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一〇五

“帝苑龍幡,靈甲深藏風雷雨。”

“天墀星拱,寶座密綴智機珠。”

已經製成兩道垂幅,泥金大字,燦爛耀目。看到這副對聯,文束玉不由得立即想起那位兼通歧黃的於夫子。

他問四婢道:“你們之中,有沒有誰知道那位於夫子在宮內哪一部門?”

四婢以季花取名,分叫春桃、夏荷、秋菊、冬梅,這時由那個叫冬梅的女婢回答道:“於夫子麼,快完啦!”

春桃嘆了口氣,接著道:“已經完了都不一定。”

文束玉大驚道:“怎麼了?”

春桃皺皺眉頭道:“上了年紀的人,還不就是這麼一回事,老頭兒目前不知怎的忽然染上風濕病,手腳不能動,飯都要人喂

文束玉連忙起身道:“他住在哪裡,春桃,你領本座去看看。”

在宮後一間小屋中,文束玉見到了那位孱弱不堪的於夫子,文束玉走去床前低聲道:“夫子,還認得在下嗎?”

於夫子抬眼審視片刻,緩緩點頭道:“是的,老朽認得,聽說你已是這兒的第三副幫主了。”

春桃一旁插口道:“不,夫子,現在是第二,不是第三啦!”

文束玉甚為奇怪道:“這些事夫子怎麼知道?”

於夫子乏力的笑了一下道:“解大娘說的。”

文束玉回過頭來道:“解大娘?”

春桃笑了笑道:“金龍堂解護法,外號銷魂娘子。”

文束玉噢了一下道:“是她!”

接著又向於夫子道:“夫子不是精於醫道麼?怎麼不替自己弄帖藥來吃吃?”

於夫於苦笑道:“唉,老弟,年紀到啦,藥是治病,並不能醫老,就是拿藥丸代替三餐當飯吃,又有何用。”

文京玉滿屋打量了一陣,轉向春桃道:“春桃,你去代夫子拿壺熱茶來。”

春桃應命退出,文來玉忙自懷中取出一顆大還丹,一把塞入老人口中,一面彎腰低聲說道:“夫子是行家,當知此藥之效,不過,請夫子務必守密,病癒後在床上多躺幾天,同時開個方子,虛應故事一番……”

別過老人,文柬王心中有著說不出的高興,一個人如能找到舊日恩人,並能施予適當報答,實屬人生一大快事。

轉眼之間,十來天過去。

自入宮之後,文束玉只看到鬼斧和那名三侉子一次,那是鬼斧帶著三侉子,在兩名天天護法監督之下,來他住的這座武英官檢查各處機關消息是否安全。當著兩名地位極高的天天護法之前,文束玉自然無法與老兒交談,不多一會,檢查完畢,鬼斧老兒即帶著三侉子離去。

檢查結果,老兒聲稱這座武英宮沒有毛病。

直到第十五天上,文束玉方自老兒處得來一張便條,上面寫的是:

“酒文不幸,雖經天機、流星奮力劫出,大前天,終因傷重不治,雙雙物故。”

文束玉很難過,他身上尚有九顆大還丹,要是及時將大還丹送出兩顆,酒文兩痴,又何致無救?

所以,文束玉暗暗決定:九顆大還丹,他留一顆備用,其餘八顆交夏紅雲保管以備緊急救命之需,不過,他得親手交付,並叮囑妮子保密,此事知道的人一多,必將招至無窮煩惱。

文束玉惋嘆酒文二奇不幸之餘,忽然想及一事!鬼斧老兒困處宮中,較他行動更為不便,老兒這是打哪兒來的消息?

本來,文束玉以今天在幫中之地位,大可以堂而皇之將鬼斧老兒派人叫來,相機問個清楚,但是文束玉怕出毛病,始終沒有這樣做。不過,三天之後,文束玉也漸漸找到一點眉目了!

那是在幫中一次只有三名副幫主,以及天、金、銀三堂堂主的一次祕密會席上,新任銀龍馬堂主報告道:“最近幾天,先後派出五六批採辦,結果一人都未見回頭。”

因此,文束玉知道,鬼爪抓魂等人已將這座魔宮之出路封鎖,只不過一時尚不清楚鬼斧趙老兒系以何種方式取得聯絡而已。

在這次祕密會議中,另有一事,頗使文束玉吃驚和迷惑。

會議地點,是在天龍殿下一間密室內,由那位神祕的總幫主主持,但是,那位神祕總幫主,始終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在銀龍堂主報告完畢後,壁間傳出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很好,繼續派人出去!”

當時由那位新任天龍堂曹堂主提出疑問道:“請問總幫主……”

壁間立即冰冷地截著道:“毋庸多問,本座怎樣吩咐,你們就怎樣去做!”

文束玉想了一下,終於接著發言道:“幫主恕罪,卑座亦有不明之處,此為本幫祕密會議,參與者僅有三堂堂主,及卑座等數人,如總座別有安排,似亦應明白示知,以免一再白饒,引起各堂弟子之惶惶不安……”

壁間以一種較為緩和的語氣回答道:“文副幫主此慮甚是。其實,此舉說穿,亦無玄奇之處,‘羅網將撒,甘以美餌’耳,曹堂主,祈堂主,馬堂主,你們三個聽著:此後派人時,可多選各堂犯有過失者,或愚魯不堪大用之輩,假敵之手,清我幫壇,一舉兩得,計亦良佳也。”

會後,文束玉苦苦思索:“羅網將撒,甘以美餌”——羅網者,何所指?將撒於何時?

次日,文束玉偶巡天龍堂,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於是,他向那位緊伺身側的曹堂主轉臉問道:“天龍堂是否有位司徒護法?”

曹堂主答道:“有的,名叫司徒威,是本堂天天護法之一。”

文束玉又問道:“在不在?”

曹堂主期期地道:“不……不在,文副幫主是否有甚差遣?”

文束玉本想追問下去,心中一動,終於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在就算了,本座見過一次,不過是見他人還精練,隨便問問而已。”

文束玉何以會突然問起這個人來呢?原來那天這名天天護法司徒威,奉七巧仙姑密令斬殺玄玄手,文束玉一眼之下,便看出此人不同等閒。普通一名天龍堂護法,身手絕不在少林、武當兩派一名長老之下。而那天這位司徒威,尤稱特出,依文束玉估計,此人一身成就,將較當今各派掌門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文束玉想到要見此人。

文束玉的打算,是想找機會試試此人之造詣,以及進一步核計一下幫中這等人物,總是究有多少?

最後,那名曹堂主的應對態度,引起文束玉很大疑心,人不在,就是不在!做什麼要打一個愣?所以,文束玉話到口邊,終又嚥回,因為他忽然想到,這裡面可能另有蹊蹺,他以第二副幫主之尊,當然不能在一名堂主面前失態或丟人,為弄清個中真像,文束玉決計找第一副幫主七巧仙姑一趟。

第一副幫主住的地方叫做“神威官”,就在武英官對面,中間隔著一座天龍大殿。

見文束玉來到,七巧仙姑雖然高興,卻無以往那股激動熱情,在總宮中,七巧仙姑似乎多少也有點顧忌。

這位女淫魔顧忌的,顯然不是上面的總幫主,她現在是第一副幫主,為了尊嚴,自然不便明目張膽地放浪形骸。

第一副幫主居處,也有八名天天弟子於室外列班伺候,七巧仙妨礙於室外這班天天弟子,一面將文束玉讓進正廳,一面以一種公事口吻含笑大聲道:“文副幫主何事蒞駕……”

文束玉也就樂得開門見山,笑著道:“翁副幫主這裡不知有無各堂護法之花名總冊,本座想找個機會跟他們全體見見面,看他們一個個成就如何,是否需要加以指點指點。”

七巧仙姑大喜道:“太好了,文副幫主如肯親手薰陶,豈非他們天大造化?行,行,文副幫主打算什麼時候……”

文束玉見如此順利便能達到目的,心中也自暗喜不置,忙笑道:“先拿名冊來,看有多少人,才好決定。”

七巧仙姑搖搖頭笑道:“名冊不用看了。”

文束玉一怔,惑然道:“為什麼?難道以我今天第二副幫主之地位,連看一下幫中各堂護法的名冊也不可以?”

七巧仙姑嬌嗔道:“又多心了!”

文束玉注目道:“不然為什麼?”

七巧仙姑低聲一笑道:“不為什麼,看了也不作準!”

文束玉詫異道:“假的?”

七巧仙姑笑道:“人數不足!”

文束玉一呆道:“有人吃空額?”

七巧仙姑笑得花枝亂顫,道:“胡說!誰有這份膽量?你敢麼?再說,在本幫,這種事情也不可能發生,金銀得來不費吹灰之力,護法以上,用錢從不限制,誰會這麼無聊?你怎麼老是這般孩子氣!”

文束玉笑了一下道:“那麼怎說?”

七巧仙姑低聲笑道:“很多不在……”

對了,這也許正是那名天天護法不在天龍堂的原因!文束玉想知道的正是這個,這些人去了哪裡?

七巧仙姑笑著低低接下去道:“當然以天龍堂,天、金、銀三級護法人數較多,不過,金銀兩龍堂也有部分護法人選,總數約在三十名左右,均為本幫現有各級護法之精英,正由太上幫主親自施以特別傳授……”

文束玉輕輕喚了一下,表示“原來如此’,然於心底,卻不由暗暗吃驚。這批接受特別傳授者,本身已具深厚基礎,任何絕藝玄功,均不難一點即逐,如經那名神祕的魔頭親加調教,一旦學成,那還得了!

七巧仙姑又道:“這是本幫一大祕密,連壽老兒都不知道,玉弟可千萬不能洩露出去。”

文束玉作做漫不經意地問道:“不在本宮中?”

七巧仙姑道:“當然不在,不過也離這兒不太遠。”

文束玉接著道:“這些,知不知道,可說都無甚要緊,你我身為副幫主,自然希望本幫實力愈強愈好,小弟唯一感到遺憾的一件事,便是入幫這麼久,名位亦不算太低,卻至今均尚未能夠親見總幫主一面……”

七巧仙姑連忙低聲安慰道:“別灰心,快了。”

文束玉哼了一聲道:“一天二天不算短,三年五年不算長,這聲快了,如何註腳?”

七巧仙姑道:“在這批護法功行圓滿之後,快則十來天,至遲亦不會超過一月以上,依大姐看來,總幫主似乎還要考驗玉弟一下。”

文束玉知道這女魔乃總幫主手下第一號紅人,如談公事,在這女魔面前說什麼,效果將與面對那位總幫主無異,於是故意變臉作色道:“這樣說來——”

七巧仙姑連忙按了他一把,含嗔道:“你瞧你,又來了,這還不都是酒痴晁海、文痴餘敖那兩個傢伙帶來的黴氣,不然幫主她老人家又何至慎重如此?你想想,她老人家如不看重你,又怎會將壽老兒由第一副幫主打下去?”

文束玉哼了哼,沒有開口。

七巧仙姑接著問道:“那麼召見其餘護法的事,玉弟預備訂在哪一天?”

文束玉意不在此,既然來訪之目的未達,對此自然不感興趣,當下故意裝作很認真的沉吟了一下,道:“待我跟壽老兒商量商量。”

七巧仙姑左右溜了一眼,忽然引頸低聲道:“明天,壽老兒有事外出,在通向幫主的密道會合處,別忘了三更正,大姐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