
足力所至,石壁上立即緩緩滑開一道寬容一人進出的洞口,文束王亦步亦趨,緊隨在那名幫徒身後向裡跨人。
裡面是條狹長的隧道,不知光自何來,居然較外間還要明亮些,那名幫徒回身等在隧道中,容得文束玉跨人,腳上一踩,身後石門立又自動關閉。
文束玉心底嘀咕道:這廝現在成了寶貝啦,沒有這廝,等會兒就是救下了夏紅雲豈不是一樣出不了這座石牢?
走完隧道,一排石室出現,總數約有七八間。
那名幫徒回身道:“報告上護法,四號牢和五號牢還空著,這人是不是一定要——”
文束玉沉臉攔著道:“本座適才如何吩咐來著?”
那名幫徒碰了一個軟釘子,不敢再說什麼,連忙走過去將三號牢打開,開牢之法甚為簡單,與前此啟壁之法差不多,而且看情形每一間牢的開啟方式可能都是一樣,文束玉見一路進來無其他機關佈置,而幾種石門開啟法又能仿習,心中不由得稍稍放寬下來。
走進三號石牢,文束玉明白了。
這排石牢原來系就一道絕谷鑿成,牢壁上開有一道曲孔,可自外面谷中引人光線,同時又可籍以通風。
這座三號石牢僅有二件陳設:一根石椿、一座石墩。
現在,夏紅雲便坐在那座石墩上,手足與石椿之間聯繫著二條拇指粗細的鐵鏈。
文束玉深深吸人一口氣,定定神,然後緩步背手踱過去。
那名幫徒放下手中的司徒上護法,這時垂手站在一旁,準備隨時聽候差遣。
此刻,文束玉如想解決這名幫徒,救出夏紅雲,可說只是舉手之勞,不過,文束玉知道,他現時尚不能這樣做。
因為解決這名幫徒,救下夏紅雲,都是小事,他縱然出得了這座內堂,又將如何闖出這座古堡?
別的不說,單是上面的一座天龍殿他可能就無法通過。
第一,他只知那根漆柱由外向內開啟法,而不知裡向外的開啟法。
第二,天龍殿上明明有著守殿之人,但是,他卻沒有看到對方藏身何處,這一點,正足證明上面這座天龍殿不是等閒所在。
至於其他方面,譬如他如何背著一個人力闖機關,是否問得過?
夏紅雲神志不清,會不會和他合作等等,更是問題重重,想想也就夠人頭痛的了。
不過,有一點卻是大出文束玉意料之外,夏紅雲前幾天不是連熟人面孔都分不清楚嗎?
怪了,現在的夏紅雲卻似乎與前幾大前換了個人一般。
此刻,她靜靜地坐在那座石墩上,臉上神色雖然仍極憔悴,但是,一雙眼光卻已清澈而恢復不少神采。
她靜靜地坐著,靜靜地望著文束玉朝她走近,目光中有著戒備之意,也有著不屑之色。
文束玉暗暗驚奇,心想:她難道經過這番挫折,瘋疾反因之痊癒了不成?
文束玉側臉望了那名幫徒一眼,他原意是想先看看這名幫徒此刻的反應,從而也可以先辨清夏紅雲這種好轉究竟是進入此間之前抑或是進入此間之後的事——
如果那名幫徒此刻也有意外之色,當知夏紅雲的好轉是在關人石牢之後,事實上連魔徒們也不知道這名犯人的病情已有變化;否則,如果這名幫徒見怪不怪,那麼,夏紅雲便是在進來之前就已經開始好轉的了。
沒有想到那名幫徒卻誤以為他們的上護法在徵詢他的觀感,竟然躬了躬身軀,賠著小心回答道:“是……的,這女娃兒這會兒看上去是好多了!”
文束玉暗暗一愣,迅忖道:“這會兒?”
他無法開口盤問,只好點點頭,笑意微露,藉以鼓勵對方繼續說下去。
那名幫徒大概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在他們的上護法臉上發現笑容,受寵若驚之餘,果然接著說道:
“說來這都是上護法您老處置得當,這女娃兒進來時,目光呆滯,語無倫次,您老一眼便判定她是患了癲癇重症,若不是您老建議我們堂主馬上請來神醫為她灌藥炙穴,這會她那會有這麼好的精神?”
夏紅雲眼皮眨了眨,忽然轉身望來文束玉臉上道:“這樣說來,我夏紅雲願意先向你這位什麼上護法道一聲謝——謝完了,我夏紅雲可要向閣下請教幾個問題:
首先,請問你們這兒究竟是什麼幫派?其次是你們知不知道我夏紅雲是何人門下?再其次便是你們今天以非法手段擄劫我夏紅雲來此之目的何在?”
文束玉為夏紅雲這種清晰的口齒感到無比欣慰,這樣一來,他等下找著機會便可以毫無顧忌的跟她說明一切了。
文束玉沉吟著,正在思索如何著手之際,背後忽然石門呀的一聲打開,同時,一條人影自牢外疾步奔人。
文束玉心頭一震,側挪半步,蓄勢待變。
來人身形一定,文束玉看清了,來的原來竟是先前那名文束玉吩咐他繼續整理刑具的幫徒。
文束玉大為起火,乘勢發作道:“誰叫你進來的?”
那名幫徒在受叱後居然不露惶駭之色,這是反常的。文束玉不由得再度緊張起來,他心想:莫非這廝已在外間發現那名司徒上護法真身,因而識穿我這個上護法是冒牌的不成?
文束玉不便自亂陣腳,於是,他一面暗中採取戒備,一面注視著來人,冷冷地接著問道:“本座問你的話,你聽到沒有?”
那名幫徒從容不迫地一欠身軀道:“奉堂主口諭:有要事相商,請上護法馬上過去一下!”
文束玉暗叫一聲“我的媽呀!”幾乎因把持不住而失聲出日。
原來這廝奉有堂主之命,怪不得要這般大刺刺的滿不在乎了!
現在,他怎辦?
找他的,如果是中護法以下的幫徒,他尚可以憑他現有之地位將對方壓一壓,來個相應不理,或者倒打一耙,反傳一道命令下去救救燃眉之急,然而,如今是頂頭上司召見,他還有什麼辦法好想?
既雲“有要事相商”,就難免要有促膝和咬耳的機會,話說多了,他能保不露破綻麼?
文束玉心中雖然又慌又急,但是,他知道,在時間上,已經不容許他多作考慮,去,或是不去,均須馬上有所決定。
文束玉念頭一定,立即向那幫徒道:“你這就出去回覆堂主,說他要商量的那件事本座已知道了,因為他剛剛給副幫主找去,幫主那邊便派了人來……咳咳,你,順便告訴堂主一聲,本座從申堂主送來的這名犯人口中,已獲悉斷腸蕭文公達可能會在今夜渡江趕往峨嵋,本座尚需繼續盤問口供,堂主如果沒有別的事,幫主交代:請他馬上過去為申、王兩位堂主打個接應。”
那名幫徒應了一聲是,轉身便待退出,文束玉提高聲音加了一句道:“等堂主走了,立即將刑具搬來,知道麼?”
那名幫徒點點頭,快步出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