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
單掌斜斜一格,其利如刀,其疾逾電,口中話完,譚子敬一隻在腕也跟著齊肘而斷!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臉色異常難看,身軀剛剛動得一動,忽然瞥及宋、史、趙三人正面對自己,露出一副虎視眈眈之態,深知妄舉無益,只好暫時忍住。
冷麵潘岳馮子都從退一步,站去樓廳中央,打開紙摺,高高舉起,大聲念道:“X——一個叉叉——‘X有叛徒,迫在眉睫’咦,這個叉叉代表誰?這是誰在向誰打密報?”
除了文束玉這邊的二十餘名劍手,各有數外,曹、馬兩人所帶來的那批三堂護法,顯然都還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一時之間,嗡聲四起,一個個交頭接耳,均顯得十分惶惑而駭異。
緊摟斷臂,疼得彎腰喘吟的譚子敬,這時悄悄挨去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腳跟前,促聲低低道:“快,副座,遲則不及矣……”
就在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待向本隊全體護法下令之際,品字席端已傳出文束玉一聲雷喝:“肅靜!”一聲喝出,全樓寂然。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剛好慢了一步。
如在人心浮動時速下亂命,結果尚難逆料,現在,第一副幫主先將全局控制,他這位第三副幫主就無能為力了!
文束玉背席向廳中走出數步,目光四下裡緩緩一掃,沉聲接著道:“各守原位,不許出聲,不許擅動,違者立予格殺,請曹副幫主帶領本座部下眾劍手維持全場!”
二十七——去掉一個譚子敬,現在是二十六了——二十六劍手是骨幹,是主力,如今再將第二副幫主曹大年,一句話輕輕套上,曹大年一支人馬算是連帶安定下來,那麼,以二對一之絕對優勢,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更是欲振無力!
馬常青現在只有一個機會,不過,這個機會出現的可能卻很渺茫,幫主天龍魔女和三堂堂主約定在這一二天,會暗地潛來長安會合,現在不但要天龍魔女已經抵達,且要能馬上趕來這座居易樓,他馬常青才有回生之望,這不是太渺茫了一些麼?
文束玉目察大勢,知道天龍魔女另付馬常青以祕密任命,並在入選劍手中伏下暗線,似乎只是一種安全措施,魔女對他,顯然尚無不信任之意,這一點,從曹大年以及大部分護法都對他絕對服從可以看出來。馬常青和譚子敬表現如此積極,也許只是貪功躁進而已!
文束玉心神一定,知道這事可以從容處理,只要不將馬、譚兩名罪魁禍首放跑,也就可以了。
於是,文束玉從馮子都手上取過那張條子,匆匆掃了一遍,然後再向滿廳幫徒發話道:“這張條子上的一個叉子,它代表誰人?我們暫且不去追究。現在,我們已經瞭解到的兩件事實:密告出自譚天刑之手。遞呈之對象馬副幫主,大家剛才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當知本座這樣說應該沒有冤枉誰。”
全樓不聞一絲聲息,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的臉色則愈來愈難看。
文束玉視如不見,靜靜接下去道:“本座很慚愧,第一副幫主所率劍手,居然會向第三副幫主打起報告來,真是罕見罕聞,不過——”
文束玉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本幫幫現雖嚴,一向尚能兼顧情理,至少在目前,本座以為,馬副幫主應該是無辜受累!”
馬常青聞言大感意外,幾疑耳聽有誤,那些由他統率之護法,這時人人心絃一鬆,喜色盈盈溢眉。
文束玉既已立意不放馬常青過去,怎又會忽然這樣說話呢?是有原因的。
第一,馬常青一身武功不弱,手下又帶著這麼多人,如何逮捕,是個大問題。
第二,馬常青在幫中地位太高。
他如以第一副幫主身份,任意處置一名第三副幫主,必然會使人寒心,甚至會因而引起全體護法之同情弱者心理,造成不可收拾之後果都不一定,此乃智者所不為也。
所以,文京玉這是採用的一種高級手腕,不論怎樣,萬變不離其宗,馬常青宰定了,方式卻須審慎而行。
文束玉頓了頓,接下去道:“如我們遽爾斷定馬副幫主對此一事件參與有份,今後誰想陷害誰,豈非太簡單了麼?今天是馬副幫主,萬一明天也有人向本座遞來一張莫名其妙的字條,那時本座又將如何自處?”
眾人大為歎服,這話,設想多周到?衡理多公平啊!
文束玉接下去道:“不過,今天為馬副幫主本身之立場著想,對這次事件,馬副幫主似乎應該自動有所表示;我們三名副幫主,均為本幫今天重要領導人之一,不能在眾家兄弟心目中留下任何汙點或陰影。”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一時“聰明轉彎”,此刻竟誤以為文束玉是在“官官相護”,故意留給他一個自我洗刷的機會,當下站起身來四下掃了一眼道:“文副幫主說得很對……本座不能不對這事解釋一下……這位譚子敬兄弟,當本座主持金龍堂時,原為金龍之金天護法,升任天水分宮開刑護法,亦出本座之全力推薦,造成這位譚兄弟之誤解,以為時時接近本座,便可鞏固在幫中之地位,其實,一如文副幫主先前所說,這次他向本座送密報,本座確屬毫不知情……”
地上的譚子敬又急又怒,不自禁大叫道:“副座,您可不能推得這樣……”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抬腳一踢,沉喝道:“輪不著你開口!”
看上去這一腳似乎只是制止後者發言,實則馬常青早安下滅口之心,以馬常青之身手,這一腳踢出去,有兩個譚子敬也不夠報銷的;所以,一腳踢實,地上的譚子敬頓時聲息寂然。
這種演變,早在文束玉預料之中,他這時只作沒有看見。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見文束玉不以他殺譚子敬為意,益發認定文束玉是在有心庇護於他,基於一時感激,竟慨然接著道:“本座身為第三副幫主,理應以身作則,為尊敬並維護本幫幫規之尊嚴起見,對今天這件意外,本座願聽候文副幫主裁處!”
馬常青最後這種勇於負責的果敢表現,引起眾護法一片熱烈掌聲。
待掌聲過去後,文束玉點點頭,緩緩說道:“凡我本幫兄弟,尊重幫規,便是尊重自己……常青兄是第三副幫主,不論有錯無錯,都只有幫主才能決定,同時,本座這次奉令血洗華山,亦有失職之處,在目前來說,本座與常青兄均屬帶罪之人……所以,在未詳呈幫主,未獲批示之前,我們兩人均應自動除去副幫主之封號,以示自律。”
全廳愕然無聲,一下去攫兩名副幫主,餘下之人歸誰統率?
文束玉頓了頓,接著說道:“從現在起,三路弟兄將暫歸曹副幫主一個監視指揮,並請曹副幫主立即詳敘小弟及常青兄之過失情形,報請總幫主議處,在奉議之前,小弟與常青兄則不妨姑領正副劍手領隊之名義,繼續照原定計畫進徵少林或武當!”
文束玉這是師法來太祖之“杯酒釋兵權!”
輕輕幾句話,他自己是“名雖亡而實存”;而馬常青則變成“名實俱亡”!
不過,自第二副幫主曹大年以下——包括馬常青在內——均因無悉眾劍手之“變質”,對文束玉如此處理,並無異樣感覺。
尤其是馬常青,他雖然看出馮子都、趙鎮海、史畢梧等三人似已成為文束玉之心腹,但是,譚子敬在密報中僅稱有“X叛徒——”“X”者當然是指文束玉,文束玉有叛並不代表全體劍手均是叛徒,劍手尚是二十六人之多,區區三五人不穩,何足為憂?譚子敬這份不夠大膽的報告,可將這位第三副幫主害苦了,不然,馬常青說什麼也早拚了!
由於風波橫生,酒宴草草結束,席中決定:三路人馬一齊住人城外白雲寺,今夜先派部分人手毀去丐幫長安分舵,以示報復,藉壯聲威,明天一早,東向河洛,大舉進攻少林。
這些主意,仍然出自文束玉。
文束玉所以放心將大權交去曹大年一人手上,就是看透了曹大年的懦弱無能。
文束玉先說:“本座建議——”然後再加一句:“這事當由曹副幫主決定,曹副幫主以為如何?”
試問,曹大年又能“如何”?
到了白雲寺,文束玉又“暗示”曹大年,今晚搗毀丐幫分舵,不妨派馬常青帶頭,副員方面,他則推薦馮、趙、史、宋諸人。曹大年當然又是“照議”不誤。
接著,文束玉要“張龍”出去“找副好一點的馬靴”,實則要鬼爪等人安排逮人也!
天黑後,馬常青帶著馮、趙、史、宋四人出發。文束玉派這四人,系含有“押解”之意,在文束玉每一著都可說天衣無縫,有一件事文束玉卻不知道,就是天龍魔女已於傍晚帶著天、金、銀三堂堂主趕來長安。
初更過去不久,文束玉正在後院燈下看書,門啟處,忽見銷魂娘子神色倉煌地奔了進來,道:“大事……不妙了……”
文束玉霍然跳起,手撫劍柄,注目沉聲道:“不要緊,什麼事慢慢說!”
銷魂娘子面色慘白,顫聲道:“剛才,曹大年突然將三堂護法全部悄然帶走……可能……是魔女已至……並已獲悉……少俠最好快……快將本部劍手集合,以應巨變。”
文束玉大驚,忙道:“你和張龍去通知在家集合待命,本座馬上就到!”
銷魂娘子出去後,文束玉一口將燈吹熄,一個箭步竄出房,身形起處,電撲前院,到達前院四下一看,三堂百餘護法果然走得一個不剩!
文束玉見了這情形,不禁頓足暗嘆,這是他今夜唯一的失策之處,不該將曹大年所領人員與自己的二十餘名劍手分前後院居住,曹大年本身固然無甚作為,但是,天龍魔女本人一到,形勢就不一樣了。
本來,魔宮尚有鬼斧趙老兒師徒留鎮,魔女中有動靜,趙老兒必會先期傳出警訊,現在連趙老兒亦給蒙在鼓中,魔女此行之保密程度,蓋屬不問可知,而魔女一到,便將曹大年傳走,局勢更是明顯,如今,雙方業已化暗為明,看來是隻有正面硬拚一途了!
現在,文束玉只有一點弄不明白:魔女潛來長安,嚴格說來並不足為異,因為她派出三路大軍,換了誰也不會這樣放心,問題是,他這位第一副幫主以及全體解語劍手之已決意舍她而去,魔女何以能夠知道得這樣快?
這一點,迅即得到瞭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