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看見桑諾帶著那頂垂紗帽子出現在視線範圍時, 站在湖邊的薑雪時轉過身, 漫步迎上去。

桑諾走至湖邊,跟尊上隔著兩步的距離,壓抑著心中的期待, 故作冷漠地詢問:“尊上有什麼吩咐?”

薑雪時神色鄭重:“我們有必要認真談一談。”

確實有這個必要,桑諾心想, 隨後摘下帽子,將帶傷的臉袒露在尊上面前,坦然道:“您可以放心,我不會再逃下山了, 不是因為鬼煞的威脅,而是我想通了, 我能成為您的侍從,是出於梅姨對我的信任, 我不僅該對那張賣身契負責, 也該不辜負梅姨的信任。”

薑雪時定定看她片刻,問她:“我聽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以後隻做我的侍從,就像靈兒那樣?”

“不然還能怎麼樣?”

“我以為你對我有不一樣的感覺。”

桑諾屏住呼吸,頓了許久, 低聲回答:“是不一樣,但那是我的問題,我沒看清自己的地位, 愛慕上了不該愛的人。”

薑雪時皺起眉:“我說過,不是身份地位的問題。”

桑諾抿嘴一笑:“是,還有您貴重的名譽。”

“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

“我也不是。”桑諾揚起頭,坦然自若地開口:“您想聽我的心裡話嗎,尊上?”

薑雪時疑惑地看著她。

桑諾抿嘴一笑:“您現在一定覺得我很任性,挺不知好歹。其實,之前我也猶豫過,覺得您有您的苦衷,我就換位思考,想象如果自己跟您交換身份,會是什麼結果。”

薑雪時安靜的聽她繼續說。

“您知道我做了什麼決定嗎?我想象自己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燭應龍,在青丘山遇見了你,一個令我著迷的狐妖。”桑諾眼裡滿是幻想中的喜悅,她驕傲地說:“這個幻想讓我很興奮,因為如果是那樣,我就可以無所顧忌的擁有你!我會不在乎任何人嘲笑唾棄我,我想,你對我的吸引力,遠遠超過我對這些威脅的懼怕程度。”

“所以,原諒我,尊上,您之前的解釋,恕我無法接受。我隻覺得,歸根結底是你不在乎我而已,而我又無法做到你那樣的灑脫,這不公平,所以我決定放棄。”

桑諾坦白了自己的所有想法,這些天來,壓在心頭地委屈,瞬間輕了許多。

微風拂過樹梢,樹葉沙沙作響。

陽光穿過枝葉,光影落在薑雪時那張令她著迷的側臉,斑駁晃動。

許久聽不到對方回應,桑諾有些失望,但是,該說的,她已經說了,這段荒謬的感情,也該結束了。

“我們成長在不同的環境裡。”終於,薑雪時開口了,那雙淡金色的鳳目裡流動著憂傷地光澤,連同斑駁悅動的陽光,也變得不快樂。

如何才能讓這隻單純簡單的狐狸,瞭解並進入自己的世界,薑雪時不太確定,甚至不太確定自己為什麼會對桑諾如此感興趣。

整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事實上,薑雪時並不打算陷入親情以外的感情糾葛,至少百年以內不做打算,因為這類感情很容易讓人喪失理智。

更何況,目前薑雪時的處境很不樂觀,對理智的需求很高。

從進入青丘,認識這隻小狐狸至今,是薑雪時近些年來,過得最悠閑又最不可思議的一段時日。

這份悠閑,實數迫不得已——早在三年前,燭九陰和應龍夫人就得知消息:自家龍崽子的天賦,對天帝造成了威脅,已經被他老人家盯上了。

近一年來,天帝經常指派棘手的差事交給薑雪時,企圖找個由頭,鏟除這個尚且年幼的威脅。

所以,燭九陰夫妻倆先一步行動,以下山歷練為由,把孩子派出了鍾山,讓天帝不方便分派差事。

而緊隨而來的鬼煞之患,又是個詭譎的陷阱。

早在青丘時,薑雪時就暗中做了調查,察覺鬼煞不僅僅是利用東皇太一的神力造就的,其中還夾雜了另一個世界帶來地未知力量。

而天帝並沒有將兩個世界互通交易的成果,展示給其他眾神。

換而言之,只有天帝知道如何不費一兵一卒的修複鬼煞之患,薑雪時卻不可能在沒有殺戮的情況下,平定鬼患。

這就是一個陷阱。

因為鬼煞並非凡間生靈,而是一個靈體的原生形態,一旦被擊碎,就不會再進入輪回,而是徹底消散。

擊碎一個鬼煞,就等於徹底殺死了一個無辜生靈,對天道有些微影響。

而鬼煞數目如此龐大,一旦薑雪時親自動手,大量清除鬼患,就可能被按上一個治理不當、濫殺生靈的罪名。

天帝故意讓鬼煞災患跟著薑雪時跑,其實就是為了逼她動手。

目前狀況而言,只要忍著不動手,雙方一直這麼耗下去,等天道因災禍而發生扭轉,天帝肯定會自己動手,解決鬼患。

這麼一來,薑雪時只要裝傻充愣,耐著性子袖手旁觀,最多被按上一個失察的罪名。

天帝自己倒是折損了巨量法力,或許能消停個幾百年。

薑雪時打算利用這幾百年的喘息機會,刻苦修煉,站穩腳跟,讓那些中立觀望的黨派,主動聚攏到自己周圍,這樣,就能跟東皇太一的勢力分庭抗禮。

而桑諾的出現,是個徹徹底底的意外。

這隻小狐狸在一個黑白分明、成分極度簡單的環境下成長,她的所有情緒,都純粹得不可思議,感情寫在眼睛裡,行動舉止不靠邏輯,只看心情。

一個完全非常理、又無所顧忌的小狐狸,存在的所有意義,似乎只是出於愛,火熱又柔軟。

這讓常年處在冰冷邏輯和詭譎複雜計謀中的薑雪時,徹底失去了駕馭感,莫名感受到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可桑諾吸引人的性格,又同時是她的缺點——她的想法實在太簡單了,薑雪時如果效仿她的生活理念,大概活不過半個月。

此時此刻,桑諾滿面堅決,以自己簡單的生活經驗,粗暴的交換了彼此的身份,給她定了個不可饒恕的罪名。

薑雪時苦笑道:“你不能這麼簡單的做出假設和推斷,因為你並非真的活在我的處境之中,或許在你看來,我的身份高高在上,足以隻手遮天,可事實並非如此。”

桑諾揚起下巴:“是,我只是身份低微的妖精,沒有享受過萬人追捧的地位,當然不知道名譽有多麼珍貴。”

“不只是身份名譽,還有這些問題背後牽連的一切。”薑雪時皺起眉,有些急躁的解釋:“名譽關乎我的前途,而我需要前途才能保住性命。”

“我十三歲之前也曾覺得自己睥睨天下,所向披靡,直到天帝指派我去他坐下修行兩年。”

“就是那段時間,讓我認清自己的處境。

這世上多的是才能出眾的人,可王座上永遠只有一個人,如果沒能力坐上王座,又擁有足以威脅王者的能力,那麼,處境就會比最底層的生靈更加危險。

想保住性命,就得成為王者手中不可或缺的一把利器。

可這不是長久之計,終會有狡兔死良弓藏的一天,我得盡快穩住根基,這就需要三界眾生的信奉,我需要名譽,需要各方的支持,成為眾望所歸。”

桑諾一臉茫然,一頭所向披靡的燭應龍,對她講述自己的脆弱和危險處境,實在讓一隻小狐狸感到費解。

薑雪時目光灼灼,繼續解釋:“如果我現在公開與你的關系,所有人都會認為我年幼無知、肆意狂妄、淫亂下作,我的前途就都毀了!

只有等我站穩腳跟,有了足夠的底氣,他們才不敢看輕我,甚至會覺得我對你的感情,是超脫世俗的存在。

這個世界是現實的,不會跟你講義氣,如果我感情用事,在地位不穩的時候不顧名譽,帶著你走上絕路。

不知道你會怎麼想,我認為這是可恥的無能和不負責任。”

桑諾心軟了,雖然她不太理解尊上的思維邏輯,但她從來沒見過龍崽子露出這樣無助的表情。

薑雪時深吸一口氣,給出了最終結論:“我需要時間鞏固地位,暫時、或許是很長時間,都無法給你任何名份與地位,你願意等我嗎?桑諾。”

桑諾不太確定。

她在來赴約前,是很確定的,絕不能被尊上三言兩語蠱惑了。

可現在又不太確定了,尊上好像確實有苦衷。

不得不承認,這龍崽子雖然年紀小,可頭腦實在是聰明得超出她的估測範圍,所以她不敢輕易相信她的話。

薑雪時不再強求:“如果你不願意,等鬼患平定,我就送你回青丘。”

桑諾低下頭,沉默片刻,抬頭問:“能讓我考慮一晚嗎?”

“可以。”薑雪時回答:“如果你願意,就在明日申時初刻,來這裡見我,我會等你到天黑。如果我等不到,那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

桑諾一夜未眠,她沒法去找個“軍師”替自己參謀。

仔細回憶尊上的每一句話,似乎確實在理。

如果選擇接受,她就得接受不知多久的僕從身份,徹底失去自由。

早在楚天陽試圖將她納入囊中的危機中,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寧可去鍾山當差,也不要失去自由。

尊上現在給了她一條路,一條可以恢復自由的路。

成為鍾山繼承人的地下情婦,或是回到青丘,做一隻窮困卻自由的野狐狸。

恐怕多數人會選擇前者,因為鍾山萬裡雲海的美景,以及錦衣玉食的誘惑。

華美的宮殿,成群的侍從,確實很誘惑,可對於桑諾而言,卻都不如自由寶貴。

直到天光微啟,她才做了決定——答應薑雪時。

難以抗拒的吸引力,不是美景或金錢——她隻對那頭龍崽子感興趣,她得賭一把,賭尊上是真心待她,那麼名份就不那麼重要了。

因為沒能力把龍崽子打包回青丘,她只能稍微放棄一部分自由,往好處想想,鍾山可比青丘美多了。

這個念頭讓她無比興奮,一整個上午,她都在憧憬未來的生活。

燭龍殿裡是什麼樣子?

尊上在寢殿裡會不會不穿衣服?

桑諾想起龍崽子那兩條白花花的大長腿,還有白玉般光滑的肌膚,臉上立即露出狐狸精的本色笑意……

所以,等不到下午的約定時間,她打算午飯過後,就去湖邊等候相會。

這似乎顯得太不矜持了,可她不想管那麼多了!

與此同時,薑雪時還處在不確定的焦慮中,這感覺像是把性命放在一隻狐狸手裡,緊張又刺激。

那小狐狸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呢?

因為不安與期待,尊上去了前院,同眾人一起用午膳,想伺機觀察桑諾地神色。

那狐狸的臉上,一直保持著憨厚的傻笑,飛速扒完了碗裡的飯,放下筷子,就往門外衝。

薑雪時也找藉口出了門,瞬間轉移到大院門口,堵住桑諾的去路。

“你要去哪裡?別忘了下午的約定。”

桑諾一雙漆亮的桃花眸子裡光澤熠熠,抿著嘴哼笑一聲,紅著臉開口:“我打算提前去那裡散散心。”

薑雪時難得反應遲鈍,盯了她許久,忽然淺瞳一亮,驚訝道:“你是說……”

桑諾抬起眼,嘟嘴道:“別開心得太早!我還沒下定決心呢!說不定一會兒還會改主意,我只是……先去散散心!”

薑雪時臉上的驚喜神色一閃而過,很快又恢復威嚴地姿態,沉著冷靜、故作無所謂地開口:“那很好,去罷。”

桑諾也神色悠哉,淡定自若的繞過尊上,漫步往那片湖泊走去。

直到拐進一片樹林,看不見尊上的身影,桑諾才滿面激動地拎起衣擺,一路朝目的地狂奔而去!

薑雪時神色威嚴的回到自己臥房,關上門,深吸一口氣,忽然間雙手握拳,舉高後猛地下壓,低聲吼道:“成了!”

接下來,就是龍崽子的化妝時間。

與桑諾不同,雖然同樣姿色出眾,但是尊上自幼對胭脂水粉很感興趣,這描眉畫目的本事,還是過硬的,至少不會向傻狐狸那樣越化越醜。

所以,三刻鍾之後,桑諾看見龍崽子漫步朝自己走來的時候,總覺得這家夥比從前更好看了一些,卻又說不上具體哪裡好看了。

可能是想到寢殿裡春光乍現的風光,幸福感美化了眼前的一切,桑諾喜滋滋的想。

薑雪時抿著笑意,右手背在身後,加快腳步朝桑諾走去。

尊上手心裡握著一片龍鱗,不知道這算是什麼約定俗成地禮儀,很多龍都會把第一次換鱗脫落的幼鱗保存下來,送給心上人。

作為一頭從來沒想過尋找戀人的“正經龍”,薑雪時並沒有保存過自己的幼鱗,這片鱗,是尊上剛剛躲在屋裡偷偷摳下來的,疼得現在眼眶還有些發紅……

當然,這不能讓傻狐狸看出來。

桑諾咬著下脣,看著心上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心裡正計劃著一會兒怎麼說出“我願意”,才不會顯得迫不及待。

那頭龍崽子距離她還有十幾步遠,她看見幸福一步一步地靠近,忽然間,腳下一陣晃動!

桑諾聽見隆隆的轟鳴聲,本以為是因為一夜未睡,身子虛弱,回過神時,遠處的龍崽子已經瞬間轉移到她面前,將她護在懷裡。

桑諾詫異地看向周圍——地動山搖。

萬仞千峰都彷彿被置於海浪翻滾之中,劇烈晃動,不斷有巨石從山上滾落。

地震了?桑諾大腦裡一片空白,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慌亂中,她被薑雪時橫抱而起,轉眼間回到了山神院子裡。

可是,這裡也在劇烈地晃動。

院子已經塌陷了一大半,所有人都跑了出來。

八公主爬上門口的房轎,可轎夫們根本沒法站穩腳跟!

不遠處的高山搖搖欲墜,八公主察覺情況危險,便拋下驚叫中的僕從,化成一條碧綠的角龍,獨自朝天虞山外騰雲而去。

“尊上!尊上!”梅姨被銘叔背在身上,在幾步外朝這頭招手:“這是怎麼回事?!咱們趕緊先下山躲一躲!快走!”

周圍的一切都在晃動,桑諾無從思考,薑雪時並不顯得緊張,她牽著桑諾的手,鎮定地指揮一眾僕從朝安全的路線逃難,又安排飛廉等人去山裡疏散小妖。

不多時,所有人都趕到天虞山南的結界出口,幾乎沒有傷亡。

桑諾鬆了一口氣,牽著薑雪時的手,跟隨一群小妖踏出結界,忽然感覺手被向後一扯。

桑諾回過頭,見薑雪時正牽著她的手,站在結界內,一臉納悶的抬頭四望。

桑諾去拉薑雪時的手,試圖把她拉出結界。

可是,尊上似乎被一個無形的牆壁,阻隔在天虞山裡。

桑諾再次用力拉了拉,當所有人都安然踏出結界,唯獨薑雪時被擋在其中的時候,桑諾開始變得緊張。

“怎麼了尊上?你出來啊!”桑諾走回結界之中,試圖用妖力打破結界,可她面前根本毫無阻礙,不知道龍崽子究竟被什麼擋住了。

薑雪時面上仍舊鎮定,只是微微蹙眉,掐訣起術,嘗試突破這莫名的阻擋。

梅姨等人全部衝進結界,一臉茫然的試圖幫尊上擊破阻礙。

可是很奇怪,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壁壘,僅僅將薑雪時一人阻隔在天虞山內。

身後地震天搖,大地裂開,發出比雷鳴還可怕的轟鳴聲,並且還在一步一步往此處蔓延!

桑諾滿面驚恐,慌忙鑽出結界,拽住薑雪時的手,拚命往外拉!

天空中忽然傳來一個高亢的男人嗓音——

“燭應裂空龍聽命!”

眾人一個哆嗦,齊齊抬頭朝天空望去。

說話的人沒有現身,空中卻不斷傳來威嚴的嗓音:“鬼煞成患,百姓罹難,鍾山時令之任繼承者薑雪時,專斷獨行、濫殺六百餘條生靈,另指使屬下殺戮鬼煞共計七百二十有餘,天道震怒!

黎民之苦,曷其有極!今罰其禁足於天虞之內,反省悔過!”

好一段時間內,桑諾只聽見劇烈的轟鳴聲,彷彿沒聽見那道封印尊上的天命,她仍舊木訥地拉扯薑雪時的手。

緊接著,是梅姨一聲淒慘地哀嚎!

梅姨衝進結界,拚命摟住薑雪時的脖子,扯破嗓子對著天空哭喊:“天帝明知百姓罹難,卻遲遲沒有下命應對,不殺又能怎麼辦!尊上沒有殺鬼煞,都是屬下的過錯,要抓就抓屬下罷!抓我!雪時還是個孩子,求天帝開恩!”

周圍天地轟鳴,結界外的山妖跪倒一片,涕淚潸然,有人高聲嘶吼道:“尊上是為了救我們,不得已而為之,求天帝開恩!要罰就罰我們罷!”

然而,天空再沒傳來任何回應。

梅姨幾乎哭癱在地,摟住薑雪時哽咽道:“別怕!別怕,梅姨陪你留在這裡!”

“尊上!”跪在山外的小妖站起許多,紛紛衝進結界,“我們留下伺候您!”

桑諾滿面木訥,仍舊隔著結界,僵硬的抓著薑雪時的手。

封印?

是永遠被困在天虞山裡嗎?

桑諾本以為,從今開始,自己會失去一部分自由,卻沒想到……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她睜大空洞的眼睛,看著結界中面色絕望的薑雪時。

靈兒衝到桑諾身邊,把她往外拉,告訴她這裡不安全,得趕緊逃出去。

薑雪時抬眼看向桑諾,那雙鳳目裡,是從未有過的無助,與不捨。

桑諾的腳像是紮了根,心煩意亂,猛地甩開靈兒的手,想進去陪龍崽子一起……失去自由。

可是,那得要多久?永遠失去自由。

靈兒看見裂開的大地飛速蔓延接近,嚇得再一次摟住桑諾,用力往後拉。

薑雪時似乎害怕桑諾被奪走,下意識握緊她的手,拉向自己懷中。

桑諾猛然一顫,永遠失去自由的可怕念頭,讓她下意識掙扎後退,想要掙脫尊上的手。

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她回過神,便放棄掙扎。

可是,從那雙淡金色的鳳目中,她看出來,薑雪時已經發現了她的抗拒。

桑諾鼻子一酸,忽然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愧疚。

她想衝進結界裡,可下一瞬,她忽然被薑雪時揮袖激起的一股氣流,推向靈兒的懷中!

幾乎是眨眼之間,桑諾看見結界內的所有人,包括梅姨在內,全部被推出了結界之外。

她聽見薑雪時淡淡的嗓音——

“動手罷。”

下一刻,結界內發出一陣刺目的白光。

當所有人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大地不再震顫,山中一片白茫。

“尊上!”梅姨崩潰地撲向山內,才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通過那層無形的壁壘。

周圍的妖精們哭聲震天,飛廉夕墨等人朝著結界下跪,咧著嘴,眼淚抑製不住地噴湧而出。

桑諾仍舊癱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的看著那一片白茫。

靈兒站起身,想要扶她起來,卻像是在拉扯一團棉絮。

桑諾不想起來,隻想一直這麼等著。

或許在等片刻,這場噩夢就會結束。

她會醒過來,發現自己快要遲到了,薑雪時還在湖邊等她說,“我願意。”

不知過了多久,梅姨也過來拉扯她的手。

桑諾發現掌心裡似乎有一片硬物,她低下頭,翻開手掌,才發現手心裡躺著一片金色的龍鱗。

第三卷 鹿臺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