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七十三章

接到祁鳴宇的電話時, 祁寄剛剛結束週六上午的加班。臨近年關, 設計部門也要結算, 不過比起財務系統,他們已經清閒許多, 至少不用沒日沒夜地忙。

祁鳴宇打電話來是想問祁寄春節打算怎麼過, 畢竟這是他們沒有債務的第一年, 再談起節日這個話題,氣氛也輕鬆了不少。

祁寄開玩笑道:“不是還有幾天嗎?怎麼這麼早就問這事, 想要新年禮物了?”

“誰想要禮物,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祁鳴宇不承認,他說, “是於奶奶問的,她想邀請我們去過年,正好艾瑞克也還在國內,大家一起,春節還能熱鬧點。”

祁寄笑意微斂,先沒有答應,只道:“我先看看公司春節期間的工作安排吧。”

“對了鳴宇, ”他問, “你下午有空嗎?”

“有,怎麼了?”

“我們去貴和城逛逛吧, 給你買點東西。”

雖然剛剛是開玩笑的語氣,但祁寄是真的動了給祁鳴宇買東西的念頭,至少也要置辦些新行頭。平時祁鳴宇一直穿校服, 除了學費,他也從來沒和祁寄提過什麼要求。沒了債務,祁寄手頭寬裕了不少,也覺得該帶弟弟添點衣服了。

祁鳴宇卻有點不怎麼想領情:“買什麼東西需要去那麼貴的地方?”

不過沒等他拒絕,祁寄就直接拍了板:“就這麼定了,半小時後貴和城見。”

貴和城是個大型綜合商城,裡面入駐的大都也是定價偏貴的高端商家,不太適合學生群體。再加上祁寄之前忙於兼.職,他也沒怎麼來過這逛過。

不過祁寄接過幾個廣告宣傳的外包工作,接觸瞭解過一些男裝品牌,再加上祁鳴宇本身高挑偏瘦,很襯衣服,祁寄來給弟弟挑衣服就也還算順利。

不到一個小時,他們就挑好了兩身衣服,一套正裝一套休閒,都是祁鳴宇最近正好能用得上的。

祁鳴宇對選衣服不怎麼感冒,要不是祁寄覺得弟弟總借同學正裝參加正式場合不太好,硬要拉他過來,他連商城都不想來。

祁鳴宇唯一主動要買的是一副護腕,路過運動品牌店時,他特意把祁寄拉進去挑了一副。

祁寄原本以為是弟弟想打球時用,還打算再給他買雙運動鞋。結果祁鳴宇從前臺拿過護腕的單子之後,就把祁寄拉走了:“還給我買什麼鞋,這護腕是給你用的。”

祁寄沒反應過來:“給我?”

“對著電腦的時候用。你前段時間不是說手腕磨得疼嗎?”祁鳴宇仍然是那種不太耐煩的語氣,還催他,“走了走了,趕緊交錢去。”

祁寄不由有些驚訝。他之前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弟弟居然還記在了心裡。

他想了想,把之前學到的坦承活學活用:“謝謝你啊,鳴宇。”

祁鳴宇“嘖”了一聲,沒好氣道:“廢什麼話,走了。”

兩人拿著衣服和護腕的單子朝統一收銀臺走去,祁寄跟在後面半步,看了人一會兒,驚奇道:“鳴宇,你耳朵紅了哎。”

祁鳴宇差點沒把手裡的護腕單子扔了:“不買了!!”

祁寄笑著把人攔回來:“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祁鳴宇臉紅時的反應簡直和他自己一模一樣。

好不容易把弟弟拉到收銀臺,付錢的時候又出了點小插曲。祁寄正要掃碼支付,卻見祁鳴宇把手機拿了出來。

“我買吧,我正好有上學期的獎學金。”

祁寄好笑,拿著收銀臺旁的長氣球棒敲了敲他的背:“還獎學金,你獎學金都打到我卡裡了,你哪兒來的獎學金?”

祁鳴宇正要說什麼,卻聽收銀臺的工作人員小心地問:“請問您二位哪位是祁先生?”

祁寄問:“怎麼了?”

工作人員道:“是這樣的,我們商場有個抽.獎活動,最高獎項是商城全場購物贈額五萬元整,剛剛我們後臺顯示,手機尾號是Xxxx的祁先生抽中了這個大獎。所以我來通知一下您。”

祁寄驚訝:“中獎了?”

工作人員報出的尾號正是他的手機號。

工作人員笑盈盈地點頭:“是的,恭喜您。”

他拿出了十張五千元面值的商場代金卡,裝在購物袋中交給了祁寄:“麻煩您和我們確認一下手機號碼,然後這是代金卡,B2至8層全商城通用,有效時限為一年整,請您收好。”

祁寄接過代金卡,發現那確實是貴和城的實體卡,背面還寫著全商城通用的條款。

商城裡常年掛著各種宣傳條幅和活動裝扮,看起來的確充盈著慶祝的氛圍,祁寄之前沒怎麼來過貴和城,他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來運氣就這麼好。

五萬哎。

夠他買好多件衣服了。

倒是一旁的祁鳴宇皺了皺眉,問:“你們在做什麼活動?”

不是他多心,一般商城活動不都是禮物贈品或者打折卡嗎,怎麼會直接給這麼貴的代金卡?況且這麼高的獎勵,居然也沒有商場的人過來拍下領獎者去做宣傳,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他問:“我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參與了活動?”

店員指了指祁寄的手機,耐心解釋道:“抽.獎活動是通過隨機挑選手機號碼來進行的,只要連入商場的免費Wifi就會自動參與活動。”

他說的話似乎沒什麼破綻,但祁鳴宇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可信。

五萬元錢。

……這怎麼看怎麼像是某些人預先設計好的特定獎勵。

祁鳴宇正想著要不要去查一查貴和城的控股公司持有者是不是恰好姓裴,就發覺祁寄也因為他的話生出了些許疑惑:“但我連Wifi的時候沒有輸姓名呀。”

工作人員解釋:“實名制,先生,我們能看到您的姓。”

祁鳴宇不想讓人多慮,便代金卡付了三個收款單的錢,然後把人拉走了:“肯定是你運氣好才會中獎,走了,拿衣服去。”

聽見運氣好三個字,祁寄愣了愣,才道:“我的運氣……應該不算太好吧。”

好運,是祁寄從來都不敢奢望的一個詞。

不管是幼年家庭分居兩地,還是之後的欠債和變故,祁寄總覺得有自己的過錯。他之前總用偽裝的乖巧迎人,對善意都不敢太過接近,其實也是這個原因。

對裴先生的感情又何嘗不是呢?

祁寄總覺得自己一想親近誰,對方就會被牽累得黴運連連。

……所以他一直都只想著他的名字是寄人籬下,從來沒把自己當作過奇跡來看。

就連今天沒有立即答應於奶奶一起過年的邀請,也不是沒有這個考慮。

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祁寄的情緒明顯有些受到思緒的影響,祁鳴宇見狀也沒有多問,只拉著他繼續去逛商場。

“五萬塊呢,再去逛逛,不買白不買。”

兩人還沒吃午飯,原本想買完衣服回去吃,這次有了卡,就順便在商場裡解決了午餐。吃完飯,兩人繼續逛,祁寄的情緒恢復了一點,祁鳴宇也又問了他一回:“哥,過年我們去於奶奶家嗎?”

祁寄還是有些猶豫:“我們去會打擾他們嗎?”

“應該不會吧,”祁鳴宇說,“於奶奶說薛叔和他對象會在,艾瑞克的妻子女兒也會來,人比較多,我們可以一起跨年。”

見祁寄拿不準主意,他便道:“不過也不急,反正還有幾天,不然我們考慮一下,過兩天再和於奶奶說。”

祁寄點頭:“好,那我也再等等過年期間的公司安排。”

聊完這個,祁鳴宇便去試鞋了,祁寄還是堅持給他選了一雙運動鞋。趁他換鞋的工夫,祁寄給裴俞聲發了個消息。

他想問問裴先生春節期間的安排。

畢竟是試用期,祁寄考慮再三,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詢問一下比較好。

不過直到祁鳴宇選好鞋,祁寄仍然沒有收到裴俞聲的回復。他也沒怎麼在意,料想對方可能在開會,年底了公司又忙。而且祁寄其實大致能猜出裴先生的過年計畫,對方應該要和家人一起才對。

祁寄便把手機收了起來,沒再等消息。

等兩人再從商場逛完一圈,已經接近四點,正打算去B1層超市買東西時,祁寄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一旁正要問人晚上想吃什麼的祁鳴宇:“……”

他又有一種要被截胡的預感。

但這次通話卻遠遠超出了預料,才聽完第一句,祁寄就直接變了臉色。

電話是趙醫生打來的,他的話很短,也很急。

裴俞聲暈倒了。

祁寄一時竟然沒能反應過來,他沒料到才剛想過自己會把黴運帶給親近的人,就接到了這種消息。

最後還是祁鳴宇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意識。

“哥?哥!”一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半扶著他,耳畔遙遠處漸漸傳來祁鳴宇的聲音,“哥,你冷靜點,出什麼事了?你接下來要去哪兒?”

祁寄恍惚了一下,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地點。

“去華杉醫院。”

計程車是祁鳴宇叫的,祁寄一路都心神不寧,到了醫院下車,他才發現弟弟還在身邊。

祁鳴宇說:“我先把東西拿回家,你忙完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祁寄勉強笑了笑,說:“不用,我一會兒騎單車回去就好。”

祁鳴宇也沒和他爭辯這個:“你先進去吧,小心一點。”

祁寄胡亂點了點頭,轉身朝醫院走去。嚴寒冬日裡那徹骨的冰冷又回到了他的身旁,凍得他手腳冰涼,止不住地想要顫慄發抖。

電話裡說,裴俞聲勞累過度,背傷和失眠累加在一起,致使他突然昏厥。除此之外,趙醫生在電話裡欲言又止,說要請祁寄親自過來聊一聊。

他的語氣只聽著便讓人深感不妙。

祁寄的心也一沉再沉。

祁寄心裡其實一直還有一件事沒能得到解答。他不知道裴俞聲為什麼會有這麼嚴重的失眠。之前祁寄曾經誤認為是戰友去世對裴俞聲的刺.激,但溫初明的出現已經徹底否認了這種可能。而直到現在,祁寄也只知道自己能緩解裴俞聲的失眠,卻並不清楚對方失眠的原因。

這次裴俞聲突發昏厥,無疑給祁寄的心尖蒙上了一層憂慮的陰霾。

祁寄正胡亂猜測著,快步向趙醫生所在的樓層走去,但才剛走進電梯,他就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一聲。

是資訊提示音。

在這關鍵時刻,祁寄不敢漏掉任何消息,他飛快地打開了手機,卻被一眼瞥見的消息驚住了。

他怎麼也沒能想到,這居然是裴俞聲發來的消息。

【過年暫時沒有安排,你會留在S市嗎?】

後面還有一條。

【今晚回家嗎?】

祁寄愣住了。

裴先生不是昏迷了嗎?這是誰發來的消息?

電梯門打開,他順著門牌號想去找房間,但才沒走幾步,他就迎面撞上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男人。

“裴先生?!”祁寄驚訝,“你怎麼出來了……你,你沒事吧?”

面前的男人一身筆挺高定,看起來和平日並無差別。除了眉宇間些許未曾掩去的倦意,那張英俊的臉上並無病容,假若不提,絕不會有人把他當作病人。

“我沒事。”男人似乎也沒料到祁寄的出現,“你怎麼來了?”

祁寄仔細地上下將人打量了一番,發現對方真的沒什麼事之後才勉強鬆了一口氣。他說:“趙醫生剛剛打電話給我,說你昏迷了。”

裴俞聲的神色不怎麼贊同:“他怎麼還和你說了?”

看著眼前男孩著急擔憂的神色,裴俞聲還是放軟了語氣,說:“我沒事,大概是傷口沒好全,加上工作忙,才出了點小意外,不用太擔心,沒事的。”

祁寄緊張地問:“傷口還很嚴重嗎?”

裴俞聲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不嚴重,已經換過藥了。”

兩人正交談著,趙明臻也走了出來,他先和祁寄打了個招呼,又道:“二少,你還是做個全面的檢查比較好,許阿姨去B城前也囑咐過說讓你注意身體……”

裴俞聲不為所動:“等我這兩天的會開完。”

對他這種不配合,趙明臻也只能歎了口氣,沒再多勸。他轉而對祁寄道:“小祁,你過來,我帶你去做個檢查。”

祁寄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

趙明臻點頭:“藥物殘留的定期檢查,不麻煩,正好我現在有空能帶你去,大概半個小時就能搞定。”

祁寄已經習慣了檢查,便沒有多問。但他還在擔心裴俞聲:“那裴先生的檢查是比較麻煩嗎?現在不能做?”

“不麻煩,”趙明臻說著,看了裴俞聲一眼,“也是半個小時,做完你們正好可以一起回去。”

裴俞聲:“……”

祁寄有些糾結:“但裴先生現在是不是要忙著回去開會?還能延後半小時嗎?”

剛剛還執意要去工作的男人終於鬆了口:“可以。”

他又摸了摸祁寄柔軟的髮絲:“那我們等下一起回去。”

祁寄點頭:“好。”

裴俞聲的全面檢查要去其他樓層做,他被護士帶走,祁寄則留了下來,跟著趙明臻一起。

不過祁寄卻沒有想到,說著要給他做檢查的趙醫生卻並未將他帶到診療室中。

之前因為不喜歡消毒水氣味,祁寄沒怎麼來過醫院,但他也曾在療養院做過幾次檢查,好歹分得清檢查儀器,這回突然被趙醫生帶到辦公室,他也不由有些納悶。

而且在跟著人走進辦公室時,祁寄還無意中瞥見了趙明臻後頸滲出的些許冷汗。

是因為剛剛裴先生昏迷的事被嚇到了嗎?祁寄正想著,卻見趙明臻幫他拉開椅子,示意他坐,然後自己也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要檢查的樣子,祁寄問:“不是要檢查嗎?”

趙明臻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檢查不著急,小祁,今天讓你過來,其實是有件事想告訴你。”

他頓了頓,道:“畢竟,你是二少治療過程中最有效的助力了。”

祁寄有些意外,但最讓他沒想到的還是趙醫生這出奇的嚴肅。

想到對方打電話過來時的語氣,他那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什麼事?”

“二少這次突然昏迷,除了傷口和過度疲勞,應該也還是和他的失眠有關係。”趙明臻問,“二少最近的睡眠狀況還好嗎?我看他昨天也沒把睡眠記錄發過來。”

“這段時間倒也沒什麼異常,”祁寄道,“昨晚的話,應該是因為裴先生一直忙工作,沒有回去,可能就沒有休息好。”

他主動道:“我今天會去玫瑰別墅那邊,陪著他好好休息。”

但直到聽完他的最後一句,趙明臻的臉上依然沒有多少喜色。

祁寄隱約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趙明臻摘下眼鏡,緩慢地擦了擦鏡片,才重新戴上。在這過程中,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小祁,我覺得這件事,可能還是需要告訴你。”

“二少的睡眠障礙我們一直在研究,但進展並不明顯,最有效的治療還是你的陪伴。”趙明臻緩緩道,“前段時間,我們和莫斯科的對口醫院開展了一次交流活動,在他們的檔案中翻出了一個幾十年前的特殊案例,找到了一份檢查報告和一個保存完後的腦組織切片標本。”

祁寄不太懂趙醫生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不過他還是認真聽著,問:“是什麼案例?”

趙明臻又沉默了一下,才道:“那個病患,死於一種極為罕見的病症,名叫致死性家族失眠症。”

祁寄心裡咯噔一下。

致死性失眠症?

這個病名直接戳中了他心底的痛點。

“致死性家族失眠症是一種腦類遺傳性疾病。患者發病時會徹底無法入睡,這種狀態大約會持續三個月至一年左右,然後患者會在崩潰的情緒中去世。”

趙明臻說著,聲音也漸漸變得乾澀起來。

“這個病的近親遺傳率非常高,目前為止……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手段。”

祁寄聽著,每個字音都如此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他卻在本能地拒絕將這種殘忍的病症和自己身邊的人扯上關係。

徹底無法入眠……不,不是的,不會這樣。

但趙明臻接下來的話卻徹底擊垮了祁寄的防線。

“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檢測方式尚不成熟,還需要反復核實驗證,我們暫時還沒有給二少做這種檢測。但……”

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趙明臻開口時依然如此艱難。

“但我們查到了患者資訊,莫斯科的那個病人……就是二少祖父的親弟弟。”

近親遺傳。

祁寄啞口無言。

這四個字像通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祁寄的理智上。

而那殘忍的描述還在繼續。

“二少的曾祖父也是因此去世的,只是當年醫療水準不夠,沒能查出病症,只當作突發疾病診斷,現在再看,才發現他也符合發病症狀。”

趙明臻說:“除了兩位已經去世的長輩,我們現在還不能確定這個病症在裴家的遺傳狀況,二少的祖父沒有失眠症狀,而他去世的叔祖父沒有後代。所以現在重點需要檢查的,可能就是二少和他的父親。”

祁寄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也晃得厲害。

他還是死咬著不願承認:“但裴先生現在的失眠不是徹底無法入睡,他還是能睡著的……”

趙明臻放輕了聲音:“這個病的平均發作年齡在三十歲到五十歲左右。”

裴俞聲還沒到發作的年齡。

所以他現在的症狀,也不能作為否決患病的依據。

室內一時沉默了下來。

許久,祁寄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但現在也還只是推測吧?而且就算再怎麼說,我們這麼早就知道了資訊,肯定也可以預防才對……”

趙明臻苦笑了一下。

他勸過太多對醫生和當下醫療水準抱有過高希望的人,卻也未曾料到,有一天要這麼勸自己身邊的人。

“是這樣的,小祁。”他說,“我沒有說二少的意思,我們現在談的是這個病需要被瞭解的客觀資訊。致死性家族失眠症並不屬於精神和心理類別的病症,它是一種腦類病變,是由朊蛋白基因變異造成的疾病。”

“而蛋白質的萎縮受損是不可逆的,人體組織受到傷害後無法再進行反向修補。”

世界上並沒有什麼靈丹妙藥,能像小說裡講的那樣,一顆就能起死回生。人體是個極為複雜的組織系統,遭受任何損傷都會留下痕跡。

“這是生理上的病變,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趙明臻說,“這個病症很罕見,但在全世界範圍內也有一些實例。我們蒐集了所有能找的病例,目前為止,發作後的生還率……”

他頓了一下,聲音沙啞。

“是零。”

祁寄徹底僵住了。

他來醫院的路上就一直惴惴不安,直到見到裴俞聲本人,才稍稍放下些心來。他原本以為是虛驚一場,到最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種幸運。

他早該知道的。

自己從來都與幸運無緣。

“這件事……裴先生知道了嗎?”

祁寄勉強擠出了這一句完整的字音。

“沒有。我們還沒能確定病症的遺傳與否……現在只能先讓大家做個心理準備,也好積極配合之後的治療。”

趙明臻頓了頓,低聲道:“不過以二少的能力,這件事其實很難瞞得住,他早晚會知道的。”

祁寄不想澆滅所有希望,他近乎迫切地問:“現在還沒有確定,對吧?檢查還沒有做,就不能把可能說成結果,雖然遺傳率高,但裴先生的祖父也健健康康的……”

趙明臻勉強笑了笑:“對,我們還要檢查。”

祁寄說服了自己,也得到了趙醫生的肯定,明明是個正面結果,他卻還是忍不住盯住了對方。

他直覺趙明臻的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趙明臻沉默了一會,又艱難地開了口:“不過二少的祖父,幾十年來從未出現過睡眠障礙。”

“倒是二少和他父親……從年輕時起,就出現了很嚴重的失眠症狀。”

他越說聲音越輕,說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和那位病發的叔祖父一樣。”

那聲音雖輕,卻如同針錐一般,一下一下狠狠刺在祁寄身上。

絕望鋪天蓋地席捲而來之時,祁寄突然開始痛恨起了自己。

他明知道自己是帶著黴運的。

為什麼還要靠近裴先生?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