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蕭槿起身上前時,見眾人齊齊轉頭,朝她投來含義各異的目光,忽覺她好似是要上去領獎一樣。

她到得跟前後,向老太太行了禮,衛老太太拉著她坐到身邊,詢問她玩得可還盡興雲雲,跟著拍拍她肩背道:「我跟你也算是一見如故,你往後記得常來國公府這邊走動走動,陪我說說話兒。」

蕭槿一愣,老太太特特將她叫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衛老太太說話之際,退下了腕上一隻提係金跳脫,直接套到了蕭槿手腕上,笑道:「拿去戴著玩兒吧,這玩意兒我都當壓袖戴著,你回頭穿大袖衫時用得著。趕明兒我再去翻翻看我那裡還有什麼好東西,下回你來時拿給你。所以你千萬記得常來,否則可沒你的份。」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

在座的各家夫人都是人精,當下都看出幾分意思來了。若說衛老太太之前的舉動還只是單純出於對小輩的喜愛的話,那眼下這言行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倒似是有與蕭家結親的意思,否則單單將蕭槿叫上去送首飾,又再三囑咐她常來做客,便不太合乎常理,畢竟老太太是頭一回見蕭槿。

只是不曉得是想讓蕭槿當哪一房的媳婦了。

季氏也不免驚詫,她才想著要探一探衛家這邊的意思,衛家太夫人就做出這般舉動,難道是巧合?

周氏楞了半晌,見陳氏轉頭看向她,臉上一紅,若無其事地扭過臉去。

陳氏卻仍舊哪壺不開提哪壺,湊過來低聲道:「看來大嫂方才猜的不太對啊。」

周氏尷尬不已,心裡直駡陳氏沒個眼色,憋著氣道: 「我也是隨意一猜。」

「大嫂說,太夫人莫不是想讓八姐兒當孫媳婦吧?」

周氏嘴角抖了抖:「我怎知道,興許太夫人只是一時興起,畢竟不可能才見一面就中意,哪來這麼大的造化……」她話未落音,就見衛老太太示意蕭槿將她攙起來,又含笑拉著她的手,暱暱之態畢現。

周氏一口氣憋在胸口。

算了,她還是少開口好了。

蕭槿低頭對著那隻金跳脫凝視片晌,想到衛啟濯適才的諸般言行,埋了埋頭。

要說衛啟濯沒跟衛老太太說什麼,鬼都不信。

其餘女眷紛紛作辭後,衛老太太示意蕭槿先出去耍子,她要跟季氏說幾句話。

蕭槿看了季氏一眼,季氏以眼神示意她安心。蕭槿踟躕須臾,行禮退出。

眼下正是落日時分,白日裡的暑氣漸消,蕭槿立在橋上,身沐習習涼風,耳聞琤琤流水,倒覺心境漸漸靜了下來。

她今日曆的事、見的人有點多。衛啟渢纏問她為何不願意收下他的東西時,她不想理會,但他鍥而不捨,所以後來她冒著走岔路的風險順著那個丫頭離開的方向尋了過去,還好衛啟濯正好趕過來。

不過她事後想想,衛啟渢的舉動有點奇怪,他似乎是在較勁一樣。

蕭槿晃晃頭,甩開那些不豫之事。衛啟渢如何,與她何干。

她預備回臨溪館看看衛老太太跟季氏的敘話結束沒有,一回身就看到衛啟濯正立在橋頭遠遠凝著她。

衛啟濯見她望過來,移步上前:「表妹緩好了沒有?」

蕭槿一怔,跟著才想起他指的是什麼,嘴角微扯。

那件事才過去不到一個時辰吧?

衛啟濯表示他祖母還在跟她母親敘話,跟著便一面與她說話,一面七拐八繞將她領到了一處臨著水次的觀景亭,讓給蕭槿引路的丫頭暫且退下,說他跟蕭槿有事要說。

蕭槿心裡還存著一些疑問,便一路隨了他過來。兩人相對坐下後,她又仔細問了她跟衛莊相處時的諸多細節,他都對答如流。

衛啟濯見蕭槿默然不語,道:「啾啾還是不信我?」

蕭槿搖頭。她自己也不是這裡的土著,靈魂轉移這種事,她能夠相信。只是她忽然得知與自己相處了近一年的表兄其實是衛啟濯,有點不敢信。

衛啟濯暗暗鬆口氣。其實他說出口之後便開始擔心蕭槿認為他所言皆顛蹶狂謬,如今她肯相信他,真是再好不過。

蕭槿望了衛啟濯須臾,終於忍不住道:「表哥是演什麼像什麼?」

「當然不是,譬如倚香偎玉的浪蕩子弟我就演不來,因為我生來便不是佻達風流之人。」

蕭槿默了默,心道這又是一個滿分回答。

衛啟濯起身步至她身側,俯身與她平視:「其實你心裡始終惦記著我,對不對?否則也不會一直留著我送你的東西。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我?或者至少,有點喜歡?」

蕭槿抬頭怔住。她見衛啟濯離她越來越近,下意識起身要退,卻被他一步步逼到了角落,一下子靠到了柱子上。

「我覺得你一定是喜歡我的,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衛啟濯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你不是甚為想念我麼?現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都沒有什麼話要說與我聽?」

他溫熱的氣息拂面而過,蕭槿連耳朵根都要燒起來了,手腕幾番扭掙都掙不開他,赧然窘迫之下額上直冒細汗:「你先鬆手,萬一被人瞧見了……」

衛啟濯低笑道:「你首先想到的竟然是怕被人瞧見?放心,這裡僻靜得很,賓客們也都散了,不會有人過來。」說著話一把將她拽到了懷裡。

蕭槿怔楞的工夫,已經被他緊緊箍住了腰,及至回神掙扎,卻隻如蚍蜉撼樹,根本掙脫不開。

「你看,你連臉有沒有變圓也要問我,除夕守歲時還特地給我帶吃的,我考院試那日,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還要在數九寒天裡硬撐著跑來送我,不是喜歡我是什麼?」

蕭槿張了張嘴,竟無言以對。

「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我們兩情相悅,是不是該定個親?」

蕭槿怔了須臾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仰頭瞠目。

邏輯似乎沒毛病,但結論怎麼那麼突兀……

「我還是衛莊的時候,心裡就已經裝著你了,不然你以為我那年中秋前夕為何急匆匆趕回來?我演衛莊時多數時候確實也是出於本色,我自認性子還是十分平和的,你聽誰編排我說我不好相與的?」

他俯身湊到她耳畔低聲問:「想不想我?」

他說著話,也不待她回答就將她按到柱子上,垂眸諦視她少頃,低頭就壓了下來。

蕭槿不意他會如此,見狀滿面酡紅,一時腦際轟的一聲響,竟有些無措,一面往一側躲閃,一面語無倫次道:「放開……你、你先別……」

她躲避間,衛啟濯在她臉頰上吻了吻,見她不住推他,實是窘迫得厲害,他一時不敢相逼太甚,又伸手箍住她的腰擁她片晌,這才慢慢鬆開。

她轉身要跑時,他又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歸家之後好生想一想,我等你答覆。」

蕭槿胡亂點頭應了。

衛啟濯笑了一笑,這才放開她。

蕭槿覺得她這一天過得真是一言難盡,轉身跑出亭子時只覺頭腦發暈,心裡亂麻一樣。她立住緩了須臾,等到臉上熱度漸漸退下去,才徐步往回折返。

衛啟濯目送著她遠去。他從前不敢明著對她表露心跡,因為他沒有把握,但是如今不同了。她對衛莊應當是多少有些情意的,至少好感與親切感是必然會有的。

衛啟濯輕籲口氣。如果她此番能答應他,那他只要安心讀書等著三年之後娶她便是了。

蕭槿與季氏一道出大門時,正瞧見溫錦跟鬱舒兩個在上馬車之前又起了爭執。她如今無心理會這些,轉身自上了馬車。

她向季氏詢問太夫人究竟跟她說了什麼,季氏頓了一頓。

太夫人適才其實幷沒與她說什麼要緊事,只是跟她一陣閒談,後來她想起身去尋女兒,卻不好打斷她老人家的話。直到蕭槿自己回來,母女兩個才作辭離開。

蕭槿見季氏搖頭說沒什麼,心裡反而更亂。

溫錦如今跟鬱舒鬧得這樣不愉快,說不定婚事有變,真的會嫁給衛啟渢。蕭槿希望看到更多這類變數以佐證她的命運也會改變,她不想再沿著上一世的軌跡走,不想嫁給衛啟渢,但如果她的變數是嫁給衛啟濯,那真是措手不及。

回到侯府之後,眾人各自散去。蕭槿又吃了些東西,盥洗了便早早躺到了床上。

她靠在引枕上出神半日,反復捫心自問,不斷梳理著心裡的亂麻。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心頭浮上一個模糊的決定。

半月之後,蕭槿一早便趕往了國公府。

她尋了由頭從臨溪館出來,沒走多遠,迎頭就撞見了等在竹林小徑上的衛啟濯。

蕭槿讓丫鬟在原地等著,上前與他見了禮,寒暄片刻,跟著語氣一低:「那件事我仔細想過了,我覺得我們……可以先試著相處一下,定親的事往後再說。」

她反復思量過了,或許衛啟濯說的有一定道理,她對衛莊確實有一種莫名的依戀。但她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眼前這個換了個殼子的人,兼之,她對婚姻十分慎重,對於再度嫁入衛家,也有所顧慮。

衛啟濯思量片晌,道:「好,那小半年總是夠了,明年年初我們就定下好不好?」

蕭槿一愣。

「你不否認,我就當你默認了。」衛啟濯其實覺得小半年都太長,他總是怕夜長夢多。

蕭槿忍不住道:「你不怕半年之後我發現你不合適?」

「這怎麼可能,我覺得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何況,我這麼好,怎麼會不合適?」

蕭槿扶額,她已經許久沒聽過這麼實誠的自誇了。

這日晚間,衛老太太用了晚膳之後,正靠在榻上歇息,就見衛啟渢過來給她請安。

衛啟渢如今正在諸司觀政,白日裡也十分忙碌,老太太壽辰那日,他是告了假才得的閒。

衛老太太見他這會兒過來,知不僅是來存候的,當即問他所為何事。

衛啟渢笑道:「那日祖母上壽時孫兒便想起了這事,只是後頭又忘了。適才想起,覺著應當及時來與祖母說上一說--孫兒覺得四弟身邊應當添兩個紅-袖-添香的知心人了。四弟如今身邊伺候的人越發少了,孫兒聽聞四弟屋裡的燈沒油了,那幫下人也不知續。」

衛老太太眼睛一瞇。

她那四孫兒從前不會收用丫頭,如今動了凡心更不會收下。她壽辰那日,啟濯再三與她說想跟蕭家議親,幷表示他父親是同意這門親事的,如今只看祖母的意思。

然而她並未當即跟季氏說起結親的事。婚姻是大事,蕭家從前與衛家來往不多,她不會草率同意。不過她那一日瞧下來倒是覺得孫兒的眼光大約還不錯,於是想對蕭家三房多些瞭解,因而她讓蕭槿常來走動,後頭又刻意跟季氏攀談。

「我看這事沒譜,他屋裡的下人不得力是他自己的事,讓他自個兒管教去,我就不操那個心了,」衛老太太揮揮手,「你也忙了一日,先回吧。」

衛啟渢卻並不動,正色道:「祖母,孫兒還有一事相求,請祖母答應--」

祖孫兩個正說著話,一個丫頭匆匆跑進來,驚慌道:「太夫人,不……不好了,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