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
文束玉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一級壓一級而已!
你從副幫主那裡出來,所謂要事,無非出自副幫主的主意,副幫主能大過幫主嗎?
當然,他這樣做,也是冒著相當的危險,假如幫主今天不在,或者正副幫主住在一起,那麼,他的這套戲法就無異引火自焚了!
所以,文束玉這時已無心情再做別的事,他眼巴巴地望著石牢外面,提心吊膽地等待著局勢演變。
不論結果是凶是吉,只要那名幫徒再現身當可分曉——
這時的文束玉,可說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在緊張之餘,竟然忘了身邊另外那名幫徒。
他剛才說:他已從那名申堂主交來的犯人口中獲悉斷腸蕭文公達要在今夜渡江的消息,試問:他什麼時候對這名犯人盤問過?
文束玉耳聽身後似乎有著一陣輕微的異響,心神一凜,迅速轉過身去,還好,那名幫徒在夏紅雲身側不遠處,正躬著身軀,躡手躡腳地準備向石壁上一道鐵環挨去,雖然那名幫徒這時雙手已離那道鐵環不遠,但文束玉仍有機會撲上前去加以攔阻。
文束玉低喝一聲:“你找死——”
一個箭步,平射而起,及時竄過去一把抓住那廝後領,右手跟著一個巴掌,直打得那廝金星亂冒,縮頸慘哼不已。
文束玉冷笑道:“你這廝倒蠻乖巧,不是你提前行動,險險乎將你忘了,現在,對不起,算你老兄命苦,先去旁邊睡上一覺吧!”
說著,伸手點上那廝黑甜穴,順手一扔,擲去門旁陰暗處。
坐在石墩上,被銬住手腳的夏紅雲這下可看呆了,文束玉轉過身來,她忍不住睜大雙眼詫異問道:“你們是……”
文束玉本想趁此說明一切,臨時心念一動,忽覺不妥。
因為夏紅雲如果知道他就是她夢寐以求的束玉哥哥,一定會堅持二人一道往外闖,那樣做,他剛才已經考慮過了,無論如何行不通。
為今之計,假使另一方面不出毛病,他應該利用內堂上護法身份,先將夏紅雲輸送出去,關於他自己,那只有留下來慢慢再說了!
文束玉迅速去門口張望了一下,然後轉回來向夏紅雲嚴肅地道:“請夏姑娘注意,時間無多,本座有安排,姑娘最好別提反對意見。
“等一下,本座如為你打開鐐銬,你就倒在地上裝做穴道受制的樣子,待出了堡門,你可以將送你出堡的幫徒解決,然後離開此地,峨嵋不必去了,可徑赴長安,靜候端午節在居易樓跟文少俠和鬼爪抓魂會面!”
夏紅雲大為意外道:“你,你怎——”
文束玉有點著急道:“本座不妨向你透露一點,鬼爪抓魂與本座為多年密友,這次本座系受鬼爪抓魂醜老大所託,啊,不好,快,有腳步聲過來了!”
文束玉說著,上去運勁將兩副鐐銬一把扭斷,同時低喝道:“躺下去!”
夏紅雲皺皺眉頭,十分不願地依言側身倒去石墩上。
腳步聲愈來愈近,不一會,先前那名幫徒於牢門口出現,文束玉轉過身子,十分緊張地迎上去注目問道:“堂主怎麼說?”
那名幫徒點點頭道:“堂主說:他不知幫主方面已經有人來過,既然上護法已奉有幫主指示,那麼請上護法多多留心一下也就是了,因為這次鬼爪抓魂可能會帶著鬼斧神工趙老兒一道兒來也不一定。”
文束玉暗地一楞:什麼?說曹操曹操到,鬼爪抓魂真的要來?
至於什麼鬼斧神工趙老兒,他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何等樣一名人物,不過,顧名思義,當是位對機關佈置有著特長的專家吧!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挨下去,直等到與來人裡外會合。
那名幫徒頓了一下,接著道:“堂主已經遵幫主意思,出去為申、王兩位堂主接應了,至於刑具,報告上護法,一時恐怕仍無法使用。”
文束玉見事事順利,早已心花怒放,這時故意矜持著蹙額道:“怎麼呢?”
那名幫徒搓搓手道:“第一是機件多已生鏽,尚須—一洗擦上油。其次便是,咳,這個,用刑一向是刑堂之職掌,這次因人犯重要,副幫主特別批交我們內堂處理,上護法知道的,我們內堂弟子一向對於這方面……”
文束玉緩緩頷首道:“這也是實情,慢就慢一點吧。”
文束玉口裡這樣說,心中卻在思索著另外一個問題:夏紅雲被關起來,不過早他一二個時辰,這其間尚經過一位什麼華神醫為她灸穴治療,應無時間辦理內部請示、批覆這類的行政手續,而且夏紅雲尚未經過問訊,更無事先準備大刑的道理,再參證另外那名幫徒說“四號牢和五號牢都還閒著”,這無異表示“其餘一二三六七八等牢間則已關滿”,依此類推,難道副幫主所稱之重要人犯另有其人不成?
如果猜得不錯,那些人又是誰和誰呢?
因為被誘擒來此者,必屬有心去峨嵋取寶之人,而那次參與金陽堡聚會者又屬於有數的幾個——
那名幫徒眼光一掃,忽然問道:“嚴老四呢?”
文束玉當然清楚這名幫徒所說的嚴老四是誰,當下淡淡答道:“因為鬼爪抓魂和鬼斧神工那兩個老鬼說不定什麼時候摸進來,本座叫他去將各牢機關重新檢查一下,以備不虞。”
那名幫徒連連點道,似乎甚為欽佩他們這位上護法的處事周詳。
文束玉乘機用手向地上的夏紅雲一指道:“幫主適自密道傳來緊急命令,堡外已備妥專車,要將女娃兒馬上載去另外地方,嚴四不得空閒,你來送她出去吧!”
這種手法,實在大膽,他真擔心這名幫促會隨便反問一句
不論問什麼,他都無以為對。
這兒與外間另外還有密道?載去另外什麼地方?為什麼要換地方呢?
還好,那名幫徒結果什麼也沒問,受命之後,立即過去俯身將偽裝昏迷的夏紅雲抄上肩頭。
不過,要命的問題最後來了,那幫徒手一伸道:“請上護法賜符憑驗。”
文束玉本想罵一句:“混蛋,你沒有自己的信符嗎?”
總算他能剋制,沒有罵出口,因為他馬上想到身份問題,要將這一名人犯送出堡外,沒有他這位內堂一級護法的信符顯然是無法過關的。
可是,傷腦筋的便是,剛才他急急匆匆與那名正牌上護法僅對換了衣物鞋襪,最重要的護法信符,他卻忘記了順手摘下來。
怎麼辦呢?
對方這種請求是無可拒絕的,而按一般幫派之規矩,職司無論大小,信符乃幫徒之第二生命,一刻也不應離開本人,他以幫中內堂上護法的尊崇身份能向一名下級弟子稱說信符沒有帶在身上?
就算可以,對方假如說:“上護法將它擱在什麼地方,我去拿也一樣。”那時候,又怎麼辦?
現在,最簡單的辦法,便是上去出其不意將這廝也給收拾下來!
是的,這樣做很容易,也很乾淨。
可是,內堂一共才剩下二名弟子,其中一名已遭他擺平,如果再將這個弄倒,他還有什麼好要的?
文束玉急了,故意一沉臉道:“本座信符能行嗎?”
那名幫徒愕然遲疑地道:“難道竟要用——”
文束玉本意是想試試,假如自己不拿信符出來,是否別有其他可行之法,要是沒有,那就只好採取下下之策出手宰人了,沒有想到,他現在一聽對方口氣,居然好像還有生路,於是,連忙樣怒道:“不用行嗎?”
“用”什麼,只有天知道!
那名幫徒甚為不安地道:“這個……上護法知道的,各堂金令僅有堂主本人奉有幫主特別手令方能動用,現在,堂主不在,小的,實在……實在不敢。”
文束玉狠了狠心腸,冷冷說道:“是的,兄弟,你只知法,並且相當守法,不過,現在你不妨重新聽清楚:此刻對你下命令的,是內堂一級護法,他奉的是幫主緊急命令,堂主不在他便是當然代理人,他有權處理堂內任何事務一一包括你兄弟的性命在內!”
那名幫徒臉色一慘,幾乎為之魂飛魄散。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在各分堂中,一名護法如果宰掉個把像他這樣的低級弟子,可說根本不算一回事,那名幫徒這時不由得悔恨交集,心想出了事情責任又不要我承擔,我這是何苦自找罪受。
“求上護法務必開恩!”那名幫徒雙膝身不由己跪將下去。
文束玉端足架勢沉臉訓斥道:“本座指揮你就如幫主他們指揮本座一樣,知道嗎?只有一個答案:無條件服從!”
接著,哼了哼揮手喝道:“現在滾罷!”
那名幫徒感激不盡地走了,文束玉如釋重負地深深籲出一口氣。
現在,在這座地下分堂,暫時將是他一個人的天下,直到那名蔡姓內堂堂主,或者堂中的中護法,下護法,以及其他的幫徒回來為止。
中護法以下請人回來,情形還好一點,如等那位蔡姓堂主發覺受愚而折返,那時候就有好戲可瞧的了!
文束玉走出三號石牢,負手在牢外走道上來回徘徊。
現在,他應該如何決定下一步要走的路?
是的,他此刻自由,比誰都更自由些,偌大一座內堂,無論他想怎麼做,都將不會有人幹涉。
可是,他需要做些什麼呢?
夏紅雲已如願救出,目前,他最重要的莫過於如何安排自己脫身魔穴。
然而,他走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