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江容易被嘈雜的聲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還沒看清楚面前是什麼情況, 就先喊了一個名字:“周思危……”因為沒有力氣, 聲音變得軟綿綿的。
隨後他的手指就被另一雙手抓住, 身邊傳來了回應聲:“我在。”周思危緊緊的扣住了他的手指, 又重複了一遍,“我在。”
江容易低低“嗯”了一聲,才想起來問另外的事情,“那個白玉京神帝走了嗎?”
周思危還沒回答,徐師祖先開口說:“我建議你們早點準備好逃命。”師祖雙手抱肩,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兩個人。
隨後徐師祖像是有些牙疼,倒吸了一口氣, 說:“先不要……膩膩歪歪了。”
江容易縮了縮手, 可是周思危抓著的力氣太重了, 根本掙脫不開,沒有辦法,江容易也只能放任他牽著。
周思危問:“師祖,現在怎麼樣了?”
徐師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說:“自己看。”
周思危看向了外面, 白玉京神帝還是站在那裡,可外面的護宗大陣卻開始衰落,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被輕易破開。
“你們先離開這裡。”徐師祖說,“雖然他不能對上衍宗怎麼樣,但是從裡面抓個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徐貞英小聲的說:“我們跑了幾千里了, 還是一瞬間就被他追上來了。”
“這不是廢話。”徐師祖撇了撇嘴,“這人,好歹也是四方主宰,就你們根本不可能逃開他的鎖定。”
徐貞英有些著急,連忙說:“那怎麼可以,要是周師兄他們出去,不是去送死嗎?”
徐師祖屈起指節,在小姑娘的額頭上敲了一下,說:“當然不是這麼出去。”他轉而看向周思危,“我會幫你們隱蔽氣息,但也只是拖延時間,世間與他同等境界的不過雙手之數,接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徐師祖所說的話,無非是沒有能力護住他們,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是。”周思危點了點頭,“多謝師祖出手相助。”
徐師祖的神情略帶寂寥,歎了一口氣,說:“若是我還活著,說不定能護住你們,現在人死如燈滅啊……”
就連周思危這樣沉穩的人都不免露出驚訝之色,遲疑的開口:“師祖?”看起來徐師祖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一點死氣都沒有。
“一言難盡。”徐師祖搖頭,似乎很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我只能告訴你,我們上衍宗守著一個很大的祕密。”
但徐師祖只是點到為止,並沒有再透露出更多東西。
看周思危的樣子還想問什麼,徐師祖雙手向前一推,口中說道:“去吧!”
一道勁風掃來,到了面前又化為了溫柔的風,將兩人送入了虛無的空間之中,隱約間還傳來了徐貞英的聲音。
“周師兄!”徐貞英費力的大喊,“一定要小心啊!”
眼前一陣扭曲,等到畫面平靜下來的時候,周圍已經從上衍宗變為一片荒山野嶺。
江容易還處在脫力的狀態中沒有恢復,突如其然的經歷了一次空間穿梭,差點腿一軟摔倒在了地上。
還好周思危站在身邊扶了他一把,只是兩人的情況都不容樂觀。周思危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癒合,傷口處湧動著一股寒意,繼續破壞著他的身體。
“怎麼突然就亡命天涯了?”江容易靠在了周思危的身上,臉上還帶著笑,“都是你惹的麻煩。”
話雖這麼說,可一點責怪周思危的意思也沒有。
“以前也是這樣。”周思危輕聲的說,“惹上麻煩,然後一起面對。”
“是啊。”江容易眯著眼睛休息了片刻,稍微緩了過來,“我們走吧,也不知道有多少時間給我們。”
兩個人誰都不知道方向,更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只能聽天由命的隨便挑了一個方向,相互攙扶著走了過去。
一路上風平浪靜。
走了大概一個白天,等到天空中的兩隻三足金烏回到扶桑樹,夜色漸漸降臨,還是沒有見到白玉京神帝追上來。
江容易喘了一口氣,“休息一下吧。”說完笑了笑,“我想,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在那位白玉京神帝的心中,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於是兩個人一同停留在了一座懸崖之上,肩並肩而坐,迎面而來的是清爽涼快的夜風。
江容易仰頭看著夜空,說:“今晚夜色不錯。”
無數星辰掙開夜幕探了出來,閃爍著點點光芒,像是一把珍珠隨意的灑在上面。
周思危沒有看向天空,而是側臉看著身邊的人。
“容易……”過了半響,周思危突然開口。
江容易轉了頭,問:“怎麼了?”
疑問的話還未說完,他就感覺到脣上一軟,所有的動作就此停住,連說的話都停在了半路上,只餘下微微張開的嘴脣。
這恰好給了周思危一個機會,試探著朝裡面伸出了舌尖,舔了舔縮在裡面的舌頭。
柔軟得不可思議。
借著柔和的星光,江容易看著周思危的臉龐,接著默許的閉上了雙眼,將自己的手搭上了周思危的腰間。
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後,周思危才抬起頭,一條銀絲將兩人聯繫在了一起,又措不及防的在半空中斷裂。
“如果……”周思危低聲問,“如果這次逃不掉了……”他張了張嘴,可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沒事。”江容易聽出了周思危的話中之意,微微一笑,眼中映照著無數星辰,可他的笑容卻比星辰還要耀眼,“我不後悔。”
周思危握緊了他的手,過了一會兒才沉聲說:“好。”
徐師祖佈下的障眼法沒有拖延太多的時間。
第二日中午,白玉京神帝就追上了他們。
只見前方的空間泛起了漣漪,隨後白玉京神帝從天而降,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神帝依舊是那副毫無人氣的模樣,只有開口說話的時候才能從中聽出一絲火氣,“你們不用跑了……”
周思危與江容易並肩而立,即使要面對的是一座無法攀登的高山,也不能讓他們心中產生懼意。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出劍。
鐺——
神帝的身後沒有任何東西,但是卻平白無故的響起了古樸的鐘聲。
一聲鐘聲落下。
四周忽然彌漫起了一層迷霧,擋住了銳利的劍鋒。
周思危抬手揮出,揮出了一道劍氣,在途中劍氣化為了咆哮的龍魂,一口將重重霧氣吞噬乾淨。
迷霧漸漸變得稀薄,露出了後面的景色。
竟然是用無暇白玉雕琢,潔白象牙作為裝飾的建築,連綿不絕,在霧氣的點綴下,泛著如同琉璃一般的光澤。
隱約能夠看見其中身穿霓裳羽衣,帶著玲瓏彩佩的仙子,她們面容冷豔高貴,不點口脂而紅的嘴脣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著什麼。
是在說什麼……
江容易彷彿被這樣的美景所吸引,手中的劍不知覺的垂了下來,完全喪失了戰意。
身旁的周思危也一樣,沉溺在幻境之中。
是在說……
兩人都被幻境仙子說的話所吸引,費盡全力的想要聽清她們口中說的到底是什麼話。
仙人,對……好像是仙人。
然後是什麼?
仙人……我……
江容易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死死盯著離他最近的一位仙子。
那仙子朝他抿嘴一笑,彎起了一個極好看的弧度,將後面的話說了出來。
但到了江容易的耳中,卻變成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仙人撫我頂——”
江容易從幻境中掙脫了出來,抬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地方。白玉京神帝雙手負在身後,淩空站立於宛如仙境的建築之上,與江容易對視了一眼。
這是白玉京神帝的法相!
可江容易反應得太遲了,一個巨大的手掌在上空凝結而成,可以看見無論是皮膚的光澤還是手掌的紋路都十分清晰,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手掌。
伴隨著神帝的聲音,手掌緩緩落下。
江容易大喊:“周思危!”
來不及了!
就在他們命懸一線的時候,相聚不到千米的距離,有兩個人路過。
一個是中年男子,一個是年紀尚小的小姑娘。
其實中年男子絮絮叨叨的說個不聽,小姑娘低垂著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不是和你說了,仙界隨時可能覆滅,你是我們龍族的火種,怎麼就不聽你爹我的話,跑到上界來了?”
無論中年男子說什麼,小姑娘都拒絕做出任何反應。
“等下我就把你送回下界,聽見了嗎?”
聽到這句話,小姑娘才有了一點反應,抬頭朝著他大喊:“我不要回去!”
“你、你……”中年男子顯然對自己的女兒沒有任何辦法,說道後面只能柔聲哄道,“珂珂聽話,乖,爹也是為了你好。”
這一對路過的父女,正是龍淵君和龍珂珂。
龍珂珂似乎有一些鬆動,看起來像是要答應了。
龍淵君立刻又說了幾句好話:“你看這仙界也沒有什麼好玩的。”
話剛說完,周圍就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龍淵君將這個聲音忽略了過去,繼續說:“珂珂,我不是在下界給你準備好多亮晶晶的寶石,你不喜歡嗎?”
就算龍淵君不在意,可聲音越來越響,到最後幾乎將龍淵君的聲音都蓋了過去。
“珂珂……”龍淵君停頓了片刻,終於忍無可忍,怒斥了一聲,“閉嘴!”
一道龍氣鑽出,直直沖向了聲音來源的地方,將神帝的法相破壞得一乾二淨。
就連江容易與周思危頭頂的那個手掌都被龍氣攪得亂七八糟。
又一次逃過一劫。
白玉京神帝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只是要斬殺一個螻蟻般的修士,怎麼屢屢遭到阻止?
“是誰……”神帝環視一圈,“是誰!”
以神帝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了無形的波紋,想要先將這個暗地裡出手的人找出來,屢次被人阻止,就算神帝的心境再好,也不免泛起了一絲波動。
龍淵君本不想多管閒事,可是對方逼著他多管閒事,只能無奈的現了身。
“嘖。”龍淵君腳踏虛空而來,他隨意的掃了一眼神帝,“原來是你啊,小兔崽子,會念幾首詩就覺得了不起了?”
龍珂珂緊跟著龍淵君,從他身後探出了頭,看見了兩個熟人,脫口而出:“狗男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