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上)
白梨薇正在對鏡梳妝。
她不愧是天下美人圖榜首,膚若凝脂, 娥眉淡掃, 美目流盼間自帶了一番矜貴冷傲的氣質。
但又不完全是冷漠如冰, 反而能從這股冷漠中察覺到勾魂攝魄之態。
驚鴻一瞥, 就叫人魂牽夢縈、念念不忘。
白梨薇從一旁侍女拖著的首飾盒從挑了一支金步搖,長長的珠串垂在鬢間,隨著動作舉止而在空中搖曳。
“你說,周思危真的會來嗎?”白梨薇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喃喃的問道。
鏡子中是何等的美人,面若芙蓉花開,青蔥得似乎能擰出水來, 脣角微微一抿, 鏡子中便露出了絲絲哀愁。
一旁低垂著頭的侍女大著膽子開口安慰, “自然是會來的。”
無論是什麼男人,一個曾經心存愛慕的絕世美人即將大婚,無論如何都會來的。
除非——他根本不喜歡女人。
白梨薇得到了肯定,嘴角那抹哀愁就化為了成竹於胸。
白梨薇準備上最後一點裝飾, 她提起妝臺上的毛筆, 沾了點顏料,在額心繪了一朵芙蓉花,本就絕世無雙的美人,更添了幾分容色。
“都準備好了嗎?”白梨薇突的開口,聲音極輕,生怕被別人聽到似得。
“準備好了。”侍女也壓低了聲音回答。
白梨薇站了起來, 她穿著莊重無比的白玉京禮服,身後拖出了長長的裙擺。
“去吧。”
外室進入了兩名侍女,這兩個侍女都有金丹期的修為,可到了白梨薇的面前,卻只有捧著裙角的資格。
白梨薇走在最前面,衣著華貴面妝精緻,前去見她的未婚夫。
她的婚禮,不容失誤——這不僅是婚禮,還是一個佈滿天羅地網的陷阱。
天女的婚禮要持續半個月的時間,第一天是各大門派前來奉上賀禮,由專門通報的童子將賀禮唱名,由白玉京隨處可見的風鈴傳遞至每一個角落。
“蓬萊仙來使——”
隨著童子的唱名,走出的是蓬萊仙這一輩最為優秀的弟子譚景方。
這一位在新生代中有些威望,各位弟子都聽聞過譚景方的名聲,聽到這個名字都紛紛側目。
這些日子過去,少年似乎又長高了一些,穿著蓬萊仙的雪白服飾,看起來已經是一位可以依靠的男人了。
譚景方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還跟著一位年紀不大的小女孩,他特意停留了一下,等待著小女孩跟上他的腳步,“雲曦。”
“來啦!”江雲曦小跑著跟了上來。
在蓬萊仙生活了一段時間的江雲曦已經褪去了鄉下女孩的模樣,原本晒黑的皮膚也變成了白裡透紅的健康膚色,五官中隱約可以看到與江容易相似的痕跡。
“上衍宗來使——”
這個名頭比之前的蓬萊仙更倍受關注。
不是因為上衍宗為天下第一宗門,而是因為上衍宗宗主與白玉京天女不得不說的一段往事。
眾人竊竊私語。
“不會來的是他們宗主吧?”
“我想不太可能,上衍宗宗主不是百年未出世了嗎?”
“難道他還會眼睜睜的讓自己的女人嫁給別人不成?”
隨著他人細碎的言語,上衍宗的來使終於走出了傳送陣。
不是他們所猜測的上衍宗宗主,而是一個面容普通的男子,身穿著上衍宗弟子的服飾。
他看起來雖然普通,但有不少人認識他,白玉京的弟子還熟絡的上前打了個招呼。
還有關係好又有些八卦的白玉京弟子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你們宗主?”
問的不是隱祕的問題,上衍宗弟子如實回答:“前些日子傳來消息,宗主在摘星樓。”
摘星樓與白玉京交接,前些日子在摘星樓,指不定就已經在白玉京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忍不住猜測,說不定是怕遇見故人尷尬,所以隱瞞了身份,只想要在故人婚禮上偷偷看一眼。
真是苦命鴛鴦。
有心思細膩的女修士甚至悄悄的紅了眼睛。
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身為正道第一人的周思危,若是真的想要一個人,世上有誰能攔住他?
無非是不想而已。
後面又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門派的弟子,但都比不上上衍宗引人矚目。
白玉京天女大婚,這是近百年來最大的盛典了。
正道其餘的五個門派皆派了人前來,這幾日白玉京的傳送陣可謂是絡繹不絕。
一向冷清的白玉京熱鬧了起來,連冰冷冷的白玉牆壁與月桂樹都壓制不住這股人聲鼎沸。
因這場盛會要持續半個月的時間,白玉京為遠道而來的客人準備了住處。
最好的院子當然是安排給正道六大門派前來慶祝的弟子,次一級的分配給了關係較好的附庸門派。
身為在路邊撿到婚禮邀請函的江容易與周思危也被安排到了一個稍微偏僻的院子裡面。
說是偏僻一些,但裡面是小橋流水,亭臺樓閣應有盡有。
江容易繞了一圈,指著一間房間說:“你住這裡。”
周思危拒絕,“不。”
“那你想住哪裡?”江容易瞥了他一眼。
周思危眼巴巴的看著江容易,“你住哪裡我就住哪裡。”
江容易覺得奇怪。
之前不是還口口聲聲的說著要保持距離。
現在怎麼又要住在一起了?
江容易也沒有多想,按照周思危的性子,就算不同意,晚上照樣會偷偷摸摸的過來,還不如直接答應了。
夜色很快就降臨了,周思危還在等著晚上同床共枕,可等了半天,一直嗜睡的江容易還依舊精神奕奕。
周思危憋了半天,沒忍住,“你不睡覺嗎?”
江容易回答:“修士本來就不一定要睡覺。”
周思危,“……”
如此好的機會,竟然不去睡覺!
眼看著就要錯過了,周思危又問:“你不困嗎?”
說來也奇怪,昏睡了這麼多天後,江容易竟然一直沒有睏意,“你要睡的話你可以先去。”
周思危抓住了重點,“那你呢?”
“我出去轉轉。”一踏入這個院子,江容易就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修士很難產生預測,但只要察覺到,就必定會發生預測到的事情。
所以在白玉京很有可能會遇到危險。
聽到這個話,周思危立刻就不說睡覺這件事了,起身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白玉京的夜色很美。
圓月就如同懸掛在天邊,銀白色月光流下,落在了白玉京的每一個角落。
嫩黃的月桂花蕊裝盛了沁沁月水,散發著點點螢光。
睡眠對於修士來說確實不是必需品,他們更喜歡用睡覺的時間來打坐修煉,適逢這樣的盛典,當然是要趁著月色出來逛逛歷史悠久的白玉京。
說起來修真界與凡間也並無不同,照樣有攜手同遊的情侶,路邊叫賣的小販和渾水摸魚的賊手。
白玉京的特產是月桂,攤販中賣得最好的就是一個個小巧的桂花蜜糖冰碗。
三枚靈石一份,算得上是昂貴,就算如此購買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江容易湊熱鬧買了一份,巴掌大小的碗由冰刻成,捏在手裡也不顯得冷,裡頭裝著碾得碎碎的冰沫子,由上面的澆灌下滿滿一勺的桂花蜜。
金黃色的蜜糖順著碎冰的縫隙流下,上面還懸浮著幾朵新鮮桂花,聞起來香氣撲鼻。
兜起一勺,冰冰涼涼的,又滿口甜蜜,一口下去直讓人通體舒爽。
周思危一直照看著旁邊的人,見他連吃了三口碎冰,就直接奪過了冰碗,“你身體不好,這個不能多吃。”
江容易舔了舔粘上了蜜糖的嘴脣,豎起了一根手指,討教還價,“就一口。”
周思危只硬了一會兒,看到江容易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立刻就心軟了下來,他舀起小小的一勺,送到了江容易的嘴邊。
江容易也不挑剔,就著周思危的手含住了勺子,他笑嘻嘻的說:“還要。”
這次周思危沒有如他的願,心念一動,手中的冰碗就蒸騰得一乾二淨,連個渣子都沒有存留下來。
氣的江容易直叫:“二狗!”
周思危沒有理會這個奇怪的稱號,握住了江容易的手,他本就身子虛弱,吃了冰之後全身都找不到一處熱乎的地方。
“注意身體。”周思危認真的叮囑,想要把掌心的一雙手給捂熱了。
江容易安靜了下來。
兩人之中,周思危略高一些,江容易到他的下巴處,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周思危的雙眼。
像是平靜的海面,但底下深藏了波濤洶湧,只有一瞬間露出了其中的情緒,那是溫柔的又是寵溺的。
好像有一隻爪子在江容易的心口撓了一下,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還好這種詭異的狀態沒有持續太久,天際炸開的一朵煙花吸引去了江容易的注意。
五彩斑斕的火花照亮了整個白玉京,一瞬間恍如白晝降臨。
江容易在看煙花,身旁的周思危在看他。
然後周思危鬼使神差的低下了頭,想去親吻那處被凍得通紅的嘴脣。
他的動作慢極了,就在快要碰上的一瞬間,身後燦爛至極的煙花緩緩凋謝。
或許是眼前的景色太過誘人,江容易沒有動,默許了周思危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