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香媛要出院的態度十分堅決,甚至當晚就要走,還驚動了值班的趙醫生。
餘笙好一陣安撫,才讓她情緒穩定下來。
門外,趙醫生對著她招手,餘笙麻煩護士幫忙照看下,低頭走了出去,趙醫生語氣低沉道:“餘小姐,你媽媽太排斥醫院了,這不是件好事。”
餘笙也知道趙香媛對醫院的抵觸,這次要不是在病情加重,在家裡病倒,她也不會住院。
但是她的病不能再拖了。
餘笙咬著脣角,想了想問道:“趙醫生,如果我同意做手術……”
趙醫生聽了半句就懂她的意思,當即斥責道:“餘小姐,這樣是不可以的,且不說你媽媽現在有意識,手術必須要經過她的同意,就是手術之後的化療恢復,她要是不配合,那手術也是白做了。”
餘笙低下頭,額前碎發遮住眉眼,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只聽到她低低的聲音:“對不起趙醫生,是我考慮不周。”
趙醫生緩了緩語氣:“餘小姐,我知道你很著急,但是做手術,病人肯不肯配合也很重要,你媽媽現在的狀況,你還是多勸勸她吧。”
“我會的。”餘笙抬起頭,面上是一貫的表情:“謝謝您,趙醫生,給你添麻煩了。”
趙醫生輕點頭,從餘笙身邊擦過,走向值班室。
餘笙在長廊上站了幾分鍾才斂起情緒,重新推開病房的門,護士見她進來和她打了招呼出去了。
趙香媛經過一陣鬧騰已經睡下了,表情有些痛苦,餘笙坐在床邊,細細端詳她因為病痛折磨而蒼白的臉還有半白的頭髮,她伸手握住趙香媛粗糙的手掌,放在臉頰上蹭了蹭,輕聲喊道:“媽。”
沒有人應她,餘笙鼻尖酸酸的,眼眶灼熱,聲音沙啞:“媽,再陪陪我好不好,我不想你也走。”
良久,病房逐漸恢復安靜,餘笙躡手躡腳的收拾了一遍,彎著腰走出病房,在她離開後,趙香媛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向窗口,心裡默默唸了一句又一句對不起。
病房裡亮著一盞小燈,將整個病房的景物照的影影倬倬,趙香媛的目光始終看向窗外,半響後她閉了閉眼睛,眼角濕潤。
與之冷清,安靜的病房相比,另一處的宅子裡燈火通明。
一家人圍著飯桌用餐,季秋文有些不高興的看眼空著的位置,放下筷子道:“木清呢?”
站在他身後的傭人立刻道:“季先生,小姐說晚上有事,不回來吃飯了。”
“有事?她還能有什麼事?”
季木陽慢條斯理的吃了口飯,回道:“我聽說,她約悠悠出去了。”
季秋文迅速看了眼他,慣來嚴肅的臉繃的更緊了,抬手揮了兩下,立刻好幾個傭人走出飯廳。
直到飯廳裡安靜下來之後,季木陽才放下筷子,用紙巾擦拭脣角,抬起眼皮看向季秋文道:“爸,我給季木清安排的祕書,又被她罵回來了。”
“她那暴躁的性子還真是一點沒變。”
季秋文冷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沉不住氣的人,註定成不了大器。”
“不過你還是不能鬆懈,該盯著的時候就給我死死盯著,別讓她翻出一點浪花。”
季木陽挑了眉頭:“放心吧爸,我已經讓依依進祕書室了,這段時間我也讓悠悠約過她幾次,就是想試探她。”
“有沒有什麼發現?”
季木陽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紅酒道:“沒有,整天吃喝玩樂,交了不少酒肉朋友,對了,前兩天悠悠還告訴我,她居然想讓悠悠帶她見識一下賭場的樣子,我說爸,就衝她揮霍無度,又喜歡亂發大小姐脾氣,你就別費心在她身上了,爛泥扶不上牆的。”
“你看看她進公司兩個月,做成過什麼事情,讓她去簽個約都能把合同帶錯,還能指望她幹什麼。”
“祕書室裡都知道她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季秋文聞言表情緩和不少,但依舊很嚴肅的語氣:“先別著急下定論,是兔子還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的。你這段時間也多往韓家跑跑,馬上就要訂婚了,別出什麼岔子。”
“還有,這周尋個理由把她調出國,我可不想在董事會之前生出什麼波折。”
季木陽點點頭:“明白了。”
兩人話音剛落,就聽到飯廳外面有動靜,兩人相互看眼,站起身走出飯廳,季木清站的不是很穩,走路顛著腳尖道:“再來啊!”
“再來喝一杯!”
她說著往裡衝,看到飯廳走出來的季木陽她踉蹌走過去,身後的傭人忙扶著她,整個客廳飄散難聞的酒味,季秋文皺起眉頭,眼底有不耐。
“怎麼喝這麼多酒?”
季秋文對季木清道:“看看你現在哪裡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季木清恍若未聞,站在季木陽的面前,指著他道:“悠悠,你怎麼長高了?還胖了?哎不管了,我和你說,你上次說帶我去外面玩的,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悠悠你怎麼不說話啊?”
季木陽有些不高興的瞪她一眼,對她身後的傭人道:“把小姐送到房間去。”
傭人忙應下:“好的,季少。”
季木清被半抱著往臥室走去,她不死心的喊道:“悠悠你別忘了答應我的!”
季木陽嫌棄般看她一眼,覺得晦氣似的冷哼一聲,走向自己的房間。
客廳的鬧劇戛然而止,季木清被送到房間後傭人送進來米湯,但是她爛醉如泥,根本撬不開嘴,季秋文還沒進房間就聽到聲音。
“小姐,喝一點吧,喝下去會舒服的。”
“小姐……”
季秋文推開門,看到一個傭人抱著季木清,另一個正在勸她喝碗裡的湯。
見到季秋文進來,兩個傭人喊道:“季先生。”
季秋文沒理會她們,徑直走到季木清身邊,聲音比剛剛在樓下時緩和不少:“木清啊,這是米湯,喝點再休息。”
季木清搖頭嘀咕:“什麼湯我才不要。”
季秋文看她醉的迷迷糊糊的樣子眼睛一轉,繼續道:“好好好,我們不喝湯,那我們喝酒,來,這是你最喜歡的紅酒,二叔剛給你倒的。”
季木清瞪大迷茫的眼睛:“真的是我最喜歡的紅酒?”
季秋文點頭,笑道:“真的。”
季木清眉開眼笑:“在哪呢?”
活像是要糖吃的孩子,季秋文將湯碗端過來,遞給季木清,看著她咕嚕幾口就喝完了,喝完還嘀咕道:“二叔,這味道怎麼怪怪的?”
季秋文拍拍她的頭笑容加深道:“真乖。”
季木清茫然的看著他,眼神不聚焦,身形時不時斜向一邊,站立不穩的樣子,季秋文放下湯碗,從口袋裡掏出帕子擦拭了手掌道:“讓小姐休息吧。”
“是,季先生。”
季秋文帶著兩個傭人走出房間,門合上的時候他轉頭看眼,將手上剛剛擦過的帕子扔在門口的垃圾桶裡,眼底浮上冷光。
房間裡不安靜了好一陣子,才慢慢恢復安靜,季木清橫躺在床上,想到剛剛季秋文離開前拍了拍自己的頭,她心裡直泛惡心,倏地從床上跑到衛生間裡,吐個痛快。
吐完之後她站在洗漱臺前,看著鏡子裡的人臉色略白,鼻尖微紅,脣舌間還有泛酸的氣味,她定定看向鏡子裡的自己,咬著牙,打開了水龍頭。
冰涼的水澆灌在臉上,冷的她頭皮發麻,但是她愣是不吭一聲,眼底神色越發堅定。
衝了澡出浴室的時候黑暗裡有光在一閃一閃,她走過去打開床頭燈,看到手機上正閃爍著一個名字,為了防止季秋文生疑,她在家裡手機都是靜音,所以上面已經有好幾個未接電話了。
“喂。”剛剛吐過的聲音談不上好聽,但是她向來慵懶,電話那端的人也沒聽出異樣,只是問道:“睡了?”
季木清用乾毛巾擦拭發梢末端滴下來的水珠,回復道:“沒有。”
“剛剛和華氏那邊已經談妥了,沒什麼意外的話下週簽約,你要不要再看下合同?”
季木清聲色依舊,淡淡的語氣:“不用了,這些事你看著辦就好。”
電話那端的人終於從她的話裡察覺出一點不對勁,詢問道:“出什麼事了?”
季木清踩在地毯走到窗戶邊,外面漆黑一片,連聲狗吠都沒有,四周寂寂,她清冷的嗓音劃破黑色,傳進聽筒裡:“下週他要開董事會。”
電話那端的人起先一愣,愕然道:“他還真是等不及。”
季木清冷笑出聲:“是啊,他等這個位置等了二十幾年,早就等不及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做?”
季木清靠在窗戶上,冰涼的觸感從薄薄的衣服透進來,她神色自若道:“他終於坐上這個位置,怎麼說我這個侄女都該送份禮物給他。”
“不過他這段時間應該不想看見我,所以禮物,我提前給他準備好了。”
“希望他會喜歡。”
夜色涼薄,季木清掛了電話,退出手機當前系統,屏幕切換,已經是另一個頁面,她將手機扔在床頭櫃上,側著身體躺下,床裡面有個人形抱枕,已經有些年頭了,抱枕的邊角有用針線補過的痕跡,她伸手過去揉了揉抱枕,拉開抱枕背後的拉鏈,從棉絮裡拉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兩個女孩都很年輕,十三四歲的年紀,右邊的女孩穿著粉色裙子,扎著馬尾,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季木清看著也不禁露出淺笑,輕聲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