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震天撼地的連環爆炸將這個海邊小城的夜晚染得通紅, 好在靠海又下雨, 附近沒有民居, 火勢沒有蔓延,也沒有引起民眾恐慌。
整場事故有十幾人受傷,一人死亡。
消防隊來滅下火勢後, 周堯春帶著人過去,發現了靠近海邊沒被炸死的薛景山。發現他時,他全身都是血,意識已經不太清晰了。周堯春讓人架著他, 想把他帶走, 他卻像猛地清醒過來,死死盯著一個方向不願離開。
周堯春帶人進去,搜出了一架殘缺的骨架。
是白諭。
薛景山當場就瘋了。
可惜這時候白家上下都被帶去審問, 無人認領這架屍骨。
眼睜睜看著白諭去死的薛景山精神直接崩潰了,被帶回警局後說不出話。即使因為精神問題, 暫時判不了死刑, 餘生他也會活在痛苦的煎熬中。
十年前, 葉湄從高樓上一躍而下的那一幕成為白諭一生的噩夢。
十年後的今天,白諭走進火場的一幕也會成為薛景山永遠的噩夢, 日夜在他眼前倒映, 至死方休。
原驪也被帶了回來,審問的過程很順利。
天空中的陰霾漸漸散去, 太陽終究會出來。
接下來的行動很順利。
可惜葉南期不能去親自參與了。
在那晚的混亂中, 他的小腿骨折, 手腕脫臼,小腹被狠踹後內出血,輕微腦震盪,還被打了一槍,滿身大大小小的傷,紅紅火火熱鬧非常,送到醫院搶救時就剩半口氣了。
沈度恨不得直接上警局一槍崩了薛景山,聯繫了幾家媒體,在徵得李恆然同意的情況下,將薛家為首的一堆人做的事徹底曝光出去。
接下來的事不需要他再操心,衣不解帶地在病床邊守了三天,葉南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個鬍子拉碴、滿眼通紅的男人,嚇了一跳,趕緊閉上眼。
遲鈍了三秒,才想起這不是其他人,是他老公。
這回葉南期是真的嚇壞了沈度,被強制按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結婚紀念日也是在床上喝著清粥度過的。
倒是趕巧,李恆然剛出院,葉南期就進來了。
大夥陸陸續續地來看他,沈家二老,李恆然,周堯春,燕子,聞琛,趙生,張酩,薛向榆,薑沅予和宋執,還有沈度的一堆兄弟……連小狗仔都摸了過來,悄悄帶來個霜淇淋。
一時間病房裡花團錦簇,果籃和花擺滿了病房,好不熱鬧。
陳玟又回了趟老家,同許晝說明後,奔逃了十年的許晝終於擺脫了多年的噩夢,遲疑著再次踏入A市,來探望葉南期。
他這輩子算是毀了大半,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去陪著他的母親,彌補十年不在膝下的不孝。
躺了一個月,葉南期自我感覺沒什麼問題了,可惜沈度的問題還大著。
愛人在生死邊緣遊走了一圈,沈度後怕得手腳發涼,每天下班後直奔醫院,看著葉南期才能放心。晚上睡在一塊兒,半夜也總是驚醒,看葉南期還在他懷裡,呼吸平緩,胸膛起伏,才能鬆口氣。
在這種情形下,葉南期也不駁回他的意見,百無聊賴地又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躺到開始懷疑人生與愛情時,沈度讓醫生再次給他做了個全身檢查,終於大發慈悲,把他捲一捲,抱回家了。
久違地呼吸到醫院外的汙濁空氣,葉南期簡直心曠神怡,坐在副駕駛座上,撐著下頷扭頭看沈度:“你現在看著就像個操心的老父親。”
兩個月過去,葉南期被養得面色紅潤,反而沈度憔悴了許多。
沈度無數次後怕,夢裡都是說完“我愛你”的葉南期再也沒睜過眼。
他沒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葉南期卻能理解,便調侃著轉移他的注意力,侃得沈度心頭火氣,很想教訓人。
沉著臉的沈度餵了他一顆奶糖,道:“不想操心,只想操你。”
葉南期:“……”
趁著交通燈轉紅,沈度看著葉南期,眼神誠摯。
葉南期嚼了嚼散發著奶香的奶糖,含糊不清道:“我是病人,你不能對我下手。”
沈度道:“已經出院了。”
葉南期湊過去給了他一個奶香味的吻,嘀咕道:“原來你這麼操心我,就是為了我的肉體。”
沈度哼笑一聲。
出院沒通知其他人,卻不得不告訴沈家二老,沈媽媽打來電話,讓兩人回去吃飯,慶祝葉南期出院。
操不成人的沈總心裡頗為鬱悶,到了沈家,下車給葉南期開車門。要不是葉南期的臉掛不住,打死不從,他還打算抱著他進去。
沈媽媽這兩個月也操心了不少,葉南期出院,特意準備了一桌補血的菜。
吃飯時沒有人提那些煩心事,沈媽媽眉飛色舞地說起她最近聯繫了以前的朋友,準備一起辦個懷舊畫展。
一家人都沒意見,舉雙手雙腳贊同。
葉南期表示一定會去看看,沈度則表示會把畫都買下來,被藝術人士沈媽媽懟了一頓。
吃完飯,沈度被一家之主抓去書房,討論公司的問題,葉南期和沈媽媽坐在沙發上聊天。
葉南期隨意換了個臺,正好看到新聞裡在播報最近的大案。波動牽扯太大,除了名單上的,又牽涉了許多知名人士以及政界高官。
只是這些葉南期不想繼續關心了。
沈媽媽怕他剛出院勞神,換了個臺,斟酌著道:“南期,以後準備做什麼?”
葉南期含笑道:“我喜歡演戲,當一名演員的感覺很好。如果以後還有機會的話。”
沈媽媽執著他的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慈和溫柔的眸中帶著點點的心疼:“想做什麼,就去做,沈度和我們都會支援你的。一切都過去了。”
葉南期輕輕點頭。
沈媽媽沉默片刻,看了眼樓梯方向,繼續道:“沈度這孩子,打小就要強,四五歲時從樓梯上摔下來,頭破血流都不哭不鬧,受委屈了也是一個人默默解決,從來不跟我們叫屈服軟。你昏迷的那兩天,我去醫院送飯,他看著你在偷偷抹淚,見我來了,問我‘媽,萬一南南醒不來了怎麼辦’。我從來沒見他這樣過,他心裡都有數,知道該怎麼做,但那時他是真的害怕了。”
葉南期的喉結動了動,喉間發澀得厲害,連說話都很困難。沈媽媽笑了笑,道:“你們倆啊,小時候那麼鬧騰,打打鬧鬧的。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你不討厭他,他也不是真的討厭你。你們能走到一起,我不意外。以後啊,就安安心心過日子,這混小子還是挺懂得疼人的。”
葉南期忍著那股澀意,輕聲道:“謝謝您。”
聊了會兒,沈度和他爹的交涉也結束了,看得出父子倆兩敗俱傷,誰也沒討到好。
沈度堅持他頂天立地的爹還沒到退休的年紀,不該提前交出大權。沈爸爸覺得他英勇無畏的兒子已經可以肩負起所有責任,急於甩鍋。
最後誰也沒讓誰讓步,沈度臉色不太爽,想直接把葉南期叼回家。
沈媽媽瞪眼:“這就回去了?”
十月底的天氣轉涼,沈度細心地給葉南期披上衣服,眼皮也沒抬一下:“媽,您想非法佔用我媳婦兒多久?我多說句話都要說我纏人,我回家去膩歪還不成嗎。”
葉南期輕咳一聲。
沈度渾不在意,抱著他的肩,揮揮手道:“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沈媽媽看他這樣就來氣,去廚房把阿姨提前煲的人參湯提來:“去去去,別在我跟前礙眼。拿回去趁熱喝,補身子的。”
沈度伸手接過,嘀咕一聲“我也會煲”,葉南期杵了他一下,脣角含著笑,點頭應是。
兩人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警局。
忙了兩個多月,能抓的暫時都抓到了,跑了的要抓也只是時間問題,接下來就交給檢察院和法院處理,忙到頭禿的刑偵大隊總算緩了口氣。
李恆然出警不在,周堯春接見了兩人,恭喜了下葉南期總算出院,便將大致的情況說了一下,最後道:“以前你找到的那個名單上的藝人基本確認死亡,受害者家屬很多。到時候你要不要也以受害者家屬的身份上法庭?”
葉南期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轉而問白諭和薛景山的情況。
周堯春道:“白家一家都下獄了,我去問了問,他家人對他的態度……不咋地。我就做主找了家火葬場,把他的骨灰寄存在那兒了。至於薛景山……”
瘋了。
現在薛景山被關在一家精神病院裡,雖然瘋了,但白諭的死帶給他的痛苦沒有被混亂的精神抵消,他每天都在想方設法去尋死,卻被醫護人員牢牢看著,這輩子大概都只能這樣生不如死地活下去。
葉南期喝了口周堯春泡得奇苦無比的茶,舌尖抵著上顎,忍住那股苦意沒罵出聲,將茶杯推遠了,心有餘悸地往沈度身邊靠了靠。
對這兩人的結局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說完正事,周堯春的臉色一肅:“還有一件事,我得批評一下沈度同志。那天竟然搶了我的槍,還擅自開槍了。知道搶奪員警的槍還開了槍的後果嗎?”
沈度眼神冷漠:“哦?”
周堯春摸著下巴道:“介於情況特殊,允許你寫檢討上交,不得少於四千字。”
沈度問:“周副隊長,你這麼黑的心,誰教的?”
“破例告訴你們,李隊。”周堯春迅速甩了鍋,補充道,“你們也可以選擇請我吃頓火鍋抵消檢討。”
葉南期挑挑眉:“身為公務員公然受賄?為了你的清白,還是讓沈度寫檢討吧。”
從警局裡出來,葉南期想起個人:“張酩呢?”
“幫了我們這麼久,大伯急著要人回去。昨天走的,軍令如山,來不及和你道別。”沈度把圍巾給他圍上,在他額角親了下,“以後見面不容易,你要是想他了,下次我帶你去部隊。”
被強迫待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月,葉南期回家一開門,看到裡面的光景,懷疑自己還沒醒。
性冷淡的北歐風一改全貌,牆面刷成了淡藍色,家裡添置了許多小玩意兒,燈光暖黃,細節處也煥然一新。
沒之前的簡潔高端,卻比之前更像一個家了。
開門時還撲出來一隻小狗,親熱地在沈度腳邊打轉。
葉南期呆了一下:“……咱走錯門了?這狗你打哪兒偷來的?”
沈度好笑地揉了把他的頭髮:“沒走錯……喜歡這樣嗎?”
葉南期沒吭聲,走進屋裡,才發現除了那隻薩摩耶幼犬,沙發上還趴著只布偶貓。懶洋洋的貓兒聽到聲音,藍汪汪的眼睛看過來,葉南期和它深情對望,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張口叫:“喵。”
沈度沒忍住,抱著狗噗地笑出聲。
葉南期不搭理他,湊過去專心逗貓。
在沈度眼裡,這倆大概是同類相吸,初次見面,小貓也不害怕,被葉南期抱起時沒有掙扎,看得他心裡酸溜溜的:“你都沒這樣抱過我。”
葉南期心想你他媽連只小奶貓的醋都吃,和顏悅色道:“你要是跟它一樣的體積,我天天抱著你。”
頓了頓,他道:“什麼時候弄的?”
沈度放下狗,把他摟到懷裡,蹭著他的肩頭:“你醒來後就讓人開始裝修了……這樣是不是更像一個家了?”
葉南期看著這和原來天差地別的屋,說不感動是假的。他摸了摸懷裡的貓,輕輕“嗯”了聲。
“這兩小隻是上週抱來的,還沒取名字,想給你一個驚喜。”沈度得寸進尺地親了親他的頸側,聲音裡含著笑,“小狗叫什麼好?”
葉南期道:“沈小度。”
沈度還沒應聲,葉南期把貓遞給他,抱起小狗,對著狗道:“沈小度,不要吐舌頭。“側過頭,眼神揶揄,“你覺得怎麼樣?”
沈度無言片刻,帶著懷裡的小奶貓點頭:“南小期覺得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