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酒宴風波,下
傍晚時分,唐爸唐媽終於再度趕到了江城。
顧嘉誠陪著二老吃了頓晚飯,又將他倆送去了明天酒宴的酒店安頓下來,這才驅車將唐景瀟送回家,依依不捨的在樓下同她惜別。
依照習俗,無論是訂婚還是結婚的前一晚,新郎同新娘都是不能見面的。
顧嘉誠看一眼手機,捏了捏唐景瀟的臉問她,「今天累了吧?上去早點休息。我明天一早來接你。」
「嗯。」
唐景瀟乖巧的點了點頭,也體貼囑咐他,「你也早點休息。熬過這幾天就好了。」
顧嘉誠看著她笑,「這怎麼叫熬呢,想著明天就可以名正言順管你叫媳婦了,估計今晚要激動得睡不著了。」
唐景瀟確實招架不住他的直白攻勢。
她有些害羞的問他,「那……訂婚之後,需要我搬過去一起住嗎?」
「啊……」
顧嘉誠假裝為難的皺眉思考,見唐景瀟正緊張的看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不如想想,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去領證。」
唐景瀟聞言心口一顫,莫名生出些無端的恐慌來。
「現在已經是三倍速的進程了,拒絕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求五倍速。」
她半真半假的開了個玩笑,選擇靠在顧嘉誠懷裡撒嬌。
顧嘉誠順勢抱住她,「那就先練習一下,叫老公。」
「……」
唐景瀟卡殼,她發覺自己竟然叫不出口。
「……老顧!」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最終選擇了用打情駡俏的方式來避開這樣的真情流露。
顧嘉誠聞言笑了一笑,沒有再逼她,而是鬆開手,溫柔的看著她。
「今晚別想太多。實在緊張了,就給我打電話。」
「嗯……」
他果然瞧出來她的緊張。
那雙睿智而又深邃的眼睛能看透太多東西。唐景瀟總覺得,自己有時候甚至完全猜不準顧嘉誠在想些什麼。
可是,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挑不出錯來。
他熱情、主動,甚至還能容忍她的各種無理情緒。
唐景瀟曾無數次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從前對易北的感情裡,她將自己的位置放的太低、太被動,才導致她一直沒能得到易北的青睞。
而在現在,在選擇顧嘉誠之後,也因為她的畏畏縮縮,導致自己瞻前顧後,完全無法回應他的期待。
唐景瀟,別想太多,這個男人值得你卸下保護色。
她默默的給自己打氣,抬眼看顧嘉誠時,發現他也正在看她。
他躬身下來,捧著她的臉,輕輕的在她脣上印下了一個吻。
不是平日裡強奪豪取般的深吻,只是一個溫柔的觸碰。
「給你的晚安吻。明天見。」
唐景瀟的心湖因為這一個吻,而泛出些許漣漪。
她拉著顧嘉誠的手,踮腳循著他的脣主動吻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化妝師跟著婚車最先到了唐景瀟家樓下。
唐爸留在酒店負責盯著酒宴的事,唐媽實在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在家,一大早也打車趕到了唐景瀟身邊。
萬子豪把酒宴那邊的事情都交給手下去對接,任勞任怨的幫雷佑胤站好最後一班崗。
當然,也不是完全出於責任感,就是忍不住,在唐景瀟新娘妝畫好之後隨手給雷佑胤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好看吧?不是你的。]
[靠!]
雷佑胤在自家床上失眠了整夜,摸出手機看到的第一條就是萬子豪的消息,氣得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
[幾點的宴?]
[雷總,你不過腦子的嗎?下午一點]
雷佑胤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早上九點,還有四個小時,四小時之後,他就需要跟唐景瀟這個人從此劃清界綫。
「啊——!!!」
他痛苦的倒回在床上,發覺自己比起上一次突然聽到她要訂婚時,更不甘心。
胸口漲得發痛,那種痛像是看穿了他所有滿不在乎的偽裝,專挑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用力一捏。
「啊!!!!」
他又彈簧一般的坐起來,揉了把自己鶏窩一般的頭髮,下床去浴室洗澡準備出門。
上午十點,準備好了一切的唐景瀟在家等顧嘉誠。
唐媽正拉著她說話,說得自己眼淚連連,又怕帶著唐景瀟情緒失控,花了剛好的妝。
化妝師在一邊遞紙,萬子豪也盡力把唐媽勸開了,好言好語的寬慰她。
唐景瀟的手機在臥室裡響起來,是顧嘉誠的電話。
「景瀟……不好意思……醫院臨時有一點事,我一會兒忙完了直接去酒店。你先跟婚車走,不用等我。」
唐景瀟楞楞的聽著顧嘉誠斷斷續續的話語,恍惚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瞧見他這麼緊張。
「嚴重嗎?」
能讓顧嘉誠都失態成這樣,恐怕不是一件小事。
顧嘉誠深吸了一口氣,「還好。我會盡力趕過去的。」
「嗯……你別急……沒關係的,我現在帶上我媽先去酒店。你開車注意安全。」
「唐景瀟。」
顧嘉誠忽然在那邊叫她。
「啊?」
「我愛你。」
「……」
唐景瀟心緊了一緊,柔聲道,「別搞得像生離死別,我會怕。」
顧嘉誠在那邊笑著隔空給了她一個吻。
掛斷電話,他皺眉踩一腳油門,直奔王可所在的婦産醫院。
一大早給顧嘉誠打電話的,是他在婦産醫院的朋友。
昨晚王可被火急火燎的送過去時,情況就不算太好。
醫院緊急把王可送去了高級病房,又安排了最有經驗的大夫對她進行了檢查,好不容易忙過一夜,今早拿到篩查報告,第一時間就給顧嘉誠去了個電話。
「……顧醫生,現在我們還沒把情況跟産婦說,但是我就不瞞著你了。是胎盤植入。手術風險很高。産婦現在情緒也不太穩定。你那邊能不能聯繫上她的家屬?如果需要手術的話,醫院需要簽免責協議。」
顧嘉誠焦頭爛額的給王家打了個電話,響了整整三十來聲都沒有人接。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又給多年未見的易子楚打了個電話。
這一次,電話倒是通了。
那頭傳來一個明顯是剛睡醒時懶洋洋的女聲,嗲著嗓子問他,「誰啊……啊~你別鬧……你的電話……嗯啊~」
喘息聲和呻吟聲明顯重了起來,顧嘉誠恨不得直接把手機摔了。
易子楚!你也配當個男人!
他坐在車裡,第一次覺得命運完全沒有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當年身臨戰場,看見形形色色的生命從他眼前被送來又送走,那一種無助,跟現在異曲同工。
顧爸顧媽已經如時趕去了酒店,因沒瞧見自家兒子的身影,忍不住偷偷躲起來給他打了個電話。
顧嘉誠怕他倆也跟著他一塊兒亂了陣腳,耽誤了今兒的婚宴,隱瞞下來王可的實際情況,只說醫院那邊來了個不得怠慢的病人,可能會耽誤一點兒時間。
顧媽聽在耳裡,急在心裡,但畢竟是關係前程和人命的事,只能反復叮囑他一會兒忙完了別著急,又忍不住反復確認,能不能再跟醫院請個假。
「……你們幫我多陪陪景瀟,今天是我不對,別讓親戚們受到怠慢了。」
「知道了。」
顧嘉誠掛斷電話,推開王可的病房門走進去。
護士正在給她掛點滴,王可小小的身子躺在慘白的病床上頭,就像他小時候總見到她時那樣。
弱小、無助,好像隨時都可能從世界上消失一樣。
「小可……」
他輕聲喚了聲她的名字,病床上的王可把頭扭過來看他。
未始粉黛的臉上,連嘴脣都是白的。一雙眼睛裡盈滿了眼淚,瞧見他,終於滾落下來。
「嘉誠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爸我媽……他們都不願意來看我……」
「沒事。我在呢。」
他幫護士扶起王可消瘦的手,針頭扎進去,冰涼的藥水通過血管,將她的整個手都帶得冰冰涼涼的。
王可還在小聲的啜泣,但因為有他在,情緒終於穩定了一些。
他找護士借了些熱水,用手掌慢慢幫她溫著手臂,「我剛給叔叔阿姨打過電話,他們說下午就來,你現在好好休息,別多想,好不好?」
「嗯……」
王可的手搭在顧嘉誠的手上,輕輕的抓著他,生怕他離開一般。
「你不要走,陪著我……好不好……」
「……」
顧嘉誠張口,想要拒絕,但看見王可期盼的眼神,不忍心,只能騙她說,「好,我不走,你先睡。」
十二點半,婚宴的受邀人全部到場,整個酒店的貴賓廳裡熱鬧一片。
司儀已經上臺,開始活躍氣氛。
顧爸顧媽焦急的給顧嘉誠又打了電話,顧嘉誠根本脫不開身。
他一動,病床上的王可就會驚醒,彷彿驚弓之鳥一般,眼神抓著他,好似他一離開,她就會萬念俱灰,失去最後一點兒活下去的勇氣。
顧嘉誠見瞞不下去,只得據實以告,「媽,小可這邊出了點事,我正在醫院陪她。」
顧媽的眼皮子不祥的跳了一下。她自問對王可掏心掏肺,從沒做過一點兒對不起她的事。但,王可明知道今天是顧嘉誠大喜的日子,還鬧這出,是存心要把婚事給攪黃嗎?
「你把電話給小可……我跟她說……」
顧嘉誠看了眼正閉目養神的王可,輕聲問她,「我媽想跟你說兩句,你要接電話嗎?」
王可咬著嘴脣,還是接過顧嘉誠手上的手機。
「顧阿姨……」
她的聲音怯生生的,像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正準備迎接訓斥的小孩子。
顧媽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善。
「小可……你好好養胎……今天就懂事一點,啊,你嘉誠哥哥今天要結婚了……新娘子就在酒店裡等著……我跟你顧叔叔參加完婚禮就過去看你,好不好……」
「嗚嗚嗚……」
王可拿著手機,毫無預兆的就哭了出來。
她的哭聲根本不加掩飾,從原本的低聲啜泣瞬間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你們都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是沒人要的孩子……」
顧嘉誠忙奪過手機,門外的醫護人員聽見動靜,也忙進了屋來。
「産婦出血了,家屬先出去,別哭!想想你肚子裡的孩子,穩定情緒!」
下午一點,沒有等到新郎的婚宴實在是拖不下去了。
唐景瀟一個人坐在化妝間,冷靜的像是在參加別人的婚禮一樣。
她將頭紗摘下來,脫下高跟鞋,換上平底鞋踩著地毯走出去,叫住萬子豪。
「萬總,麻煩你幫我跟司儀說一聲,婚宴暫時取消,讓酒店直接上菜就好。」
萬子豪的臉都有點兒變形,「唐老闆,要不再等等,你看這個點,江城堵車的厲害,我看咱還是再等等吧……」
唐景瀟笑著看著他,「怎麼,你還想看我一個人走上去發言?」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草,早知道乾脆直接慫恿雷子過來搶親了。他媽的他幹婚慶這一行這麼多年,頭一回碰上新郎真敢在酒宴上缺席的!
唐景瀟低頭,聽見旁邊酒桌上已經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萬子豪忙開始打電話,助手在臺下給司儀使眼色,音樂響起來,臺下大部分的人都被重新吸引住了注意力。
酒店備菜的工作人員也推著推車魚貫而入,價單上最昂貴的婚宴菜品,顯的就是能在貴賓廳辦婚宴的人的身份地位。
唐景瀟把爸媽還有顧家的兩個長輩都留給了萬子豪去打點。
她從酒宴的後門溜出來,拖著婚紗,打車去了顧嘉誠上班的醫院。
「顧醫生?他今兒不是請假訂……」
前臺護士看她身上穿著的婚紗一眼,尷尬的把剩下的話給嚥了下去。
「我再幫您確認一遍。」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