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田是藺從安的生活助理,太過話癆還愛逮著人嘮嗑兒,一嘮嘮一宿。一開始他強行壓抑本性競爭上崗,不到一週就原形畢露,藺從安一開始煩他煩得要命,本來要郝祕書第二天就把人換了,結果人事那邊沒安排好,硬是讓藺從安又等了三天。
換了個助理以後,藺從安還老是幻聽。習慣了熱鬧以後,身邊太過安靜就很沒意思,還不如讓小田回來給他說說相聲。
在郝祕書委屈控訴的眼神中,小田又被調了回來。
他從此有了一個「被總裁賞識」的光環,昂首挺胸走上了人生巔峰,對藺老闆很是忠心。
鬱久在彈琴,把理查德克萊德曼輪過一遍以後,又開始夢中的婚禮。
小田跟藺從安坐在角落,咖啡廳裡安靜,他不好咋咋呼呼的,就壓低聲音道:「老闆——」
他的氣聲壓太低,聽起來像老爸。
藺從安眉頭一皺:「別瞎叫,說。」
「老闆,老闆娘咋彈這些歌兒捏……我老覺著像在看瑪麗蘇婦科醫院的廣告,不孕不育,無痛人流什麼的……」
「…………」藺從安本來不覺得,被他一說越聽越像,整個人氣壓驟降。
他招招手,領班佳佳姐忙不迭地跑過去:「二位有什麼吩咐?」
坐在角落裡的西裝男帥得太顯眼,除了專心彈琴的鬱久和呆在後廚的員工,全咖啡廳的人都已經輪流達成了「不經意間路過」成就。
藺從安冷冷道:「曲子太難聽了,讓鋼琴師換一首。」
徐佳佳是咖啡廳的領班。在這個店長神出鬼沒到三個月都不露一面的咖啡廳,她還是很有自主權的。
鬱久來這兒打工已經半年了,她還從沒遇見過這種情況。
但她略略一思考,就覺得,為什麼不答應呢?
「雖然我們家不接受點歌,但是…………客人您想聽哪一類的曲子呢?」徐佳佳笑容滿面。
「隨便,不是這種就行。」藺從安緩和了臉色。
聽佳佳姐傳達了客人的意見,鬱久詫異地問:「彈什麼都可以?」
「嗯,但別太激烈的吧,野蜂飛舞就算了。」
「哦……是哪個客人,以前來過嗎?」
「沒有呢。」徐佳佳一臉蕩漾:「就那邊,角落裡,長得特別帥那個——」
鬱久順著徐佳佳的手指往角落看過去,心頭猛地一跳。
藺、藺先生!!
小田:「老闆娘看過來了!老闆,你是不是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老闆你真牛!我覺得老闆娘肯定跑不掉了!」
「閉嘴。」
「哦。」
鬱久驚得爪子一麻。
藺先生想聽什麼?真的隨便彈嗎?是特地來看我的嗎?
他咬著嘴脣,臉發紅,最後還是起手開了一曲他最喜歡的《水之嬉戲》。
這首曲子是法國作曲家拉威爾學生時代的作品,採用了很多印象派技巧,不像許多曲子那樣循規蹈矩,反而如同真正的水流一樣變化無常。
似涓涓細流,似飛珠濺玉,似銀湖瀉波。
因為練了很多年,又是喜歡且常彈的曲子,鬱久流暢迷人的演奏吸引了咖啡廳裡所有人的視線。
小田:「…………我的媽呀,老闆,我覺著,老闆娘好像不是騙子吧,哪有騙子這麼會彈琴的咧,就老闆娘這樣的,上天橋賣個藝不是能賺翻了?是不是還得搞個缸裝錢……」
「閉嘴!」
「哦。」
隨著淙淙水流朝前流淌,曲子來到了一條瀑布邊。高處濺落的水花向四周飛散,熱烈而透亮。
最終,水流又匯聚到一起,緩緩向前流淌。
一曲終了,咖啡廳裡竟短暫出現了一段空白,接著十幾位客人自發地熱烈鼓掌!
鬱久深呼吸一口,剛剛睜開眼睛,就聽到了熱烈的掌聲。
與他曾經擁有過的萬人雷鳴不同,人數稀少,不夠磅礡,卻是同樣的熱烈。
他不知所措地站起來,還被凳子磕了一下,然後抿起嘴笑彎了眼睛,向咖啡廳的方向鞠了一躬。
「鬱久!」
突然有人在身後叫他,鬱久顧不上跟藺先生打招呼,直起身就往後跑去。
見鋼琴師離開了,不少人還遺憾地嘆了口氣。
與咖啡廳相對的空間屬於琴行,兩邊相通,可以隨意來去,但中間有一點裝飾隔斷。
鬱久一過去,就看到了店長的黑臉。
店長是個禿頭,神出鬼沒,經常幾個月不來店裡。據說是去神祕的非洲大草原尋找生發祕方了。
他與另一位老闆——成叔,是合夥人關係,共同創立了這家琴行咖啡廳。
成叔主要管琴行的事,禿頭店長則主要負責咖啡廳。
但前兩天,成叔病了,他不得不讓禿店長暫時替他管一下琴行日常事務。
今天早上一來,鬱久看見一樓擺了一臺新的施坦威,他就知道有新客戶今天應該要提貨了。
因此禿頭叫他來時,他一點也不吃驚。
「怎麼只有你在?姜師傅呢?」店長視線轉了一圈,光溜溜的頭頂反射著璀璨的光芒。
「姜師傅上週就去外省出差了。」鬱久老實答道。
「那怎麼辦?!老成怎麼辦事的,今天新客戶要提琴啊!」店長一臉震驚氣憤。
鬱久這才注意到,跟在店長身後進來了一個黃毛小哥。他戴著墨鏡,乍一看酷酷的,一張嘴就露餡兒了。
「怎麼回事兒?我琴呢?」——嗓門兒超大。
他們琴行,賣琴的時候有標準流程,會在顧客提琴前調一遍音,以防音準出現問題。
這個工作最好是在新琴到家之後上門進行,但要預約排號排時間。有的人等不及的,就會選擇在店裡調完,再拉回家去。
施坦威這種奢侈品,成叔也是走了很多關係才拿到的代理權。他們家施坦威能賣出去,但賣得不多。一臺鋼琴一兩百萬,買車都能買臺好的了,也難怪店長對那個小黃毛唯唯諾諾的。
「小王公子您稍安勿躁,嘿嘿,我們,肯定給您解決!」說罷他一秒變臉,對著鬱久竪起眉毛,小聲呵斥道:「怎麼回事兒?姜師傅什麼時候回來?他不在其他客戶怎麼弄的?」
鬱久無辜道:「上門的排號往後推,店裡的調律我來。」
「你來?!你會嗎你!」店長吼道。
「……會啊。」鬱久說罷,在店長的吃人目光下跑去了後面的休息室,扛了個超大的工具包出來,往地上一擱,地板都在震動!
蹲著翻了一會兒,鬱久翻出個藍色硬皮的小本本,雙手交給店長,微笑道:「鋼琴調律師資格證,我上個月拿到的。」
說罷還朝店長身後的小黃毛笑了笑:「姜師傅手把手教的我,肯定不給您弄壞了。」
店長還在那兒翻來覆去地研究這個小本本,小黃毛倒是上前一步,感興趣地從頭到腳把鬱久打量了一番。
「你還挺自信?」他吊兒郎當地問。
「我通過了考試的。」鬱久認真答道。
「但這是施坦威!!兩百萬的施坦威!!」小黃毛突然一聲吼,嚇得鬱久閉緊了眼睛,還感覺有唾沫星子濺到了自己臉上。
誰都沒有注意到,有個人剛走到一米遠的地方,正巧目睹了這場景。
藺從安的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