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談不上蟄伏,」衛啟渢輕聲道, 「我之前是覺著一直照著前世的道路順下來便是,至若之後,情狀脫控……」
衛啟渢的語聲漸低,憶及當時場景,沉聲嘆道:「其實四弟去侯府提親那日,我從祖母處出來,便縱馬去了侯府。我當時想衝進去尋你,我想問你,你何時對他有意的,你是否真心要嫁他。」
「這有什麼好問的,」蕭槿哂笑一聲,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是真心喜歡他,也是真心想嫁給他。」
衛啟渢不可思議道:「你這是真心話?」
「真得不能再真。」
衛啟渢審視著蕭槿,彷彿想從她臉上看出說謊的跡象:「其實我一直都覺著你跟他熟稔得太快,當初在聊城時,你對他的態度並無特殊之處,而你入京之後卻跟他走得越來越近,半年之後就答應跟他定親,那半年之中你們又並非朝夕相對,兩廂走動不算多,我竟不 你是這樣容易動情的人。你能告訴我,你是如何在這樣短的時期內傾心於他的麼?」
蕭槿笑道:「這種事還有緣由?動心或許只是一瞬的事,著緊的還是遇對人。」
衛啟渢自失一笑,旋道:「罷了,不說這個--我們之間有很多疙瘩需要解一解,我從前總是覺著……」
蕭槿擺手道: 「多言無益,我就問你的目的是什麼,你在籌劃什麼?」
衛啟渢再度被她打斷,端量著她道:「槿槿,即便我真在籌謀什麼,你認為我會告訴你麼?告訴你等於衛啟濯。」
蕭槿點頭,也幷不追問,只是正色道:「往後不要再叫我槿槿。另外,你自己愛怎麼折騰都成,只要不來打攪我們就好。」
「打攪你們?」衛啟渢好笑道,「你是說打攪你們叔嫂成婚麼?」
蕭槿冷聲道:「他如今不是我小叔。」
「可在我心裡,你一直是我妻子。 」
蕭槿嘴角一扯:「你發什麼瘋,我已經定親了。」
「你難道沒瞧出來麼?你定親時我之所以沒有插手,是因為我在等。我如今已經過了前世那一關……」
蕭槿知曉他指的是什麼,即刻道:「那過了圍獵那一關之後,你又在等什麼?」
衛啟渢一頓,跟著道:「這個跟第二個問題相關,說來話長,三言兩語說不清,我回頭與你細細講--槿槿,我已不會重蹈覆轍了,我……」
「可這與我何干?你愛娶誰娶誰,你如今身邊少了溫表妹,還有尹姑娘、徐姑娘。」
衛啟渢心裡一紮:「你就那麼盼著我娶別人麼?」
「我最盼著你娶你溫表妹,你前世為了不耽誤她,坑我一輩子,這樣的深情厚誼,真是感人至深,」蕭槿冷 冷一笑,「我之前就一直在想,若是不能人道的你跟溫錦廝守在一起,到底能不能長久。只是後來沒看成這齣戲。我如今簡直想搞殘你,然後再把溫錦塞給你,好了了你前世的心願。」
衛啟渢緊緊盯著她,深吸一口氣:「這麼恨我?你是想利用衛啟濯來報復我?」
蕭槿冷笑兩聲:「你不要太抬舉你自己了。」
衛啟渢一口氣堵在喉間,冷靜一番,態度更和緩了些,道:「槿槿,我們不要再吵了,我此番主要是來跟你致歉的,我承認我前世因囿於傷痛,做了很多錯事。」
「你可以致歉,但我要說,我不接受,」蕭槿譏誚一笑,「我原本就不欠你的,憑什麼讓我來承受你遭逢不幸之後的怨氣?你只看到了你的遭際,你看到過自己幹的缺德事麼?」
衛啟渢急道:「我還沒說完,我……」
「我覺得你沒有必要解釋什麼,你若是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勉強,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第三個問題,我可以立等答你。我至少在今生與你頭回覿面時就有宿世記憶。」
蕭槿聞言微訝,若是這樣的話,那他在對待溫錦的問題上,就真的像個精分了。
蕭槿想到負傷的衛啟濯還在等著她,擺手道:「我隻與你強調兩件事,一是不要來打擾我跟啟濯,二是,不要再叫我'槿槿',我跟你已經沒有瓜葛了。最後,我問你一句,你將我弟弟安置到哪裡了?說個具體的地兒。」
衛啟渢倒是利落答了:「我過會兒會差人將阿岑送回侯府,你不必操心這個。」
「那好,多謝。」蕭槿言罷,回身便走。
衛啟渢緊走幾步追上去:「槿槿,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
蕭槿頭也不回地道:「我說了,我不接受你的致歉,所以我不會原諒你,你不要跟著我。然後,不要再叫我槿槿!」
衛啟渢非但不止步,反而緊跟不捨:「你心裡若有怨氣,可以發洩出來,我前生就沒能……」
蕭槿驀地停步,回過身就甩手往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耳光響亮,衛啟渢半邊臉頰登時殷紅如血,耳旁一陣嗡鳴。
「現在可以滾了麼?」蕭槿睨他一眼,大步離去。
衛啟渢步子定住,須臾,對著蕭槿的背影道:「打駡都隨你,你出氣了便好。我承認我從前確實諸般不好,只有些事幷非你想的那樣,我想跟你解釋清楚。你若是目下不想聽,我回頭再說與你聽。」
蕭槿不予理會,徑直大步而去。
衛啟濯坐在馬車裡,遠遠看到蕭槿朝著這邊過來,慢慢抽手放下簾子。
他方才護著蕭槿時,腦中又閃過了諸多紛亂畫面,他總是覺得,那些幷非沒來由的浮光掠影。
蕭槿一入馬車,就迎上了衛啟濯的目光。她幾步走到他身側坐下,詢問他眼下覺得如何。
衛啟濯淺笑道:「旁的沒什麼,就是後背疼。」
蕭槿面有愧色,拉住他的手,半晌,又道:「方才的事,你不要誤會,我……」
「我沒覺得你跟他有什麼,否則也不會讓你留下來跟他敘話。不過,你們有什麼恩怨?」
蕭槿低了低頭。她在方才過來的路上就在想要不要跟衛啟濯和盤托出,但重生這種事太玄乎了,不好說出口,她不曉得衛啟濯會作何反應。
「我們是有恩怨,」蕭槿一時委決不下,「你若是想聽,我也可以原原本本地講給你聽。」
衛啟濯見她面有難色,反握住她的手:「不打緊,你若為難,不說也罷。我對你是全然信任的,我知道你是真心誠意待我的。」
蕭槿心中感喟,遽然伸手抱住他脖子在他嘴脣上吻了吻,伏在他頸窩,低聲道:「有你真好。」
衛啟濯攬住她的腰:「這話應當我對你說。」他時常覺得,蕭槿是失而復得的珍寶,雖然他也不知道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何解。
衛啟濯回府之後,衛老太太得知孫兒負傷的事,請了太醫來為他看診。太醫瞧過後說只是外傷,筋骨跟內臟都無礙,不過需要仔細調養,半月之內不要輕易走動,以免牽動傷口,延緩癒合。
蕭槿得知衛啟濯無大礙後,鬆了口氣。照顧他喝了藥,要幫他塗藥時,被衛啟濯抬手阻住了。他抬眸輕聲道:「啾啾先回侯府看看錶弟回了沒,我讓小廝幫我塗藥便是。」
蕭槿已經習慣他耍流氓調戲她了,如今見他主動放棄機會,倒很是意外,笑著道:「你莫不是害羞了?你放心,我隻塗藥,不亂看。」
「我倒想讓你亂看,隻我不想讓你覺得我的後背很難看,等我傷好了再給你看,想怎麼看怎麼看。」
蕭槿哭笑不得,連逗帶哄,又跟他商量半晌,但他就是不肯讓她塗藥,只好作罷,再三交代他要臥床靜養,末了拍拍他的臉:「你安心休養,我明日再來看你。」言訖,見左右無人,俯身在他臉頰上輕吻一下。
衛啟濯俯臥在床,目送著蕭槿離開。
她雖未直言,但言行之間都透著莫名的愧怍。他看不到自己背上的傷,但聽太醫說有淤血,覺得樣子一定好看不到哪裡去,讓她看到他背後的猙獰傷口,她只會更加愧怍,所以他不想讓她瞧見。
晚夕間,衛承勉回府後聽聞兒子的事,匆匆趕來。他入內瞧見趴在枕上的兒子,疾步上前詢問他的傷勢狀況。
衛啟濯擺手道無事,旋話鋒一轉:「父親可知吏部那頭打算給二哥換個什麼差事?」
衛承勉一怔:「你問這個作甚?」
「兒子不想讓二哥留在京師,故而想問問父親,二哥可有外放的可能?」
一般一甲及第的進士都會在觀政期滿後進入春坊或者詹事府,成為東宮輔臣,很少外放。
衛承勉即刻沉了臉:「他近來做什麼事了?」他知道二房那個侄子跟他兒子其實面和心不合。
「沒有,只是兒子看他越發不順眼了。」
衛承勉瞭然,正想說外放恐怕不好辦,遽然想起一事,笑道:「別說,還真有個機會,不過不是外放,是出使番邦。」
衛啟濯抬眸:「哪個番邦?」
「安南國,」衛承勉湊近低聲道,「我今兒聽聞司禮監掌印劉公公說,陛下欲遣使往安南國,調停安南國與占城之間的爭端,眼下正預備召幾個近臣去商議正副使人選,敲定之後,大約下月便出發。我屆時看能不能勸陛下讓他去。」
衛啟濯暗暗算了算時間,笑道:「這個好。」若衛啟渢被點為使臣,那等他回來,他跟蕭槿應當已經成婚了,免得他賊心不死。
蕭槿回到侯府後,果見蕭岑歡蹦亂跳地跑來迎她。蕭槿詢問之下得知弟弟無恙,家中也未受地震影響,這才放了心。
翌日晚間用膳時,她聽蕭安和季氏閒談間說起皇帝預備遣使往安南國去的事,想起前世一些事,笑了笑。
不知這一世的使臣人選會不會有變。
「姐你笑什麼,」蕭岑湊近小聲問,「父親說的安南國究竟在哪兒啊?」
蕭槿瞥他一眼:「在天涯海角那麼遠的地方。」旋轉向蕭安,狀似隨意地問道,「父親,陛下定下使臣人選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