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異瞳少年與侯府庶女(25)
“妳想回府?”
“是。”
慕菀形容恭謹,雙目卻是堅定。
明淨師太看著弟子,面上不顯,卻是在心中嘆了口氣。
她其實是十分欣賞慕菀的。
難得年紀輕輕,卻是靜的下心又耐得住性子,有慧根也有悟性,明淨在承恩寺修行四十餘年來,收為弟子者眾,可像慕菀這般天性相合的,怕是十根手指數完還有餘。
可是她看的出來,慕菀心中留有念想,塵緣未了。
終究是留不下來。
明淨心中慨嘆,眉眼間盡是慈藹。
“好,我會將妳的名字移出譜中,並要侯府派人來接,待得下月期滿時妳便可離去。”
“是。”
“怡安,妳是個好孩子。”
“行滿功成,願妳能不忘在寺中所學,永保一顆寬容良善之心。”
聞言,慕菀抬眸,看向明淨。
這三年來,諄諄教誨,循循善誘,待她如母的師父。
“怡安不會忘的。”慕菀終是忍不住哽咽,恭恭敬敬的,朝明淨行了個大禮。“這三年來,謝謝師父了。”
這個禮,明淨沒有閃避。
離別令人傷感,不論何時何地皆然。
雖然承恩寺就在京郊的文洛山上,往返京中不過半日路途,可到底是出家修行的地方,規矩森嚴,看中清靜,慕菀回到侯府後也不知接下來會如何,雖說總有再見時候,卻已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了。
“妳是個有福氣的。”
明淨下座,親自將慕菀扶起。
“待得空閒時,不妨回來看看。”
她的師父總是這樣,超塵脫俗的淡然中,卻又帶著溫暖與包容。
慕菀有好幾次,都將眼前的師父與記憶中母親的面孔疊合在一起,從而心生依賴之情。
“怡安會的。”
“師父保重。”
慕菀在離開前一日就已經和寺中眾人道別。
不過在當日她還是到了明淨師太閉關的門前,雙手合十,再次在心裡道了一次感謝。
等慕菀真正出了寺門見到掛著侯府旗幟的馬車,已經接近正午時分。
來接她的,是許紅和紫葉。
“姑娘!”
許紅一見到慕菀立刻迎上前來。
紫葉也麻溜的接過慕菀手裡提著的包袱,因慕菀入寺修行本就沒帶什麼身外之物,所以十分輕巧。
“姑娘,您瘦了吶。”
許紅摸著慕菀纖細的皓腕,很是心疼。“我卯時起來後便到廚房給您燉了一鍋雞湯補補身子,您一回府拜見過夫人後也就能吃了。”
其實慕菀在寺中待著的這三年來早已經茹素習慣,不過眼下聽許紅這麼說,她也不忍拂了對方好意。
“嗯,我也很想許姨的手藝了。”
她笑著應道。
回府路上,許紅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說的也多半是這半年來侯府內發生的大小事,好比侯夫人發落了身邊手腳不乾淨的僕婢,亦或慕沁和夫婿鬧脾氣,又帶著女兒回孃家暫住一類的。
因為很是繁瑣,慕菀聽到後來已經有些失神。
她的思緒又飄回了在禪房中的那一晚。
如夢似幻。
隔日,慕菀是被人叫醒的。
在驚懼中,她看了一眼自己。
身上穿的素衣乾淨整潔,一絲不苟,長髮雖是披散著,卻也是柔柔順順,沒有半點不同尋常的地方。
若不是身體上明顯的異樣,慕菀真要以為,那不過又是一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春光燦爛罷了。
可是她知道,那不是。
她還記得,清楚的記得,陳予生那一句話中的“明媒正娶”四個字。
落在耳裡,打在心上,如烙印一般,忘不了。
男人的誓言最是做不得數,這是林氏最常對女兒說的話,亦在小慕菀的心中留下難以忘懷的痕跡。
她知道,自己的親娘錯付了真心,結果落了個鬱鬱寡歡,芳華早逝的下場。
大抵也是因著這緣故,慕菀對感情二字向來漠然。
一來不信,二來不安。
可陳予生是不一樣的。
慕菀知道。
那個躲在樹叢後面,看著她蹲下給公鹿包紮,又在她起來時轉身離開的異瞳少年。
或許為世人所不喜,亦為世道所不容,可哪怕不停受傷不停絕望,仍舊如野草般堅韌的活了下來,仍在心裡留有最柔軟一部分的少年。
慕菀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