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諾察覺, 尊上變得不那麼興奮了。
薑雪時丟下劍, 氣鼓鼓地轉身離開,抱擂臺東南角的紅木柱子去了。
“尊上乖,這裡不能睡覺覺喔。”
要在這裡化龍可就糟糕了, 尊上古怪的行徑很快會傳遍鍾山。
桑諾好說歹說的哄:“咱們不看他們比武了好不好?咱們去看山,去看海, 去看鳥兒和蝴蝶,您從前跟我說過這裡的噴泉有多麼壯觀!”
尊上還是不太開心,只是順從的跟著桑諾下了擂臺。
讓桑諾驚訝的是,龍崽子似乎能聽明白她的話, 竟然自顧自的走出校場,往別的方向走, 而指揮使說,那是去看間歇噴泉的方向。
桑諾覺得, 薑雪時雖然失去了大部分心智, 但記憶並沒有剝離身體,只是很多時候,不知道如何對喜怒哀樂做出應有的反應。
尊上徹底失去了自己引以為傲的才智,這彷彿就是美貌之於桑諾的意義,真是天大的嘲諷。
尹指揮使並未讓尊上隨心而行,因為間歇性噴泉都處在極寒之地, 距離遙遠。
他堂堂妖神,尚且得披上大氅抵禦寒冷,更何況身體還在調養期間的桑諾, 和那個凡間的姑娘。
要就這麼直愣愣地跑去看極寒之地的噴泉,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一條傻燭應龍,和三根冰棍了。
指揮使帶著她們去了鍾山西南部的丘陵地帶,那裡有桑諾說的“山、鳥、蝴蝶”,但是沒有海,只有山間清澈的溪流。
相比於比武場上的亢奮,草原上的寧靜對於指揮使而言,簡直無趣得令人犯困。
但桑諾卻很喜歡。
遼闊的丘陵,放眼望去,深淺不一的綠色,腳下是嫩綠泛黃的草地,前方有翠綠泛藍的湖水,時而有飛鳥撲稜著翅膀掠過湖面,拍起層層反射著陽光的漣漪。
對岸是深綠色連綿的丘陵,再遠的地方是藍天和白雲。
騎馬的牧民路過時,會對他們露出友善的笑容,肥嘟嘟的羊群乖巧的跟在他身後。
“尹叔!”桑諾衝指揮使笑:“您總算選了個適合遊玩的地兒。”
“或許該稱作適合打瞌睡的地兒。”指揮使將馬車拴在不遠處的木柵欄上,對桑諾解釋道:“這裡是鍾山的禦用畜牧場所,如果你喜歡,下次我們或許可以去看看海產地,那裡還養著很多鮫人。”
“鮫人?!”嘟嘟的種族!
桑諾不太喜歡“海產地”這種稱呼,這讓嘟嘟聽起來更像海鮮了,嘟嘟是個孩子!
“我們早該去看看他們的。”
“下次吧。”尹指揮使深吸一口氣,席地而坐:“如果你不介意,我打算就在這裡守衛尊上的安全,畢竟這裡實在找不出什麼危險。”
“等你們玩累了,牧場裡會給我們提供現烤的乳羊和鮮奶。”
桑諾衝他笑著喊道:“當然不介意,您要是無聊就睡會兒罷,我會保護尊上的!”
“不要走遠。”指揮使囑咐。
“放心!”桑諾帶著薑雪時和趙璿爬上漫地野花的小山丘。
摘野花、追蝴蝶,或是被蜜蜂追得哇哇叫。
“尊上!別坐著呀,過來!過來跟我一起抓那隻藍色的蝴蝶!”桑諾邊跑邊笑。
薑雪時蜷腿坐在樹下,低著腦袋不發一語,根本不搭理狐狸。
桑諾覺得龍崽子從擂臺下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傻子有什麼可憂鬱的呢?
“尊上!過來嘛~”
薑雪時仿若未聞。
“這是什麼花呀?”趙璿摘了朵花給桑諾瞧。
“芍藥吧?”
趙璿把花插到桑諾發髻上,桑諾急著要抹掉,“我這張臉配上花,人家以為哪兒來的老妖精。”
趙璿不依:“宮裡六十歲的嬤嬤還戴花呢!”
樹下,薑雪時拿著撿來的樹枝,一下一下地戳甲殼蟲。
“來,我幫你戴上。”
“不要!哎喲!花裡有蜜蜂呢!”
“哪裡?啊!”趙璿嚇得丟掉鮮花,卻瞧見兩三隻蜜蜂圍攏過來,“我這是捅了蜂窩了!”
趙璿捂著小臉到處跑,周圍又多了幾隻嗡嗡的蜜蜂。
桑諾又害怕又覺得好笑,也捂住臉,一邊笑一邊叫。
一個身影忽然自身側籠罩而來,幾隻蜜蜂被一隻修長的手迅速擊落墜地。
桑諾轉過身,笑起來:“您終於肯站起來了?小懶蟲!”
薑雪時沒有回應,打落蜜蜂後,也沒有看桑諾,依舊低著頭,悶悶不樂地樣子。
似乎只是因為分不清桑諾的驚叫是真是假,再三糾結下,龍崽子還是過來掃清了“威脅”。
“尊上?”桑諾歪著頭盯著龍崽子的臉:“誰惹您生氣了?”
薑雪時席地而坐,還是不理她,後來乾脆躺在草地上,側過身背對桑諾,以示不滿。
“我的乖龍崽,”桑諾坐到薑雪時身後,將龍崽子強行掰過來面朝自己:“你是不是餓了?”
如果不是交流起來太困難,她覺得龍崽的傻,也沒有什麼不好。
得不到回應,桑諾有些洩氣,抓起薑雪時的左胳膊,橫放在地上,將自己的腦袋枕上去。
躺在龍崽子的臂彎裡,桑諾長舒了一口氣,看著清澈的藍天和白雲:“這裡真美。”
薑雪時面癱的小臉上終於閃過一絲情緒,側過頭,看向主動投懷送抱的傻狐狸,溶金般的雙眸裡漾起一絲亢奮的侵略氣息。
桑諾感覺耳朵癢癢的,龍崽子的鼻尖不斷在她耳朵和脖頸磨蹭,似乎在示好。
“您終於肯搭理我了?”桑諾笑得格外明豔,側身捧住龍崽子的臉,咯咯直笑:“您別蹭了,好癢!”
當看輕薑雪時的眼神後,桑諾忽然有些緊張——
那可真不像個傻子的眼神,而是屬於一頭饑餓的燭應裂空龍。
“這場上所有的榮光,都屬於你。”薑雪時對著她輕聲呢喃。
坦白地說,尊上才華橫溢、機智無雙那會兒,從來用不著借別人的話來調情,特殊時期,只能湊合一下了。
桑諾還是很配合的紅了臉。
實在是不想承認,只要眼前的人是自己心愛的龍崽子,就算她說的是“烤乳羊比烤乳豬味道大”,桑諾也會覺得非常浪漫。
看見薑雪時緩緩湊近,桑諾緊張地縮起脖子:“尊上……”
“那把劍,也將屬於你。”
“唔!”
桑諾陡然間被龍崽子翻身壓在草地上!
她慌忙睜大眼,用力抵住薑雪時肩膀:“不行!這裡有人!”
薑雪時抬起手……
“不行!不行!”桑諾漲紅臉,側頭看向周圍——
郡主被蜜蜂嚇得跑遠了,不見蹤影,可尹指揮使……
指揮使正一臉錯愕的坐在遠處,直視著此地!
“不行!尊上!”桑諾急壞了,不斷掙扎:“不……唔……”
最終,尊上把食指戳進了桑諾的嘴裡。
桑諾含著龍崽子的手指,一臉茫然的抬起眼睛。
薑雪時面色嚴峻,很認真的對桑諾做了幾下吮吸的口型,示意她,要像吸趙璿手指那樣,吸自己的手。
桑諾:“……”
果然是想太多了,眼前不過是頭傻了的龍崽。
桑諾很配合,盡職盡責地吸手指,直到尊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在他們打道回宮後的幾天,龍崽子依舊會時不時把手指往她嘴裡伸,並用十分威嚴的眼神,督促她吮吸兩下,才肯罷休。
桑諾記得,阿毛從前偷偷說過一件事——尊上有個奇怪的癖好。
桑諾當時追問過,可阿毛說,尊上不讓講,如果講出去,尊上就會把他埋在樹下。
會不會就是這個舔手指的癖好呢?
桑諾無從得知,因為阿毛不在燭龍殿當差。
梅姨說,阿毛入宮後不想跟葛春為伍,就自己主動要求,去祖陵當差了。
在燭龍殿裡,龍崽子時不時把手指往她嘴裡送,惹來了一群奴婢地紅眼,都以為是桑諾使了什麼下作的狐妖媚術,想引得小主子對她著迷。
桑諾無從辯解。
午後,她帶著尊上去後殿花園裡放風箏,避開侍從們的視線,她隻想安安靜靜地陪龍崽子過完剩下的十多天。
等去了昆侖山,如果王母娘娘真的願意開恩,那麼,薑雪時就會恢復心智。
那時候,她還願意再見這隻背棄自己的狐狸嗎?
桑諾憂傷的心想著,某龍爪子再次幽幽地伸到她脣邊,她本能地張口含住……
“放肆!”
一個陌生又熟悉地嗓音陡然響起。
桑諾嚇得急忙鬆口。
轉過頭,就見東海八公主面色驚怒地朝此處走來!
八公主眯起眼睛細細打量她,桑諾的容貌已經恢復了許多,很快便被認了出來,“又是你這狐狸精!”
桑諾下意識後退一步。
薑雪時似乎感覺到來人對桑諾的敵意,隨即上前一步,擋在桑諾面前,斂起下巴,眼神警告的看向姨母。
八公主立即換了副和善的面色,上前笑道:“我的小乖乖,怎麼用完午膳,不歇一會兒,倒被這野狐狸拉到這裡胡鬧?”
薑雪時感覺出對方的善意,警惕的目光變得有些茫然。
八公主抬手摸了摸薑雪時地臉:“姨母讓人哄你睡覺覺好不好?困不困?”
薑雪時眼中的警惕全部消失,轉頭看向天上的風箏。
八公主朝侍從使了個眼色,溫聲道:“尊上該睡了。”
侍從立即應聲,扶著尊上往寢殿走。
桑諾低著頭,跟在薑雪時身後碎步小跑,手腕卻被人陡然勒住。
她驚慌的側過頭,就見八公主瞪著眼睛,對她低斥道:“你給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