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
隔天一早,白鷺帶著熱騰騰的早點過來,給沈垣吃的。
喬海樓要做手術,不可以吃東西。
吃過飯,沈垣就和白鷺一起送喬海樓進了手術室,兩個小時後把從手術室出來的喬海樓又運回病房。
喬海樓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意識還算清醒,讓白鷺回公司處理事務,需要決斷的大事就拿來問他。但可能是手術消耗了體能,回去以後沒多久喬海樓就睡著了。沈垣注意著點滴,快掛完了就叫護士來換,輕手輕腳,不能吵著喬海樓休息。
醫院的走廊非常安靜。
當門外響起棍子敲在地上「篤篤篤」的聲響時,沈垣立即注意到了,聲音在他們的病房外停下來。
沈垣轉過頭,看到一個老爺爺站在門口。
他認識,曾見過一面,這位老人是喬海樓的爸爸。
喬老先生右手拄著柺杖,左手牽著孫女兒,黑著臉,表情神色看上去不像是來探病的,像是來砸場子的。可哪有帶著個小姑娘一起砸場子的?他一眼就瞧見了病床上的喬海樓,沒在意坐在角落的沈垣。也沒辦法瞧不到,這是單人間,只有一張病床。
他拉著孫女兒,直奔喬海樓的床邊。
沒等他有什麼動作,沈垣趕緊攔住他:「別吵他,他剛做完手術沒多久,讓他好好睡一會兒吧。」
沈垣生怕他不講理地大吵大鬧,但喬老先生聽了沈垣的話,看了他一眼,雖然臉色還是不大好,卻把話吞了回去,問:「他的手術還順利嗎?」
沈垣說:「醫生說順利。」
喬老先生點了點頭,本來緊緊攥住柺杖龍頭的手放鬆了下來,緊繃著的神情也明顯輕鬆許多。
但喬海樓還是被動靜給吵醒了,他還有睡意,睏倦地睜開眼睛,看到喬老先生站在自己床頭,低低笑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喬老先生本來面對沈垣時語氣還算溫和,一聽到喬海樓這似笑非笑的語氣,馬上拉下臉:「我來看你死了沒有。」
喬海樓沒生氣,沈垣的臉瞬間冷了下來,這怎麼說話的?
喬海樓虛弱地說:「我沒死,讓你失望了。我只是腿斷了而已,沒有生命危險。」
喬老先生諷刺:「這就是你大逆不道的報應。」
沈垣越聽越生氣,實在忍不了了,直接跨了一步,攔在他們中間,很堅決地對喬老先生說:「喬叔叔要休息了,請您離開吧。」
沈垣勉強算冷靜,但眼底還是流露出了憤怒,因為太為喬海樓生氣了,忍不住叭叭叭地懟喬老先生:「這位老先生,喬叔叔剛做完手術已經很累了,你過來就罵他?還說這種死沒死的話刺激他?你不是他的爸爸嗎?我不知道你們以前有什麼恩怨,可你不能體諒一下病人嗎?說這種話未免也太惡毒了吧?喬叔叔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他是出自善良好心這麼做的,我不許你這麼說他!」
喬海樓見沈垣像是炸了毛一樣,連老頭子都敢懟,凶得可愛,不過還是補充了一句:「他不是我爸了啊,我們已經斷 父子關係了。」
沈垣還氣在頭上,脫口而出:「他不是你爸了,你一出事他跑來看你幹嗎?難道真為了看笑話啊?」
喬海樓:「……」
喬老先生:「……」
小蘿莉站在大人之間,拉著爺爺的手,仰起臉,看看喬海樓,又看看沈垣,一臉茫然。
反正人都已經得罪了,而且他也沒想要討好這個老爺爺,沈垣索性一口氣全部懟了出來:「我本來是想尊敬一下老人,但我覺得這也得看你做的事值不值得尊敬。」
「上次你不小心把孫女弄丟了,喬叔叔幫忙把你的孫女送回去,你也不和他道謝。這次他受傷,已經很慘了,你一來就說那麼惡毒的話,我都聽不下去。我本來以為你是來探望喬叔叔的,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不能好好說話?非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嗎?」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對小孩子的教育很不好的?你就讓你的小孫女生活在這樣充滿戾氣的壞境裡嗎?小孩子這個年紀是最會學舌的時候,你成天罵貓罵狗,說話那麼難聽,她跟著學了怎麼辦?你就算不喜歡喬叔叔,你不能為你的孫女兒考慮一下嗎?」
喬海樓適時地說:「好了,阿笨,別說了。」
喬老先生被沈垣懟得答不上話來,臉上一 紅一陣白。
小孫女擔心地拉了一下爺爺的手:「爺爺?」
喬老先生低頭看了看她,停頓了片刻,說:「我們走了。」
喬老先生帶著孫女又「篤篤篤」地離開了。
喬海樓笑嘻嘻地對他道:「阿笨,你好凶啊。」
沈垣懟了喬家的大家長,現在稍微有點後怕,可話說已經說出口了,他沒好氣地說:「還不是為了你!現在我已經把人得罪了,你得護著我啊。」
喬海樓說:「把手給我。」
沈垣不明所以,但還是把手遞給喬海樓:「幹什麼?」
喬海樓摸著他的手,說:「阿笨待我太好了,好得我都想以身相許了。你怎麼連罵人都那麼可愛啊。」
沈垣臉紅了紅,繼續凶:「腿都斷了,還要耍流氓!你這個老流氓當得太敬業了吧?」
「你也是。」
「你就不能好好和你爸說話嗎?我覺得他會那麼著急孫女兒,雖然嘴巴上嚷嚷著斷絕父子關係,但不是關心你的安危,他第一時間跑來看你幹什麼?只是他嘴巴壞了一些。」
「而且你嘴巴就不壞了嗎?你們在這點上完全就是親生父子!有時候你一開口說話就忒氣人,氣得我忍不住和你吵架,你爸估計也忍不住。」
沈垣非常非常非常酸地說:「你爸爸……比我爸爸好多了。他嘴巴不饒人,行動上起碼還是關心你的。」
「我是不知道你和他以前有什麼矛盾,但你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沈垣想起媽媽,媽媽剛回國那兩年,他們母子倆因為這麼多年沒有在一起生活,相處變得生疏,偏偏他十五六歲正是最叛逆乖戾的時候,他為小時候的事情對媽媽生氣,不愛搭理媽媽。等到媽媽去世以後,他回憶起來,他都沒怎麼和媽媽好好說過話,那時候他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沈垣說:「要是真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不可挽回的話,那我也沒辦法。」
「如果不是,你有空好好和他談一次吧。你爸爸年紀都那麼大了。」
「我真的很後悔,在媽媽去世之前,我一直在和她賭氣……你別像我這樣。」
喬海樓見沈垣這樣認真,終於收起嬉皮笑臉的態度,怔了好一會兒,笑著說:「你才多大啊,你還用你的人生經驗教育起我來了?」
沈垣最討厭喬海樓倚老賣老了,但凡年輕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年長者不給出個說得通的道理,只說「你還小」「你以後就懂了」「我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沈垣氣得把手抽回來,不跟他手拉手:「我好心好意和你說話,你不聽就算了!這和年紀沒有關係。」
喬海樓趕緊哄他:「不生氣,是叔叔錯了,叔叔和你認錯。阿笨是為了我好,我知道的。」
病房外,白鷺站在門口。
沉默。
又沉默。
白鷺:「……」
她還是,找個地方,去抽兩支菸吧。
過一會兒再回來。
這他媽難怪她覺得喬總對沈垣好得有點不對勁……公司裡那些想泡小帥哥的姐妹情何以堪啊,沈垣平時看著清清爽爽,沒想到會喜歡喬總。
白鷺給喬海樓當祕書好多年了,她佩服喬海樓的工作能力,可是喬海樓在私生活方面是有些不負責任,以前也沒見他泡小男孩啊,怎麼換了口味?沈垣挺好的一個男孩子,怎麼就被喬總給哄了去呢?
這也不是她能管的事。
就……當成不知道吧。
喬海樓生病,許多朋友過來探望他,一個接一個過來。
沈垣怕被人撞見他們的姦情,這幾天在醫院裡也只好裝乖,憋住了,沒有用以前他們私下裡的相處方式對待喬海樓。
來了好些如雷貫耳的大佬,來一個,喬海樓給沈垣介紹一個。
沈垣記得其中來過一對男性夫夫,起初他還以為是兄弟,明顯一位比另一位年長許多,後來看到他們的手上戴著成對的婚戒,才意識到他們是伴侶。
喬海樓和沈垣說:「喏,這是岑川岑叔叔,你叫他'岑叔叔'就好了。」
說完,喬海樓看了一眼岑川身邊的年輕男人——岑川的丈夫司睿——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直接介紹,國內環境對同志並不友好,岑川是比較低調的性格。
喬海樓還在猶豫,司睿自己坦坦蕩蕩地說:「你好,我是岑川的丈夫,司睿。」
他這樣坦蕩,反倒讓沈垣怔了下,他怎麼就能毫不掩蓋毫不畏懼地把這件事說出來呢?這個男人看上去就很明亮,真好,羨慕。
岑川和司睿離開以後,沈垣還羨慕巴巴地對喬海樓說:「他們真是一對眷侶。我好羨慕啊。司先生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
喬海樓問:「你怎麼知道的?」
沈垣說:「像他這樣好人家出身,父母寵愛、無憂無慮長大的男生才會有那麼明亮開朗的性格。像我這樣的,就心理陰暗,小氣惡毒。」
喬海樓笑了:「你自己說自己心理陰暗啊?」
沈垣只在他面前承認:「我本來就是啊。」
喬海樓隨口跟他八卦說:「不過確實,司睿家境是很好。他們當初結婚的時候,岑川在美國辦的婚禮,特地買了座城堡,包機接親友們去參加,能給他那個小丈夫的,都給了。」
沈垣聽得怪羨慕的,一臉憧憬地說:「真好,岑先生一看就是那種踏實穩重、宜家宜室的好男人。」
說完,沈垣嫌棄地看了喬海樓一眼。
喬海樓挑了挑眉:「你看我幹什麼?沒大沒小。」
沈垣望天:「沒看什麼。」
喬海樓心道:這孩子就這麼嚮往結婚嗎……
做完手術的第三天,喬海樓就開始做腿部的康復訓練。
沈垣一直陪著他,輔助他做訓練。休息的時候,就用帶過來的草稿紙和畫筆趴在桌子上畫設計稿。
喬海樓還是第一次見到沈垣畫設計稿,新奇地說:「把小桌子搬過來點,讓我看看你畫什麼。」
沈垣很不好意思,不想給喬海樓看:「這有什麼好看的啊。」
喬海樓說:「給你指導一下啊,我好歹也算個專業人士吧。怎麼不相信我的眼力啊?多少人想要我給他個意見呢。」
沈垣想想,是這個道理,喬海樓能把珠寶公司做大,除了商業上的手腕,他在設計上的眼光也是有獨到之處的。那不問白不問,反正不要錢。
他現在在畫的有兩份,一份是參加天工賽的現代珠寶設計圖,這份稿子請教過藍總監,又結合了喬海樓給的意見,他已經定了終稿,就等開學以後上交參賽;一份是準備給某古裝電視劇組設計的各種首飾,沈垣沒有直接無中生有,他還特地去看了原著小說,原著是一篇發表在晉江網上的宮鬥小說,作者本來就文筆華美,細緻地寫了每個角色的髮型和首飾,他再買了一本古代服飾髮型研究的書,倒不是說必須完全照著史料來,參考一下總應該的,他沒有進行特別大的改動,大致還是照著原文來設計的。
沈垣一畫起稿子來就非常認真投入,旁若無人,喬海樓不吵他,自己戴耳機用筆記本電腦看電影,每次看完了,抬頭一看,沈垣還在畫。
九點,到了醫院的熄燈休息時間。
喬海樓看沈垣,他還帶了檯燈過來,開著小檯燈改設計稿。
喬海樓問:「早點睡了,你不是明天要去學校報到嗎?作業還沒寫完?」
沈垣說:「不是,是校外的一個工作,等你傷好了,差不多就定下來了。我賺錢呢。」
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他差點忘了,還是昨天卉姨問他進度怎麼樣,他才記起來,趕緊撿起來繼續弄,早點畫完早點收工。他哪有資格拖稿?沈垣並不覺得自己有媽媽的天分,他其實沒有特別期盼過自己能當上國際知名珠寶設計師,以後能靠這個吃飯養活自己,有一份事業,就算不錯了。這次如果能幹好,將來肯定會有別的劇組找他設計,這是個長期生意。
哎喲,還是個小工作狂。喬海樓見他看都不看自己,有點酸:「畫稿比我重要嗎?」
沈垣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比你重要。」
喬海樓:「……」
九月中。
沈垣暫且把喬海樓交託給白祕書,帶上學費等等,返校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