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沈度有為了追老婆豁出臉皮的覺悟, 葉南期那聲“嗯”也讓他的心情好得像吃了塊甜滋滋的糖, 便格外的沒羞沒臊,調笑道:“夢裡有你嗎?沒有就不睡。”

葉南期:“……”

沈度道:“或者你親口說, 你會夢到我。”

葉南期:“……”

遲遲沒回應,沈度猜測可能是害羞了, 剛想收斂一下哄哄人, 聽到葉南期開了口。

葉南期的聲音溫潤,就算冷著臉說話,也一貫是和氣好聽的, 此時有些模糊,但每個字都清晰地落入了沈度耳中。

“我夢到你就行了,你不要夢到我。”葉南期頓了頓, 警惕地添了一句, “夢到我也別做春夢。”

說完便掛了電話。

沈度被這席話激得酒意徹底散去, 心裡徘徊著隱祕的激動, 本就毫無睡意, 這下更沒有了。

他坐在床頭,興奮地一遍遍打電話過去騷擾葉南期,想再聽一次那句話。

葉南期不勝其煩, 乾脆把他拖進黑名單。

沒有影像了可以打電話, 不能打電話了委屈一下發文字也行——沈總的思想覺悟很高,立即靈活地更改了策略, 選擇給葉南期發微信。

【沈流氓度:媳婦兒, 一言不合拖進黑名單是冷暴力, 冷暴力也是家暴。】

葉南期看著這條信息沉默:“……”

【沈流氓度:當初是誰說知法學法的,還拉著我一起看法制欄目】

葉南期揉揉額角,脣角卻不由自主地翹著,翻了個身,慢悠悠地打字。

幾秒後,沈度收到了葉南期的回復。

【奶貓南小期:微信也想被拉黑?睡覺】

說著睡覺,卻你來我往地扯了會兒淡,沈度心滿意足,看時間有點晚了,想起葉南期還要跟著節目組跑來跑去,才道了晚安。

葉南期放下手機,心想沈度果然才三歲。

他安穩睡下了,沈度卻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最後乾脆打電話給趙生,大半夜的特地把他吵醒,嘚瑟地把葉南期的話重複,感覺自己的革命就快成功了。

趙生睡得好好的,給他吵醒了塞狗糧,氣不打一處來,咬牙聽了會兒,嗤笑道:“連本壘都還沒上,嘚瑟什麼?等嫂子懷了你再來吵我吧。”

一句話給了沈度啟發,雖然知道不可能,沈度還是認真查了查男人怎麼懷孕。

大概是沈度心有所念,且執念頗強,葉南期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夢,比如他給沈度生了個孩子。

國外代孕技術成熟,不少同性夫妻都有自己的孩子,葉南期醒來後黑著臉許久,回憶夢中內容,覺得他可能是對和沈度上床感到過敏。

下一個目標地點在Y市附近,離這兒太遠,不可能再住這個酒店,節目組退了酒店的房,開車上路。

有沈度的囑咐,節目組事先就把落腳地點改到了Y市的另一個城區,雖然離周圍有名的美食街比較遠,但方便葉南期行動。

到達Y市時,沈度那邊的事還沒結束,只好讓葉南期先走,他稍後會跟來。

葉南期跟著拍了早上的節目,下午就生病去了醫院。

防止其他嘉賓產生恐慌不幹走人,節目組沒敢再用急性腸胃炎一類的病狀來搪塞,換了個聽起來就很厲害的病名,隨即把事先就準備好替換的另一個藝人請了過來。

葉南期躺在病房裡,接受了幾位隊友的慰問後,確定不會再來人了,換了身低調的衣服,戴上帽子口罩,偷偷離開,和張酩碰了面。

張酩道:“現在是南方的雨季,最近可能會下大雨,山裡不好走。”

葉南期望瞭望天色,又看了看天氣預報,點點頭道:“儘早過去吧。”

張酩特地換了輛越野,按照地圖,開到Y市周邊的一個縣城裡,到約定好的地方,接了陳玟的那個老家親戚。

二十來歲的青年,皮膚黝黑,名字和麵相一樣普通,叫張平。

張酩緩緩打量了會兒,看張平和照片裡一模一樣,又問了幾句陳玟提供的特徵問題,隨即不動聲色地試了試這男人,確定他只是個普通人後,請他坐在副駕駛座上。

因為之後沈度還會上山,張酩又拜託他聯繫了個人帶沈度。

張平沒那麼多考量,拿錢辦事,話倒是挺多,問了張酩的名字,說話時夾雜著濃重的土味:“也姓張啊,咱倆是本家哩。”

張酩要沉默時就是個透明人,說起話來也能接茬,扮什麼像什麼。葉南期側頭聽了會兒,發現不用他幫忙,順手摘了口罩,低頭和沈度無聊地扯閑。

張平回頭看了眼葉南期,呆了呆,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好俊的小哥,像電視上的大明星。”

葉南期在螢幕上其實不如本人好看,抬頭沖他微微一笑。

低頭就看到沈度發了條微信。

【沈三歲流氓度:不許沖其他男人笑】

【奶貓南小期:……】

葉南期抬頭看了眼平靜等紅燈的張酩,頭一次明白了什麼叫人不可貌相。

出了縣城,路還遠,葉南期想到即將見到的許晝,心裡滋味複雜,沉甸甸的,說不清究竟是高興多一點,還是沉重多一點。

據陳玟的說法,當初最後陪著葉湄的另一個人不是方行遠,那按推測,很有可能是葉湄的戀人。

見了許晝,就可以知道很多當年的事……知道葉湄最後那幾個月是怎麼樣的,那個神祕的男人是誰,還有那份至關重要的證據。

張平試圖和葉南期多說兩句,沈度又發微信過來,凶巴巴地讓葉南期不要理會。

其實葉南期小時候的性格並不圓滑,相反很害怕陌生人,說謊也磕磕巴巴,能和沈度打成一團也是難得的孽緣。父親去世後他就愈發沉默,直到後來進入娛樂圈,才強迫自己改變,去迎合他人、笑臉待人。

以前沈度說他虛偽,一點不假,他確實虛偽,笑容都是假的。

張平熱情高漲,葉南期都回得平淡,不知道是不是神經太粗,他都沒發覺,繼續起勁地問葉南期叫什麼,多大了,哪兒來的,幹什麼的。

葉南期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張酩貼心地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忽略張平話多,路上氣氛也算得上和諧。

慢慢接近那座山時,路面變得崎嶇不平,坐個車彷彿在坐旋轉木馬,忽上忽下,也虧得越野性能好,折騰著開到一條路邊,張平差點被顛吐了。

路窄到過不了車,周圍全是樹和草,一眼望去都是一個樣。

果然和陳玟說的一樣,沒人領著都找不到路,難怪許晝躲進了這裡。

越野車被丟在路口,張平領著兩人往前走。

日頭已經西斜,葉南期摸出手機看了眼,信號斷斷續續的,連不上網。

再回頭看看,來時的路被各種東西擋住,不看腳印都不知道是從哪邊過來的。

許多拐賣事件曝光後都說進了山就出不去了,葉南期以前還抱著懷疑態度,現在是徹底信了。

走了許久,手機終於有了點穩定的信號,沈度在期間發來幾條消息,告訴葉南期他正在趕來。

今晚應該能匯合。

知道沈度會來,葉南期心定不少,暈頭轉向地跟著張平走了不知多久,天色微黑時,終於看到了山中村子的影子。

小山村的住戶稀稀落落的,炊煙嫋嫋,四周很靜。張平帶著葉南期去了許晝借住的那一戶,卻沒看到人。

逮著旁邊的大叔一問,才知道和村裡人砍柴去了。

“可能要再等會兒才回來。”

張平擦了把汗,注意到葉南期的臉在暮色中白玉似的,不經意抬起的手修長白皙,漂亮得彷彿能發光,頓覺不好意思,把黑黝黝的手縮到背後,“你們要不要先來我家吃晚飯?走了這麼久也該餓了。”

葉南期微笑著婉拒:“多謝。我腸胃不好,張酩帶著適合我腸胃的食物,我們吃那個就好。”

張酩背著個大大的登山包,裡面有食物和幾件衣服,還有些瑣碎的物品,走了那麼久也臉不紅氣不喘,三人中走得最輕鬆的就是他了。

這個理由挑不出毛病,張平徘徊了會兒,遠遠的聽到家裡人在喊自己回去吃飯,這才走了。

張酩掏出麵包、水果罐頭和水遞給葉南期,道:“沈少可能半夜才能到。”

山路雖然崎嶇,不過一路走下來似乎沒有特別危險的地方。葉南期點點頭,趁著手機接收到信號,發過去一句注意安全,拿著麵包啃了幾口,食不知味。

本來以為過來就能碰到許晝,他心裡略微緊張,不知怎麼回事,沒見著人,反而鬆了口氣。

山裡夜間冷,張酩遞給葉南期一件厚厚的外套,解釋道:“沈少讓我準備的。”

葉南期披上衣服,才發現這是沈度的衣服。

這點小心機……

他暗暗嘀咕幾句,發覺風越來越大,心頭忽然略過一絲不安。

天色變了,飄來一片黑沉沉的烏雲,葉南期打了個冷顫:“好像要下雨。”

話剛落,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來。

兩人趕緊進屋躲雨,葉南期有點緊張:“這雨不會下大吧?”

按沈度所說的時間,這時候他應該在爬山,萬一雨下大,現在天又黑了,有點危險。

葉南期越想越焦慮,想到天氣預報說過幾天才下雨,心裡罵了幾句。

張酩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應該不會,你要相信氣象局,說不定只是架勢唬人,等下就……”

話音沒落,天邊一道悶雷轟響。

兩人面面相覷。

等了會兒,有人來敲門,是張平,手裡還抱著兩床被子,用大大的塑膠袋套著,進屋就遞給了張酩。

“待會兒要下暴雨。”他道,“許先生他們今晚可能趕不回來了,這是我三叔公的屋,你們就在這兒睡一晚吧。”

葉南期和張酩對視一眼,問道:“下暴雨會很危險嗎?”

“上山下山都危險,萬一遇上山崩……”張平打了個冷顫,“骨頭渣子都難找。”

張平離開後,葉南期的心情更不定了,擔心沈度的心情超過了見不到許晝的失落。

這地方破舊得連電燈都奢侈,屋裡只有油燈蠟燭,張酩點了根蠟燭,繼續安慰他:“不打緊,沈少發現天氣變了,應該會折返……”

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葉南期的臉色略微發白,幾次想現在動身去找沈度,都被張酩攔了下來。張酩緊皺著眉,猶豫是聽命令繼續貼身跟著葉南期,還是出去找人。

葉南期焦慮得不行,只能一遍遍地刷新,好不容易又來了點可憐的信號,還沒什麼都沒看到,信號欄又成了叉。

他只能按耐住焦慮,又等了會兒,聽到雨聲劈裡啪啦地砸在屋頂。

隨即在某個瞬間,葉南期聽到了彷彿什麼崩塌的轟的一聲響,被雨聲裹夾著,悶悶的,不太清晰。

卻已經足夠使腦子裡緊繃著道弦的葉南期崩潰了。

他猛地站起來,直接跑了出去。大雨劈頭蓋臉砸上來,瞬間全身都濕透了。

找到張平家,葉南期敲開門時手都在抖:“剛剛……剛剛是什麼聲音?”

“哪裡滑塌了吧。”張平望瞭望聲音的來處,“好像是我們來的那條路,看來下山時得走其他的路……”

葉南期的腦子嗡地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巧合,手機突然蹦出兩格信號,接收到了資訊。

十五分鐘前,沈度說快到了。

張酩跟過來,略一思考,沉聲道:“您在這兒等著,我去找沈少。”

葉南期僵硬地轉過身,聲音澀澀:“我也去。”

張酩皺眉道:“我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你……”

他的話說不下去了。周圍的光很淡,兩人都濕透了,可是良好的視力還是讓他看見,葉南期眼裡有淚光。

葉南期的聲音有點顫抖,語氣卻很堅定,重複道:“我也去。”

張酩默了默,道:“可是萬一你出事了……”

葉南期搖了搖頭,恐懼淹沒了他每一寸神經。他不敢想像,假如沈度真的出事了,他以後怎麼活下去。

沈度是為了他才來的,他連心裡的話都還沒說給沈度聽,萬一沈度……

在黑暗中見到光的人,萬一丟失了那道光,這輩子都會陷入無盡深淵。

就在不久前,他才準備好好珍惜自己,報仇也不能把自己搭上,和沈度在一起,試試以後都有人陪伴的日子。

嘗過沈度的味道,他不可能忘記。

跟著過去找人是很危險,但不跟著過去,就算報了仇,他這輩子也都不會再安穩,只會更痛苦。

張酩和他對視半晌,歎了口氣:“成,您跟緊我。”

張平被兩人的對話搞得莫名其妙,捋了捋才明白過來:“你們的同伴上山了?”

葉南期默然點頭。

看他眼裡的神光似乎都黯淡了,張平想來想去,咬咬牙:“你們加點錢,我帶你們過去,山上繞,你們應該也忘記來的路了。”

合作達成,三人打著手電筒跑去。大雨滂沱,嘩啦啦的雨聲把腳步聲都掩蓋過去了。

張酩心裡後悔一時衝動答應了葉南期,擔心他的體力跟不上,走了十幾分鐘也沒見他掉隊,終於鬆了口氣。

手電筒能照射到的範圍有限,三人邊摸索著往山下走,邊叫著沈度的名字。

黑夜,暴雨,樹林,重重鬼影。葉南期從未遇到過這種環境,心沉到了穀底,忍不住胡思亂想。

沈度會不會害怕?這人又怕鬼又怕黑的,為什麼天黑了還要上山?

他要是出事了,他怎麼辦?又要怎麼對沈爸爸和沈媽媽交代?

冰涼的雨水沁得全身發寒,葉南期裹緊了沈度的大衣,彷彿得到了點慰籍,恐懼感消除了點。下了山,往遠處一照,發現那邊竟然垮了大半,和來時對比太大,一眼就看出來了。

張平安慰道:“沒事,領路的是我們村的,知道暴雨天不能亂走,說不定這會兒正躲在哪兒。”

葉南期的頭有點昏沉,充耳不聞,繼續大聲叫著沈度的名字。

“三個湊一塊不好找人……”張平皺皺眉,“要不分頭找?”

葉南期立刻點頭,張平和他一起。

張酩是特種兵出身,識路和生存的本領比兩人強了幾倍不止,承受過雨林沙漠雪山的歷練,依著習慣帶著指南針,從兜裡摸出來遞給葉南期,趁張平不注意,又塞了把匕首在他手裡,才往另一邊搜去。

張平和葉南期單獨相處,頗為緊張,沒話找話:“上山的人是誰啊?”

葉南期的嗓子已經沙啞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淡淡道:“我愛人。”

張平不敢說話了。

隨著時間的點滴逝去,葉南期幾乎絕望了。

雨勢倒是收了不少,他的頭卻更昏沉了,腦中反反復複都是沈度的臉,他調笑時說話的聲音,還有抱著他時溫暖的懷抱。

他捏緊了胸前的戒指,顫抖著低頭在戒指上親了一下。

從小到大的經歷讓他從不信什麼鬼鬼神神,可是這一次,他卻無措地求著神保佑沈度。

沈度……

葉南期想。你出事了,我會活不下去的。

頭腦正亂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喊聲,葉南期怔了怔,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那是有人在叫他。

手電筒照過去,葉南期看到了同樣渾身濕透的沈度。

一瞬間葉南期的腦子空白,連驚喜都還沒冒出來,眼淚卻一下湧了出來,身體的反應比大腦快,沈度往前走了兩步,還沒跑過來抱緊他的寶貝,葉南期已經倉皇地跑到了他面前。

沈度低聲道:“南南,你怎麼來……”

葉南期流著淚,撲進他的懷裡,死死抱著他,頭埋在他的頸側,呼吸都在微微顫抖。

鮮活的,溫暖的,完整的沈度。

沈度被他緊緊地抱著,愣了愣,一時竟然忘了回抱。葉南期抱得太緊,他都有點疼了。

那麼絕望又慶倖的擁抱。

像是擁抱住了生命中最後一縷光和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