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天尊姐姐們沒能攔住薑雪時的去路, 折回來與桑諾寒暄。

“我先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桑諾找了藉口開溜, 卻沒有回屋,依舊心事重重地在園子裡遊蕩。

瑤池岸邊,夕陽斜照, 茂密的槐樹一半被陽光染得金黃,背面則是泛黑的墨綠。

就像她的處境, 表面光芒,黑暗迷茫的前路只能暗藏在心底。

桑諾拖著腳步走到樹下的石桌旁坐下,望向遠處,有飛鳥掠過水面。

那根龍刺……

桑諾恍惚間心想, 那根龍刺,有她夢裡心心念念地氣息。

透過龍刺, 看見那襲白衣,暗金色刺繡滾邊的前襟, 像夢裡一樣, 模糊卻真實。

桑諾閉上眼,仔細回憶夢裡人的面容。

梵昊的臉再次清晰的出現在回憶裡,嚇得桑諾一激靈,睜開眼,警惕地看向周圍,像是在擔心那張臉出現在身邊。

忽然間有種想哭的衝動, 是無助還是畏懼?

桑諾鼻子一酸,眼眶紅了。

“玄儀。”

身後傳來梵昊的嗓音。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桑諾暗自祈禱這是幻覺,可腳步聲接近, 梵昊漫步走到她身邊,掀起衣擺坐下來,側頭衝她笑道:“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發呆?”

“沒什麼。”桑諾低下頭:“反正沒事做。”

“我的未婚妻不開心了。”梵昊抿嘴笑:“怪我,這些天應酬太多,讓你受冷落了。”

“正事要緊。”桑諾巴不得他忙得永遠別出現。

梵昊鄭重說:“我有我身為丈夫的責任,等成婚後,一切安頓下來,我每天都會抽空陪你。”

桑諾強忍著皺眉地衝動,尷尬笑道:“大丈夫,事業為重。”

梵昊眼中掠過動容之色:“你真是個懂事的姑娘。”

“呵呵……”桑諾低下頭,尷尬地笑容像是在害羞。

懂不懂事還得看對方是誰了。

桑諾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如果娶我的,是鍾山那位燭應龍,受半分冷落我都不依的,若不能時時廝守、日日廝守,又怎麼算……

等等!這是什麼奇怪的念頭!

桑諾驚覺自己的胡思亂想有多麼喪心病狂,剎那間就憋紅了臉,驚慌地低下頭。

她臉頰浮起的紅暈,落在梵昊眼裡,顯得無比嬌羞可人,叫人心神蕩漾。

“玄儀……”梵昊把持不住,俯身靠近她,伸手握住桑諾的手,把她往自己腿上拉。

“啊?”桑諾驚慌地想抽回手。

梵昊以為她害羞,溫柔地閉眼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掙扎。

桑諾心跳加速,是恐懼地心跳。

這是我的未婚夫。

這是我的未婚夫!

她不斷的默唸這句話,想讓自己坦然接受任何親密舉動。

於是,她被拉坐在梵昊腿上,渾身緊繃地發顫。

“終於能與你再續前緣,是我三生修來的福份。”梵昊抬眼認真地看著她,而後抱住她腰,將她攏進懷裡,額頭抵在桑諾的側臉。

他溫熱的呼吸縈繞在桑諾的鼻間。

這男人的呼吸帶著特別的氣味,不難聞,有點像微弱的八角香料,加一點酒味。

這跟夢裡那種冰雪的氣息也完全不同。

桑諾捏緊拳頭,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很難受,很難受。

男人動情地清了清嗓子,嗓音低沉地對她耳語:“我一刻也等不及了,巴不得今晚就與你成婚。”

他清嗓子的聲音都讓桑諾難受。

這人畢竟是她未來的丈夫,桑諾為自己的排斥而感到內疚,於是深吸一口氣,試圖接納他的氣息,主動歪頭靠在他肩上。

她的主動讓梵昊更加興奮,摟著她側腰的手更加用力,有意無意地往上劃了劃。

桑諾緊緊閉著眼,假裝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許久,她嗓音裡呆著哽咽的希冀,問他:“梵昊,你從前是不是喜歡穿白色的外衫?”

梵昊一愣,“為什麼這麼問?”

他常年徵戰,很少穿不耐髒的顏色。

“我記得……”桑諾說:“我記得前世總見你穿著白衣。”

梵昊皺了皺眉,目光流轉,遲疑片刻,答道:“沒錯,沒想到你還記得。”

桑諾似乎得到些許安慰,久久沒再說話。

含在眼裡的淚光漸漸風乾,她又問:“魔界是不是很冷,冰封萬裡,而你隻穿件白衫,呼吸都會變得很冷。”

梵昊說不出話了,這沒法騙她。

魔界地處沙漠,氣溫極高,很多魔神都打著赤膊,只有怕被晒傷的凡人才會裹著外套頭巾,何來冰雪之說?

“你記錯了。”梵昊笑了笑:“恰好記反了,咱們未來的家只有烈日,沒有冰雪。”

桑諾不說話了,緩緩地閉上眼。

——

得知桑諾即將前往魔界,趙璿借職位之便,又進了瑤池殿,想當面問個清楚,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

路過林春園湖上的遊廊時,遠遠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身旁還跟著碧沅。

是那傻龍崽子?

趙璿停住腳步,驚呼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休得無禮。”碧沅冷臉提醒她。

趙璿一愣,跟傻子還講什麼禮數?

“見過碧沅仙子。”

趙璿站到薑雪時身邊,解釋道:“我從前在燭龍殿待過一陣子,尊上不讓我太過拘禮。”

薑雪時側頭看她,面無表情地問:“哪個尊上不讓你拘禮?你確定是燭龍殿那個嗎?”

趙璿:“……”

她目瞪口呆地抬眼看那傻龍崽子——

從前那雙呆滯的淡金色眸子,此刻銳利而充滿侵略性……

“你……你……”趙璿懷疑她恢復心智了!

“很遺憾。”薑雪時衝她頷首,嘴角勾起邪氣地笑意:“恐怕是你想的那樣。不過沒關系,趙姑娘說我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我盡量配合。”

碧沅有些疑惑,沒想到這個對誰都不屑一顧的龍崽子,莫名會對沐軌殿一個侍從賣力嘲諷。

“那真是……恭喜尊上了。”趙璿尷尬地笑了笑,感覺這龍崽子對自己敵意滿滿。

薑雪時確實不開心。

看到這女人,就想起傻狐狸舔她手指的樣子。

“既然您的心智恢復了。”趙璿忽然想起來:“那桑諾……是不是不用嫁去魔界了?”

——

嫁人是玄儀自願的。

她是玄儀,不是桑諾。

這一天終於來了。

端坐在飛往魔界的步輦裡,紫色的紗幔被風吹起,桑諾看著騎乘天馬跑在前方的未婚夫,目光愈發死沉。

彷彿步輦裡坐著的,只是具空殼。

——

蓬萊山,細雨連綿。

書童捧著信箋小跑至竹林,躬身稟報:“王母娘娘發來密信,燭應龍已經暗中潛入魔界。”

東皇太一指尖撥動瑟弦,嘴角微勾,笑容志得意滿。

“讓兩位天將耐心埋伏,等薑雪時挫光他們的銳氣,兩敗俱傷,再突擊馳援。”

——

沙漠酷熱,梵修的宮殿修在一處月牙湖邊,守備森嚴。

魔界是個強者生存的地方,沒有律法引導秩序,即使身在高位的人也得時時保有危機感。

桑諾第一天來到這裡,就趕上兩個魔兵決鬥的好戲。

他們只是為爭奪一把神刃,其中一位魔兵的胸膛,被從正中央一直被劈至下腹。

倒地的時候,他腸子像滑膩的蠕蟲一樣鑽出腹部。

桑諾站在城堡環形瞭望臺上,看完了整場決鬥。

她垂下眼睫,不去看那可怕的血腥畫面,只是小聲問梵昊:“那把刀很珍貴嗎?”

梵昊不屑地一笑:“普通貨色,地位相同的二人看上同一把刀,退讓的人,今後會被所有同地位的人欺壓,所以他們必須決鬥。”

桑諾皺眉,“你們應該起草天條律法,遏製這樣的惡意鬥爭。”

“那是天界才做的事。”梵昊說:“只有道貌岸然的天神才會花心思養一堆廢物。”

之後的幾天,魔帝都沒有召見桑諾,而城堡的守備與日俱增。

桑諾聽見傳聞,說周圍有龍息,帶著殺戮的氣勢。

她可不希望初來此地,就經歷一場大戰。

短短三日內,魔界所有戰鬥力全都被調集至都城。

魔帝身穿重甲,日日站在瞭望臺上,俯視他的領地。

那股龍息愈發濃重。

桑諾很疑惑——

如果真有人想攻擊這樣一座守備森嚴的堡壘,難道不該隱藏氣息,伺機發起奇襲嗎?

這樣暴露殺氣,卻不現身的行為,像是故意挑釁,並等待城堡的主人做好一切備戰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