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夜風灌進窗口, 葉南期打了個冷戰,忽然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毒蛇纏繞, 發生了什麼一樣。

不安的感覺籠罩在心底,他捂著胸口, 感覺到了加快的心跳聲,莫名的惶恐粘稠地散佈在空氣中糾纏不分, 他有點喘不過氣。

九年前葉湄出事時,他也這麼心緒不寧過。

葉南期再也坐不住了, 他要過去, 哪怕只是在那附近看著, 都比坐在這兒什麼都不做強。

警方的行動是保密的,連他也不知道李恆然和沈度的具體計畫。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四周的燈火次第亮起, 這座城市進入喧嘩的夜晚,葉南期望著遠方, 心底愈發不安。

可是計畫已經開始行動, 他不能任性地打擾任何人, 內心焦慮,忍不住催促張酩開快點。

張酩還在猶豫:“葉哥, 那邊會很危險。”

葉南期當然知道,可是他坐不住, 低聲道:“我就想在外面看看……”

話沒說完, 一個電話橫空打來。葉南期的指尖顫了顫, 低頭一看,是周堯春。

他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行動結束了?人都抓到了?還是出什麼變故了?

行動前後也有一個多小時了,如果順利,也確實該結束了。

可是為什麼是周堯春的電話?沈度和李恆然呢?

葉南期心中略過千萬個想法,也不過瞬息的時間,他毫不猶豫地接了電話,開口問:“周警官,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十分嘈雜,隱約還有警車和急救車的聲音。周堯春說了兩句,葉南期都沒聽清,只能耐心地等周堯春找安靜的地方,半晌才聽到他說:“這邊行動結束……在他們交易犯罪物品時抓了個現行,十幾家的名單都有了。但是對方帶著槍,剛才爆發了一場槍戰。”

葉南期的腦中一白,不知道周堯春是不是跟在沈度這邊的,嘴脣蠕動兩下,才小心地問出聲:“有人受傷了嗎?”

周堯春一貫不著調的語氣難得嚴肅,沉沉地道:”李隊中彈了……剛剛已經送去醫院急救了,走之前撐著一口氣要我通知你。壞人已經被抓了,你姐姐可以安心睡了。”

過了很多年,知道葉湄的事另有內幕的李恆然才猜到,當年葉湄深更半夜的報警,應該只是因為睡不著。

她害怕,隨時都擔心壞人會來欺負她。

這麼久了,李恆然心裡的那根刺終於拔出了,他可以不再愧疚,他做了所有應該做的,可以做的。

葉南期險些拿不穩手機:“李隊……情況怎麼樣?”

“很難說,中彈的位置靠近心臟。你要是有心,就來醫院看他,說不定……反正,今晚乃至未來一段時間,別亂跑,別添亂。對了,沈度那邊還沒消息傳來。”周堯春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葉南期沒有過多糾結,抬眼道:“轉車,去市醫院。”

醫院裡送來不少傷者,葉南期趕來時,李恆然剛被推上手術臺。周堯春偷偷哭過,紅著眼站在外面,見葉南期來了,說話時帶著鼻音:“我要繼續去實行收網計畫了,沒有時間在這兒候著。李隊沒有家人,沒人守在外面,你可不可以……代我在這等他出來?”

見葉南期僵硬著身子點點頭,周堯春步履匆匆,叫上人離開,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忙。

好半晌,葉南期才盯著手術室,聲音乾澀:“張酩,你說,好人真的可以長命百歲嗎?”

張酩按住他的肩,低聲道:“好人能不能長命百歲我不確定,但壞人肯定不得好死。沈少不會有事,你別擔心。”

葉南期沉默。

李恆然出了事,他心裡的滋味實在難受。

為了這件事,李恆然被寄人頭威脅信恐嚇,又被當街襲擊,這回甚至中了彈,險些交代出一條命。

仇人被抓了,他應該高興的,可是現在實在高興不起來。

沈度呢?沈度又會不會出事?不可能只是李恆然這邊的人有槍,萬一那邊也爆發槍戰,子彈不長眼……

葉南期的嘴脣抿得發白,不敢再想下去。他死死攥緊了頸間掛著的戒指,想些好事。

沈度說了,等事情結束,他們倆就去葉湄的墓前,沈度當著葉湄的面給他戴上戒指。

他要給葉湄重新介紹一下沈度。

張酩看著他的表情,繼續安慰道:“沈少的身手很好,雖然比不過特種兵,但對上幾個人也不怕,何況不止他一個人在那兒。”

葉南期扭頭看他,問出盤旋在心底許久的問題:“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嗯,差不多吧。”張酩頓了頓,思考怎麼回答得體,“沈少七八歲開始,幾乎每個寒暑假都會來一趟營裡,跟著訓練。”

葉南期心想果然是練過的,難怪兩人打架沈度永遠是讓他一隻手還能輸得風度翩翩的一方。

他想再聊點關於沈度的話題,可是越發的心慌,乾脆便不再說話。

這次和上次在山裡不同,他不知道警方的計畫,大家都想保護他,他不能再任性地跑出去尋找沈度。

況且其他人今晚大概得忙一個通宵,涉案的人員很多,光抓他們都得耗去一宿。

沒有人在這兒候著,他必須得等李恆然平安度過險境才能放心。

時間點滴過去,醫院裡人來人往,人人都來去匆匆,也沒人注意到葉南期。

醫院裡的生離死別太多,每天都有人等在手術室外,等一個或好或壞的消息。葉南期這樣的,見怪不怪了。

手術進行了幾個小時,紅得讓人心煩意亂的燈悄然變成了綠色。

葉南期騰地站起,險些沒站穩,張酩扶了扶,他擺擺手,看醫生走出來了,連上前問:“醫生,李隊怎麼樣?”

“你是家屬?”幾個小時的手術下來,醫生的臉色疲憊,不過笑容欣慰,“李隊?還是個人民警察啊,難怪吉人天相……救過來了。很幸運,子彈差點擊中心臟,取出來的過程比較艱辛。”

葉南期連忙鞠躬道謝,卻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一時想不清楚,他給周堯春發短信報了平安。李恆然的情況沒有想像中那麼好,暫時轉進重症監護室裡,看看情況。

病房裡安靜得可怕,連嗚嗚風聲都能聽到。葉南期站在床邊,看著李恆然蒼白的臉色,怕打擾這份寂靜,無聲地動了動脣。

謝謝您。

當初李恆然聯繫他時,他別無其他,抱著能有一點消息算一點的心思過去,其實並不信任李恆然。

沒想到李恆然真的做到了。

他忍不住又用脣語說了句“謝謝”,輕手輕腳離開病房,坐到外面的長椅子。醫生建議觀察兩天再轉普通病房,他想來想去,又去找了醫生,問了些問題,醫生順便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

再回到病房外,看看時間,竟然已經快十二點了。

沈度還是沒有消息。

葉南期不由自主地握住那枚戒指,望著窗外蒼茫的夜色,心想,你能趕回來嗎?

最後幾分鐘了。

張酩拍了拍葉南期的肩:“葉哥,從晚上到現在你還沒吃飯,先去樓下吃點東西吧,不然沈少回來會心疼的。”

葉南期本來沒有食慾,聽到最後一句,還是起身,和張酩去醫院食堂吃了頓食不知味的飯,順便買了點白粥,帶上樓,擔心李恆然醒來會餓。

走進病房時已經過了十二點,葉南期放下那份粥,看了看昏睡不醒的李恆然,搖了搖頭。

他的腦子好像不太清楚,現在買了,等李恆然醒來時肯定都涼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拎著粥,想退出去,眼皮倏地一跳。

心跳再次加速,卻沒有之前心慌不祥的預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一個念頭劃過腦海,葉南期猛地轉過身。

病房門口倚著個身形修長的男人,醫院過道黯淡的光傾瀉在他背上,背著光,俊美的五官更為深刻。身上的西裝微微散亂,頭髮也亂了,明明該顯得狼狽的,非要凹個姿勢站在那兒耍帥。

臉上帶著疲倦和淡淡的笑意,卻好看得要命。

葉南期的呼吸頓住了,想叫一聲,卻不敢高聲說話,眼眶紅了,快步走過去,想抱住他。

沈度伸手一根手指輕輕噓了聲,輕輕關上病房的門,背負在身後的另一隻手伸出,在這蒼白的醫院裡,變戲法似的,呈出一朵算不上嬌豔也算不上美麗的憔悴玫瑰。

“生日快樂。”沈度的聲音溫和得像一陣春風,“寶貝兒,抱歉,我來晚了。街上的花店全部關了,不太照顧我這種夜晚想買花的人士。”

葉南期忍住淚意,依舊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沈度低笑:“比較幸運,到醫院外時,看到花壇邊有束蔫兒的玫瑰,撿了朵就上來了。禮輕人意重,不要嫌棄……”

話音未落,葉南期再也忍不住,撲到他懷裡,死死抱緊他的腰,頭不住地在他頸窩蹭,感受著他溫暖的氣息,心想,是真的。

沈度回來了。

沈度回來了。

他腦中反反復複都是這個念頭,好半晌,才擠出話來,輕飄飄的,彷彿會隨風散了:“玫瑰沒有你好,你回來了最重要。”

玫瑰掉到地上,沒人理會。

沈度察覺到他的驚恐擔憂,反手將他抱得更緊,不住地親吻他的鬢角額頭,哄道:“沒事,別擔心,你老公這麼厲害,怎麼會出事?”

葉南期抬起頭,眼眶依舊紅紅的:“你知道?”

“你在別人面前掩飾得好。”沈度受不住他這表情,又是心疼又是心軟,唉唉輕歎著氣,“在我面前你就藏不住了,滿眼都在說著擔心。昨天跟只發情的貓兒似的,還想讓我不早朝了?”

葉南期說不出話。

沈度都知道,反過來配合他,讓他放心。

他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大孽,這輩子的命運才待他如此不公……又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讓沈度來到他身邊,喜歡他,愛憐他,將他沒有的缺失的東西,一一補足。

沈度輕輕拍著葉南期的背,哄了幾句,望瞭望病房的門:“那邊一結束我就過來了,李隊怎麼樣?”

惶然的心落回原處,葉南期緊張地摸了摸沈度,發現這人確實完完整整平安無事地站在自己面前了,才回答道:“暫時情況穩定,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醫生說還要再觀察幾天。”

說著,他俯身撿起那朵淒慘的玫瑰,輕輕地吻了下花瓣,珍惜地放好。

聽到李恆然沒事,沈度鬆了口氣,他累得不行,抱著葉南期,幻想如果現在是在家裡就好了。

洗完澡的葉南期又香又可口,還乖得不行窩在他懷裡,隨便怎麼揉怎麼捏。

這麼聽話乖巧的葉南期可不多見。

“還說我比玫瑰重要。”沈度想著,看著那朵玫瑰,神情竟然有些委屈,“吻玫瑰都不吻我。南小期,我吃醋了。”

沈總的吃醋範圍囊括天地萬物,葉南期暫時想不出他有什麼不醋的,無言片刻,沒那個臉皮在過道裡親下去,拉著他在長椅上坐下。

正想問問沈度發生了什麼,沈度的手機震動起來。他只好把話嚥下,安靜等待。

聽著對面的人報告,沈度原本放鬆下來的眉頭再次蹙起,半晌掛了電話,臉色說不上多好。

葉南期問:“怎麼了?”

沈度的目光隨之落到葉南期臉上,漫不經心地俯首在他的脣角上烙下一吻:“沒什麼大事……剛剛得到個消息。”

葉南期簡直想捶他:“別大喘氣。”

“不知道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沈度聳聳肩,“白老爺子昨晚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