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怎麼辦?”桑諾苦笑道:“留在身邊, 沒的讓尊上心煩, 我倒成了您的眼中釘肉中刺,不如走了乾淨!”
薑雪時下意識捏緊她手腕,氣道:“誰心煩了?”
桑諾別過頭, 低聲道:“人前尊上難堪,人後尊上躲著, 可不就是煩我了麼?”
“我沒有躲著你。”薑雪時急道:“是你自己不出門,這幾天我一直都在你門外一圈一圈的轉,可你就是不出門,姨母的人成天盯著我, 你讓我怎麼辦?推門走進下人的寢屋?”
桑諾抬起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眸子,柔聲道:“啊, 是了,小妖是個下人, 主子犯不著探病, 尊上不提醒,我險些忘了。”
薑雪時目光一冷,沉聲道:“你沒必要摳字眼。”
“尊上多心了,小妖說的是實話。”桑諾深吸一口氣:“八公主要把她的侍從借尊上使喚,尊上不缺我這麼個笨手笨腳的侍從,不如就把我放了。”
桑諾無所謂的態度讓人惱火, 未免針鋒相對,薑雪時鬆開了她的手腕,冷靜片刻, 低聲下氣地開口:“別生氣了,這次都是意外,等回了鍾山,我有自己的寢殿,沒人會來打擾你。”
桑諾活動了一下險些被龍崽子捏碎的手腕,淡淡道:“我隻想回青丘。”
薑雪時的神色,像是被她踩到了尾巴,想發作,卻還是失落地低下頭。
這龍崽子的表現,就好像她才是負心人,桑諾恨恨地開口:“尊上哪裡委屈了?”
薑雪時低頭苦笑一聲,喃喃道:“罷了,既然是下山歷練,合該經歷些挫折。”
“被天帝盯著,被姨母糾纏,”龍崽子抬起淡金色雙眸,怨恨地盯著桑諾,咬牙切齒道:“被狐狸精灌醉後騙上床什麼的,都是天道對我的考驗。”
桑諾一瞪眼:“誰騙你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龍崽子陡然側眸。
察覺了屋外的腳步聲,尊上抬手轉過桑諾的肩膀,將她按坐在椅子上,自己緊跟著跨坐在一旁的小圓凳上。
“吱呀”一聲門軸響,靈兒一手抱著嘟嘟,一手端著碗走進門,樂呵呵道:“隔壁大嬸給咱們送了一碗醬,可以蘸著大餅一起吃!”
桑諾憋著氣坐在桌邊,薑雪時轉頭看向靈兒,目光幽冷,恨她回來得不是時候。
靈兒隻覺屋裡氣氛不對,傻傻地眨了眨眼睛,還是把醬料端上了桌子。
有了醬料後,面餅變得可口多了。
嘟嘟已經喝了四碗粥湯,實在吃不下了,圓鼓鼓的小肚皮裡像藏著一顆西瓜,戳都戳不動,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整塊腹肌。
桑諾把面餅從中間剖開,把醬料刷在夾層裡,而後蘸著粥湯,大口大口吃起來,當身旁一臉怨念的龍崽子不存在。
薑雪時也拿著一塊餅,彷彿是在撕碎傻狐狸,一小片一小片地撕面餅,撕一片吃一片。
桑諾餘光盯著被尊上纖纖玉手摧殘的大餅,終於忍無可忍,側頭道:“尊上,這餅不能這麼吃!”
薑雪時幽幽斜她一眼,發現傻狐狸嘴邊全是醬料,鼻尖上都沾上了一滴,便反問道:“那怎麼吃?像你這樣用鼻子吃?”
桑諾忽想起自己臉上的淤青,急忙又低下頭,一手遮住右臉,嗓音悶悶道:“當然應該像我這麼吃!”
薑雪時一臉狡黠,俯頭湊到她耳邊,耳語道:“別擔心,你臉上的傷都被醬料遮住了,本尊看不見。”
“!!!”桑諾暴跳如雷的一轉頭,剛欲發作,卻沒想到龍崽子離得太近!
她臉頰擦過薑雪時鼻尖,揚起下巴的一瞬,雙脣觸上對方冰涼柔軟的薄脣……
猛然間與傻狐狸雙脣相貼,尊上一雙鳳目霎時睜大,臉上邪邪的笑意瞬間消失,難得透出一股與年齡相符的稚氣與不知所措。
只是短短一瞬,桑諾感覺心停跳了一拍,而後爆發般瘋狂撞擊胸口!
她慌忙低下頭,一陣頭暈目眩。
好在靈兒還在專心塗抹醬料,沒注意這頭髮生的事。
桑諾皺起眉頭,好一會兒,臉上發燒似的溫度才退卻,偷偷轉頭去看龍崽子--
薑雪時還睜大一雙鳳尾淺瞳,不知所措地盯著她,薄脣與微微上翹的嘴角,都沾上了桑諾嘴上的醬料……
桑諾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怎麼辦,要不要幫尊上擦掉?
她咬著下脣,從袖籠裡掏出帕子,猶豫再三,也不敢抬手去擦。
薑雪時終於回過神,後知後覺地臉色泛紅,垂下長睫,伸出舌尖,舔了舔脣上沾到的醬料,意有所指地開口:“味道不錯。”
桑諾臉唰地漲紅了……
靈兒在一旁提醒道:“說不定夕墨上仙過會兒還會帶隻野味回來呢,尊上別吃多了。”
一旁已經吃多了的嘟嘟五雷轟頂,倒抽一口涼氣,仰頭問她:“什麼野味?魚嗎!”
靈兒搖搖頭:“不是魚,應該有野兔野鴨吧?”
尊上心中火急火燎,覺得跟傻狐狸的初吻持久度太差,必須創造時機來延續,於是側頭看向靈兒,溫聲道:“你去外面找找夕墨,讓他順便撈些魚回來。”
靈兒挑眉道:“我不想吃魚。”
尊上鳳目一斂,沉聲道:“我問你想不想了嗎?”
靈兒一縮脖子,剛欲領命出門,就見夕墨剛巧回來了,手裡提著隻野兔,尊上大失所望。
不久後,飛廉等人也趕來匯合,天色稍亮,幾人一起回了天虞山。
於是,桑諾第一次見識了梅姨的怒火濤天。
“我算是白疼了你一場!”梅姨坐在東廂炕桌旁,氣不打一處來。
從見桑諾回院子,梅姨絮絮叨叨一直罵到現在,還是不解氣,繼續喝斥道:“大家一起挨的罵,旁人都得過且過了,就你氣性大!不讓你走,你就逃?這山下要不是鬼煞橫行,你現在已經快進城了吧!”
桑諾跪在梅姨腿邊,一聲不吭,雙手舉高。
從前犯了錯,山神爺爺也是這麼讓她罰跪的。
梅姨氣喘不寧:“我看你傷沒好,之前的些事都暫且不提,我問你,你跑去給主子暖床,這事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天八公主替主子教訓你,你還委屈上了?啊?誰讓你去給尊上暖床的?誰給你的膽子!”
桑諾舉著手,低下頭,一語不發。
“怎麼不說話了?”梅姨怒意未平:“還想逃下山嗎?我跟你說山下鬼患嚴重,你當我嚇唬你呢?我瞧你自幼喪母、孤苦無依,卻生性善良勤勉,所以把你當成自家孩子照看,你也常說以後都要孝敬我,如今呢?你受這點委屈,就連招呼都不打,抱著撿來的娃娃,拍屁股走了,這就是你的孝心!”
“我錯了,梅姨。”桑諾低聲哽咽:“我昨個受了點刺激,一衝動,腦子都糊住了,什麼都沒想,您要是氣不過,就打我幾板子,別氣壞了身子。”
梅姨深吸一口氣,漸漸冷靜下來,許久,終於起身道:“你給我回屋好好反省,兩天不許出門。”
桑諾起身回了屋,心裡十分焦慮,回來的路上,薑雪時悄悄在她耳邊說了,讓她午錯時分,去上次游泳的湖邊會面。
可梅姨要關她禁閉,怎麼去會面呢?
桑諾並不想表現得急於跟尊上見面,但心裡卻很好奇龍崽子想說些什麼。
她發現一件很可怕的事--感情會消磨她的骨氣。
明明帶著老死不相往來的決心,心裡卻還期待著轉機,一個無意間的吻,都能讓她丟盔卸甲。
如果梅姨把她當成女兒,那她真是天下最不孝的女兒了。
桑諾只在屋裡待了兩刻鍾,看時辰差不多了,就帶著愧疚,再次違逆了梅姨的命令,跳出後窗,溜去湖邊和尊上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