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笙下班之後沒立刻去醫院,她怕煩躁的情緒不小心被趙香媛看出來,還是在辦公室磨蹭了一小會,魏雨晗和同事臨走前喊道:“小楊,走不走?”
楊逍看眼餘笙的方向,面有猶豫。
魏雨晗走到楊逍身邊,拖起他手臂道:“走了走了,晚上我們去吃火鍋,我請客!”
站在魏雨晗身邊的女孩立刻回她:“你請客,你忘了沈經理讓你回家寫份檢討了?”
“檢討而已,吃過再寫唄!”魏雨晗臉上是滿不在乎的神色。
“也是,好歹你還是她侄女,她也不會為難你。”
“啊,我也想有個親戚能關照我啊。”
“說什麼呢,我平時沒關照你?”
“有有有……”
嬉嬉鬧鬧的笑聲逐漸離去,餘笙坐在位置上,偏頭看已經走出去的身影,神色淡淡的。
半響後,她將桌子上的文件整理收拾好才站起身,以往還會有一兩個加班的同事和她打招呼,此刻卻是沒人看她一眼。
上午的事情讓她在辦公室裡遭足了冷暴力,沒有人再給她分配任務,好似當她是不存在一般,這樣的感覺,並不好受。
餘笙挎著包站在電梯口,看著電梯旁邊的數字一層一層的上升,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她上電梯之後靠在冰涼的鏡子旁,三面折射的鏡子讓她看清楚自己的頹廢之態,剛進公司的欣喜蕩然無存。
這份工作,她是需要的。
並且很迫切。
因為她媽的病情不能再拖了,籌備手術費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雖然手術的費用不貴,但是後續的化療還需要錢,所以她不能辭職。
況且她當初這個工作,還是託了好友的爸爸幫忙,屬實來之不易。
之前三番兩次的忍著魏雨晗的挑釁,忍著楊逍的糾纏,就是不想節外生枝。
可沒想到。
還是被魏雨晗設計了。
餘笙靠在鏡子上神色黯然,電梯動了下,緩緩往上升,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按樓層,她搖頭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勉強恢復點精神。
她不能這麼沮喪,畢竟,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留下。
餘笙吐口氣看著電梯上的數字,在一層一層的上升,最後到頂層停下了。
頂樓是總裁辦,再上面一層是天台,餘笙之前沒來過這裡,電梯門剛打開就迎面吹過來一陣冷風。
還站著個女孩。
餘笙認出這個是上午被罵哭的女孩,她還給了她一張面紙。
裴依依也沒想到會有人上來,她表情愣住,盯著餘笙看了幾秒才道:“是你。”
餘笙點頭:“好巧。”
說完兩人都笑了笑,餘笙見到裴依依手上拎著個黑色袋子,她目光放在上面:“這是什麼?”
裴依依舉起袋子晃了下:“啤酒。”
“要不要來一罐?”
餘笙表情添了疑惑:“你們上班還可以喝酒嗎?”
“當然不可以。”裴依依說著往天台上走,見餘笙跟在身後,並沒有懷疑自己的話,她揚起脣角:“逗你呢,公司哪可能準許帶酒進來。”
她說完垮下笑臉:“不過我那工作說不定都不保了,還分什麼上班不上班,別說,我現在還真的挺想喝酒。”
餘笙想到上午在辦公室看到的場景沉默了幾秒,坐在凳子上,天台的風有些大,吹得兩人發絲飛舞,在身後搖曳。
裴依依將袋子放在天台中間的桌子上,拿了一罐可樂開了遞給餘笙,餘笙搖搖頭,擺手:“謝謝。”
裴依依也沒勉強她,只是收回手仰頭喝了一口,淡淡的味道在天台上飄散開,餘笙坐在她旁邊的凳子上,看向遠處。
“你叫什麼?”裴依依轉頭問道。
餘笙才想起來沒有做過自我介紹,她伸手道:“餘笙,笙簫的笙。”
裴依依握住她的手,揚脣:“裴依依,依依不捨的依依。”
餘笙嗯聲,側頭看裴依依,不似在辦公室唯唯諾諾,也不似在窗戶口哭哭啼啼,她面前就是個很普通的女孩,笑起來有點可愛。
兩人坐在凳子上閑聊了幾句,餘笙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和沒見過三次面,甚至剛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聊的這麼投入。
她天生慢熱,性格又無趣,身邊好友寥寥可數,可對裴依依,她居然能聊下來。
也許是因為,她看著她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吧。
畢竟,她們倆剛剛經歷了差不多的事情。
裴依依喝完了一罐可樂,轉頭看著餘笙道:“你怎麼跑天台上來了?”
餘笙對上裴依依的雙眼,聲音稍低道:“想上來吹吹風。”
“有事?”
餘笙想了會回她:“說起來和你差不多。”
裴依依秀眉擰在一起,眼神裡有不解,餘笙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
她的語氣雲淡風輕,似乎在說著無關緊要的事情,裴依依抬頭看她的表情,注意到她的眼梢微紅,不是被風吹的。她默了默,又遞了一罐可樂過去:“真的不喝?”
餘笙偏頭看著她遞過來的可樂,還有纖細的手腕,想到剛剛的聊天內容,沒再拒絕,接了過去:“謝謝。”
兩罐飲料在驕陽的餘暉下碰了杯,兩人相視而笑。
餘笙走出公司的時候鬱結的心情消散不少,表情和往常無異,笑容淺淡,她先是回了租房裡煲湯做了晚飯,又換了休閑的運動服,收拾妥當後拎著保溫桶往醫院趕。
到醫院的時候天邊已經完全黑了,只有路燈發出昏黃的光,餘笙步伐匆匆的走進醫院裡,直奔趙香媛的病房。
趙香媛正坐在病床上看窗外,經過半個月雨水的洗禮,窗外的樹木反而更茂盛了,被風一吹,樹葉刮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她渾濁的雙眼不算清明,外面的景象只能看個依稀模糊的樣子,門口哢擦一聲傳來動靜,趙香媛轉頭,看到餘笙正拎著保溫桶進來。
“媽。”
餘笙面帶笑容:“今天加了會班,有點遲了,你餓不餓?”
趙香媛動了下身體,半靠在床頭上道:“不餓,我天天就睡在床上,哪會餓。”
餘笙聽到她的話忙碌的手微頓,神色如常道:“不餓也要吃飯,我給你盛點湯冷會。”
趙香媛看著餘笙將飯菜分開,用兩個小碗倒下雞湯,濃鬱的香氣在病房裡蔓延,她壓下反胃的感覺,掐著腿問道:“餘笙啊,我有點熱,你幫我把窗戶開一點。”
“好。”餘笙走到窗戶邊,開了一個小縫隙,雨後還潮濕的氣息竄進來,衝散了病房裡的氣味。
趙香媛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她看著餘笙端著飯菜走來,接過後道:“我自己來,你去吃飯吧。”
餘笙蹙眉:“還很燙,我餵你吧。”
趙香媛搖頭:“不用,趙醫生今天和我說,我現在的情況好多了,餘笙,再過不久我就可以回家了。”
餘笙咬著脣角,嗓子口乾澀,聲音啞啞的:“媽。”
趙香媛吃了口米飯道:“好了,你先去吃飯吧。”
餘笙被攆著坐在凳子上,端著飯碗,胸口彷彿壓著塊大石頭,沉的她氣都喘不上來,旁邊傳來筷子碰到碗發出的清脆聲音,餘笙垂下眼瞼,眼裡水光彌漫。
飯後餘笙在收拾碗筷和保溫桶,趙香媛靠在床頭,看著她忙碌問道:“餘笙,你工作現在怎麼樣了?”
“挺好的。”餘笙動作都沒停的回道,趙香媛點點頭:“同事呢?”
“還處得來嗎?”
餘笙將東西都收拾好,笑了笑:“處得來。”
“媽你就放心吧,我同事都很好的。”
趙香媛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餘笙看她有些疲倦的神態,扶著她身體道:“媽你先躺下吧,我去洗碗。”
“嗯。”
趙香媛平坦在床上,看著餘笙忙忙碌碌的樣子眼底有些歉疚,這孩子自打出事後跟在自己身邊,就沒有過上好日子,這孩子太苦了,苦到她不願意再拖累她。這幾年她的身體每況愈下,三天兩頭來醫院,她知道手術後自己肯定還有很長一段治療的路要走,這些錢,這些負擔,她不想餘笙再承受了。
有時候她真的想一了百了,但是看著瘦弱的餘笙,看著她單薄的身體,她又捨不得。
在這個世上,餘笙只有她這麼一個親人了。
她要是走了。
這對餘笙,何其殘忍。
趙香媛躺在床上,想著些前塵往事,倏地直犯惡心,她半側著身體,從床底裡拽出塑料盆,噗的一聲吐了好些,餘笙進病房的時候她還在乾嘔。
餘笙連忙將手上的碗筷放在一邊,疾步走到趙香媛的身邊,給她拍拍後背。
剛吃下去的食物還沒開始消化又盡數倒了出來,夾雜胃酸的味道,餘笙想到趙醫生的話,給趙香媛拍背部的手微微顫抖,聲音哽咽道:“媽,我們做手術吧。”
趙香媛趴在床邊,早就不豐腴的身體透著虛弱,她搖搖頭,態度堅決。
餘笙有些急了,吼道:“媽!”
趙香媛扯過一旁的面紙,擦拭脣角,聲音照舊道:“餘笙,我不想像你爸一樣。”
餘笙張張口,喉嚨猶如被人掐住一般,兩人互相看了幾秒,趙香媛虛弱道:“我要出院。”
“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