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沉寂了好一陣之後,楚雪鳳才開口道:
“我再說一遍,你實在犯不上為這種人去冒險,你該想一想,你自己未了的麻煩還有多少?大問題不曾解決,卻把重點擺在那些零碎上,豈不是捨本逐末嗎?”
錢來發苦笑道:
“話不是這麼說,焦二順不管是個何等樣的角色,平日裡對我倒還忠心,況且這次出事又是受了我的差遣,人命無論貴賤,總算一條命,我不能就這麼放下不睬……”
搖搖頭,楚雪鳳不以為然的道:
“姓焦的替你辦事,你一是出了的錢的,要賺人家銀子,免不了冒風險,如果包歸堆全叫你一個人承當,這銀子未免賺得太容易了!”
錢來發背著手,耐著性子道:
“楚姑娘為我打算,這番好意我領情了,不過,焦二順的事,還是由我來決定比較妥當;楚姑娘,你剛才說,‘返璞堂’共有兩所囚人之處,你的看法,他們會把焦二順囚在哪裡?”
楚雪鳳拿起白雲石長幾上的茶杯輕啜一口,靜靜的道:
“老實說,我也不能肯定,何況囚人的牢房可以新闢活用,一間柴屋、一幢糧倉、一個地窖,都可以拿來關人,他們隨便換個地方,就夠你煞費心機了!”
錢來發僵窒片歇,猛的雙手一拍,恍似剎那間有所頓悟:
“他娘,他們能以活用牢房,我們為何不可釜氏抽薪?”
眨眨眼,楚雪鳳不解的道:
“釜底抽薪?我不明白你待如何釜底抽薪?”
錢來發呵呵笑道:
“我想到的這個法子必然有效,而且,我們也不用傷透腦筋去尋找他們囚人的所在了!”
楚雪風道:
“你確定有這麼靈光?”
錢來發道:
“當然,其實法子非常簡單,我們便他娘照葫蘆畫瓢,也去擄他們一個人來,拿這擄來的人同他們交換焦二順就行!”
不免吃了一驚,楚雪鳳愕然道:
“錢來發,你不覺得這個念頭有點瘋狂?你打算去擄劫他們哪一個?”
錢來發輕敲著自己的腦門,思量著道:
“瞿長良怎麼樣?這傢伙斷了一條手臂,對付起來比較容易。”
楚雪鳳“嗤”了一聲:
“你把鷹師叔擄來幹什麼?莫不成家裡缺了個活祖宗來供奉?”
錢來發道:
“他好歹總是帥孤俠與沈落月的師叔,難道說師叔遭劫,做師侄的全無動於衷、一點不想法子來救援師叔?”
楚雪鳳道:
“正是這個意思,你沒聽瞿長良自己說過?他這個師叔早就過氣了,人留在‘返璞堂’,無非混碗閒飯吃,如果要帥孤俠和沈落月替他們這位師叔做任何犧牲——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犧牲,我都敢說決不可能!”
錢來發道:
“這兩個東西居然如此現實?他們既能絕情絕義到這步田地,姓瞿的對他們還有什麼好留戀的?人要緣份盡了,乾脆一刀兩斷,愣湊合在一起,雙方都痛苦,那瞿長良,未免也太窩囊了!”
冷冷一笑,楚雪鳳道:
“大財主,你是身居華廈,腰纏鉅萬的闊佬,吃的是油,穿的是綢,如何知道一般江湖朋友的苦處?生活可難著哪,尤其還要活得有顏面,活得不失格節,更就不易了,鷹師叔假若不在‘返璞堂’耗著,又到哪裡去過日子?”
錢來發皺著眉頭道:
“他有一身好武功,就憑這一樁,哪裡不可以過日子!”
楚雪風譏誚的道:
“光有一身好功夫就能過日子了?不錯,走黑道能偷能搶,走白道可幹保鏢、當護院,這樣的生活算好?前者有失格節,後者須仰人鼻息,還遠不如呆在老窩強,帥孤俠、沈落月兩個雖說不怎麼敬愛他們這位師叔,至少賞口飯吃沒有問題,平時少接觸,臉色也就不用看了,他這不是窩囊,是辛酸!”
錢來發拱手道:
“好、好,我說不過你,楚姑娘,我是請你來共商對策,可不是找你抬槓來的,咱們不談這些題外之話,端請你指點一下,若是要去擄一個‘返璞堂’的人過來交換焦二順,你認為擄誰比較適當?”
楚雪風又喝了口茶,想了一會,才慢條斯理的道:
“如果能把帥孤俠或沈落月中間的任何一個擄了來當然最好,否則,鐵剛和楊昂也一樣有用,但這麼做太難,得手的比算並不很大,我倒有個對象,你不妨考慮考慮……”
錢來發忙問:
“是誰?”
楚雪鳳雙目中閃泛起一抹赤光,她咬著牙道:
“就是沈落月的新歡,丁雅筠那個賤人!”
錢來發怔了片歇,用力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乾笑著道:
“這個點子高,楚姑娘,難為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嘿嘿,一石兩鳥,真叫做一石投兩鳥啊!”
楚雪風慍道:
“你在取笑我?”
連連擺手,錢來發道:
“不,不,我是在讚美你,歌頌你,老實說,這個主意,我為什麼就偏偏想不到?”
楚雪鳳生硬的道:
“因為你對那賤人沒有感觸,至少,你對她沒有恨!”
錢來發唯恐又扯遠了,他緊接著道:
“那丁雅筠,呃,我是說那個賤人,她和沈落月的香巢築於何處?”
眼睛一瞪,楚雪風道:
“什麼‘香巢’?錢來發,你把姘居的狗窩稱做‘香巢’?”
料不到女人的醋勁一來,竟有這麼個不可理喻法,連用詞遣句都少不得再三斟酌啦;錢來發急忙修正方才的詞句:
“是,就算狗窩吧,楚姑娘,那座狗窩在什麼地方,你可知道?”
楚雪鳳冷冷的道:
“我知道,但暫時不告訴你。”
錢來發呆了呆,道:
“這又是為什麼?”
從炕上站起身來,楚雪鳳道:
“因為我要和你一齊去。”
錢來發麵有難色,卻謹慎的道:
“你也是剛回來,這幾天夠累的了,何不好生歇上一陣,鬆散鬆散?這件小事,我一個人就辦得了,你就不必偏勞了……”
楚雪鳳斜挑著眼道:
“錢來發,別淨說些好聽的,你大概怕我跟了去礙你的事?”
錢來還真有這麼層顧慮,卻不便明說,他打著哈哈道:
“沒這個話,沒這個話,我只認為不宜過份麻煩你,我獨自個能辦的,又何苦拉著你去奔波?楚姑娘,你可別想岔了!”
楚雪鳳於脆的道:
“我們打開窗子說亮話,用不著拐彎抹角,錢來發,我陪你—同去,不但可做你的引導,好歹也能在必要時給你打個接應,我沒有其他企圖,更不會礙你的事,現在,你放心了吧?”
錢來發只好點頭:
“放心、放心,我當然放心……”
轉身走向門口,楚雪鳳頭也不回的拋下兩句話:
“半個時辰以後,我在樓下等你!”
錢來發望著這位大姑娘婀娜的背影裊裊婷婷的出門而去,才如釋重負般長長吁了口氣,他實在搞不明白,為什麼女人總是比男人要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