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
那位銷魂娘子見他皺眉不語,將嬌軀挪攏過來,輕聲又笑道:“不過,少使如果是個聰明人,當可想像本幫如此安排之另一用意……至少,在生活上……以及其他各方面……本幫,以及妾身,是不會虧待少俠的,只要少俠有所需求,敢保小俠無不稱心如意。”
文束玉冷冷說道:“本少俠第一個要求便是最好將本少俠立即放走,有了這份人情,將來天龍幫解體時芳駕或許會因而留得一命亦未可知。”
銷魂娘子笑盈盈地接口道:“就只這一點辦不到,少俠再提提其他的怎麼樣?”
文束玉沒有表情地道:“次一要求便是芳駕最好省點氣力,自此以後大家少說話。彼此立場不同,說出話來縱非句句虛偽,聽來也一樣無謂得很。”
銷魂娘子毫不為意,一笑接著道:“恰恰相反!就因為少俠不愛講話,奴家才忽然對跟少俠講話生甚大之興趣。
依妾身過去之經驗,男人們在接近妾身之後,十九均如同蒼蠅見血,唯有少俠,似乎不一樣,這好比吃東西,在口味上
文束玉背靠車廂板,早已悠悠閣上眼皮。
當晚,車在一座小鎮停下,文柬王也弄不清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
車伕是個木訥的蠢漢,匆匆吃完晚餐,便立即上炕倒頭大睡。
銷魂娘子另叫店家整治了一份酒菜端來房間中,準備和文束玉對酌共飲,文束玉只吃菜,不喝酒,同時始終不說一句話。
這位銷魂娘子對他一直是寸步不離,令人頭痛之至,像這樣繼續下去,的確是毫無機會可言。
在臨行之前,他被那位什麼華神醫解開穴道,另外在四肢上分別紮了一針,手足頓時失運氣力量,幾與習武之前沒有二樣。
華神醫告訴他:“這是本神醫的獨門手法,天下再無他人能解,如果三月不予療復,你這身武功便將永遠失去,所以,本神醫願意給你一份忠告,為了老弟之前程,千萬不可生出潛逃之心!”
華姓神醫這番話,文束玉並沒有放在心上,天下有害人之病,便有治人之藥,三個月時間不短,他不相信此人之金針真個無人能解,同時,即令武功失去,也勝似階下之囚。
而現在,問題是他根本得不著脫身機會,假如強行離去,只有送死一途。
他原以為銷魂娘子為避男女之嫌,飯後也許會移居隱室,記知銷魂娘子在店家前竟說她與他為夫妻身份,店家收去盤盞,銷魂娘子立即將房門反手關上。
文束玉見房中只有一張炕鋪,便打定主意,預備靜坐以俟天亮。
銷魂娘子也不勉強他,逕自一笑上炕,和衣鑽人暖被。
那名叫小桃的使女則由唐家抱來一堆乾草在屋角打了個臨時地鋪。
夜深了,燈油漸罄,文束玉也有朦朧睡意,就在這時候,一陣幽怨低弱的蕭聲忽自遠處傳來……
文束玉心神一振,睡意全消,這種能使人靈臺明淨的蕭音,絕非普通弄蕭者所能吹奏,而當今武林中神於蕭技者,僅有二人,一個是他父親,另一個便是那位神祕的野和尚。
那麼,現在這陣蕭聲是來自他父親,還是那位神祕的野和尚呢?
以上兩者,似乎都有可能。
那位神祕的野和尚曾於巫峽附近出現一次,昨日從那名鄭姓中護法口中,且得知該神祕野和尚已經上了魔幫預伏之渡船,如果這位野和尚昨日未遭擒獲,當以此僧之可能為大。
不過,是他父親的可能也不小。前此,百穴幻狐曾經透露,鬼爪抓魂已在雲夢一帶髮現他父親斷腸箭之行蹤,如今,鬼爪抓魂忽然來到此地,如說系一路追蹤他父親所致,也未嘗不在情理之中。
文束玉很清楚,這會兒,來的縱然是他父親斷腸蕭,在他而言,也將是空歡喜一場,這跟那天他被百穴老狐和曹五姑軟禁在那條江船上一樣,他父親並不知道他在這裡,想聯絡也聯絡不上。
不過,話雖如此,父子畢竟是父子,能聽到這陣蕭聲,終究是令人安慰的。
暖炕上的銷魂娘子也似乎被這陣突如其來的蕭音所驚醒,被子一掀,霍地張目坐起。
文束玉見了,微微一笑道:“本少俠已經向你忠告過了,與其擔驚受怕,不若從速改邪歸正,要知道,古人說得好:從古以來,沒有強盜賀八十。又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等見到棺材才流淚,那就悔之晚矣。”
銷魂娘子哪還有心情聽他說這些,只見她凝神傾耳,秋波閃動,眉宇間滿佈惶恐之色,兩手按在炕沿上,大有隨時準備逃亡之意。
蕭聲由遠而近,霎服來至數十丈之內,銷魂娘子一張粉臉漸轉灰白,文束玉一顆心也在不知不覺中跳快起來。
忽然,蕭聲戛然而止,接著有個粗糙的聲音高呼道:“嗨,文兄,文公達……”
這口音聽來極熟——唉,對了,是鬼爪抓魂手!
蕭聲沒有了,同時也沒有聽到他父親的回答,只有鬼爪抓魂一個人的呼叫在夜空中激盪,由遙遠處傳來,又向遠方漸次低弱消失:“嗨,文老兒,你聽我說,醜某人找你,並非有事相求,這一點,你老兒……嗨嗨……姓文的,這,你聽我說……飛花掌言大姐那個姓上官的女娃兒失陷飛龍幫,就在附近,鬼斧神工趙老兒混人踹探又是一去不返,文公達,你真的狠得下這副心腸麼?好!你跑,你跑,我醜某人捨命陪君子,不追你老兒到天邊才怪!”
呼聲遠去了,剎那寂然,銷魂娘子如釋重負般深深吁了一口氣,回眸朝文束玉媚然一笑道:“令尊並非為你而來,小弟,還是死了這副心腸上炕未睡吧!”
文束玉心頭有著說不出的難過,不過他並不怨怪父親,因為他知道父親這只是偶爾路過。
所以,他也不去理會銷魂娘子的揶揄,再度闔上眼皮,裝成一種滿不在乎的樣子,默默調理著紊亂的思緒,坐候天明,靜待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