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憤怒。

那股憤怒原本來自燭應龍, 只因桑諾喊出了一個稱呼, 所以憤怒的源頭改成了梵昊。

梵昊用眼神質詢薑雪時。

薑雪時挑起眉峰,解釋道:“這世上有很多‘尊上’。”

已經佔上風的一方,主動緩和矛盾。

渾身發綠的一方心有不甘, 於是沉聲追問:“尊上從前認識在下的未婚妻嗎?”

剛剛否認了自己對桑諾的所有權,已經是眼前這位‘尊上’慈悲的極限了。

所以, 面對綠方代表的追問,薑雪時不再退讓,斂起下巴,目光沉沉看向梵昊, 沒說話。

綠方代表不敢問下去了,不再跟對手寒暄, 氣鼓鼓地上前扶起桑諾,要送未婚妻回房。

碧沅正要把小狐狸送還給梵昊, 卻聽薑雪時說:“你也幫把手。”

這是要她作為對手代表, 護送這小狐狸回房……

碧沅有些腹誹,梵昊看著就是個很理智的人,不可能婚前越軌。

不像某尊上。

剛剛桑諾說的話,她可是都聽見了——一個多時辰啊!

昆侖的仙子多半是純陰體質,因為這樣的體質能夠讓天珠感到舒適安全。

而鍾山那樣的極寒之地,多數孕育能夠抵禦寒冰的至陽之體。

二者結合時, 能達到合歡之境。

雖然有益於提升功法,但快感與消耗都遠高於尋常房事,成事後只能維持半柱香時間。

一個多時辰……

碧沅同情的看了眼那小狐狸。

虧她還活著。

送桑諾躺上床榻後, 碧沅便跟梵昊走出門。

梵昊臉色還是很難看。

他的未婚妻性情單純,不是裝出來的,這個他知道。

酒後說出那樣的話來,應該有蹊蹺。

碧沅本想安慰兩句,可看他那臉色,大概完全沉浸在憤怒中,便就罷了。

男人真是個奇怪的物種。

他自己娶過老婆,卻不準第二任老婆與旁人有過那層關系,這不是太霸道了嗎?

而此刻,正站在走廊裡發呆的小尊上,還在琢磨桑諾說的話。

聽說第一次破身會流血,而那晚的事,薑雪時幾乎沒什麼印象,唯一能確定的是,床上沒有血。

這很正常,山野小妖——桑諾,或者靈兒,多半會用美色與凡人交換財物,跟她肯定不是第一次。

狐妖本就是花心的。

不然也不會為了個魔界夫人的名號嫁人。

流血,大概是被龍鱗刮傷了。

——

臥房裡,桑諾輾轉反覆,眉頭輕攏,口中喃喃著:“輕些個……”

夢裡那人帶著熟悉的氣息,不斷進攻。

她汗水淋漓,那人卻依舊寒似冰雪。

她聞見自己溫熱的體香,和那人的酷寒氣息格格不入。

一下一下的衝擊。

她指甲幾乎撕裂床單,以為自己會死掉,卻看見一雙溶金般的眸子,生澀卻深情地望著自己。

痛苦變成幸福感,疼痛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淹沒。

她鬆開撕扯床單的手,環住了那人的脖子,順從了自己的心意。

她喜歡就好,自己受的痛都是值得的。

那時候,桑諾甜蜜的心想。

夢醒後,已是黃昏,桑諾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

頭有些疼,隱約記得夢裡的片段,不覺紅了臉。

那是在做那種事嗎?

桑諾從來沒有那樣的經歷,大概,是和未婚夫上輩子的記憶吧。

夢裡的感覺疼痛卻喜悅,雖然不想承認,但確實讓她有些嚮往。

可是,想到梵昊,她忽然皺眉,有種說不出地排斥感。

我真的是玄儀嗎?桑諾很疑惑。

為什麼對於前世的愛人,她總是沒法接受呢?

甚至,一想到婚後,會發生夢裡的事,就會讓她感到極端的恐懼。

——

王母正在暖閣批閱奏報,眉頭微蹙。

聽見門口傳來低低的“嗚嗚”聲,她抬起頭看過去,眉心立即舒展,擱下筆,朝門口的小白狐招手。

“過來娘這裡。”

桑諾悄無聲息的進門,敏捷的跳到王母腿上,安靜的趴著。

王母捏著她的小肉墊,垂眸軟語道:“怎麼不開心了?”

“嗷嗚……”桑諾沒精打採的回答。

王母順了順她的頭毛,安慰道:“又夢見前世的事情了?”

“別害怕,再過些年,那些就都成了你的記憶。”

桑諾抬起頭看了看王母,忽然跳下地,化回人形,可憐巴巴站在王母跟前,眼裡汪著淚:“娘娘,能不能再給我點時間?我不想這麼快嫁人。”

王母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捨,卻還是安慰道:“你要是想家,隨時可以回來住。”

“可是,”桑諾低下頭:“我還沒有準備好……”

“你討厭梵昊嗎?”

和之前一樣,桑諾茫然的搖搖頭,卻補充道:“不討厭,可我……也不喜歡他。”

王母皺了皺眉。

這就怪了,記憶注入,其實是天帝親自動的手,照理說,應該已經把這丫頭對那龍崽子的感情,轉去了梵昊身上。

為什麼她還總是排斥呢?

除非……

除非不只是心有所屬。

桑諾的身體,也對薑雪時產生了記憶和依賴,所以看見梵昊時,會產生一種讓她難受的錯亂感。

“你應該記得自己前世很愛他。”

“對,我記得。”桑諾坦白的說:“可那感覺很奇怪,不想起他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愛他,可是一看見他,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王母有些頭疼。

她不想把桑諾嫁去魔界,可天帝說她劫數未盡,若想重列仙班,必須聯姻魔界,當作將功補過的籌碼。

這算是權宜之計了,她嫁入魔界,有了這層身份,天帝也不敢隨意拿她來擺布薑雪時,這也是為了保證她的安全。

“不要孩子氣。”王母下定決心,板著臉道:“婚約已經定了,你若此時想要悔婚,豈非想挑起二界的鬥爭?”

會這麼嚴重嗎?

桑諾低下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去找你姊妹們玩兒罷。”王母說。

桑諾點頭離開了。

她不會去找那幾個“姐姐”玩兒,也不會把自己當成真正的玄儀,閑時也只找沐軌殿的仙子玩鬧。

王母的女兒待她都很好。

但是……不是那種姐姐對妹妹的好。

她們好得很客氣,很見外,幾乎看不出任何敵意,還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天尊,對下等小妖的憐憫。

桑諾很感謝她們的善意,但卻不喜歡跟她們相處的感覺。

桑諾有些頹喪,覺得這裡不是自己的歸宿。

當初為什麼要找王母來著?

好像是娘娘找到了她。

胡思亂想中,桑諾漫步走在後殿東邊的花園裡,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陣陣笑聲。

她好奇緊走兩步看過去,就見是王母的三個女兒,在和那位鍾山的燭應龍閑聊。

果然,那幾位姐姐對待燭應龍的態度,全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不會刻意噓寒問暖,也不會小恩小惠後等待對方千恩萬謝。

“讓我看看嘛!”平時穩重大方的四姐彷彿變成了豆蔻少女,衝薑雪時央求:“龍刺到底是什麼顏色呀?傳聞說見過的人都死了,咱們幾個想當個例外。”

“傳聞你也信?”那龍崽子依舊是一副被人欠了八百吊錢的不耐神色。

看來,尊上當真到了眾生平等一視同仁的境界。

桑諾心想——對待天尊比對她還不耐煩……

四姐說:“哎呦,就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薑雪時不再周旋,順從地抬手翻開掌心,凝出一根細長的龍刺。

周圍三姐妹頓時歡呼起來。

“我還以為龍刺是金光閃閃的,這怎麼是銀白的?”四姐伸出食指,想要戳戳看:“會發燙嗎?”

“別碰。”薑雪時說。

四姐抬眼看她,笑道:“沒事,我會小心的。”

沒想到這重度冰山地區的龍崽,也有關心人的時候。

然而,薑雪時脩然收回龍刺,漠然道:“我不喜歡別人碰它。”

四姐對某龍“外冷心熱”的幻想徹底破滅了……

“噗……”桑諾雖然已經料到了,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就是這一笑,不遠處的龍崽子一個眼刀就斜了過來,嚇得她立即捂住嘴。

桑諾愣了愣,放下手,大大方方地開口:“姐姐們好,尊上好。”

打完招呼就轉身開溜,卻聽見身後某龍崽陰沉的嗓音——

“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