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突然一笑,笑得很勉強,道:“一句話,我要派你出去,越快越好,最好明天一大早就得出門兒……”

年輕人道:“這麼急……?”

譚老爺子“嗯!”地一聲道:“是很急,還是急一點好,凡事早一步總比遲一步好,這件事遲不得的……”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道:“老爺子,您看我行麼?”

譚老爺子目光一凝道:“老三,什麼意思?”

年輕人道:“我怕我不能出遠門兒……”

譚老爺子兩眼一睜道:“我明白了,你是說你的所學!”

年輕人垂下目光,微一點頭道:“是的,老爺子。”

譚老爺子神色一黯,嘆道:“老三,為這件事,我對你很歉疚……”

年輕人忙道:“老爺子,您怎麼這麼說!”

“是麼,老三。”譚老爺子道:“我明白是實話,你不知道,原先我不想讓你學武,不想讓你涉足這個門兒,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交給你什麼,沒傳你什麼,你只是憑你的聰明在我教老大,老二時站在旁邊強記了幾招幾式,那沒有用,那幾招幾式難抵老大、老二一個指頭,想想我現在很懊恨,我該把教給老大、老二的全傳給你……”

年輕人道:“老爺子,我並不想學武,我的意思,是說我根本算不得會武,也不敢出遠門兒,你應該讓大哥、二哥……”

譚老爺子勉強一笑,搖頭說道:老三,我要能找他兩個,我就不會找你了,老大過於粗暴,老二過於輕浮,他倆個都不是材料,也不是可以信託的人,只有你……“一搖頭,接著道:”我該把給他兩個的全給你,我該把給他兩個的全給你,要是我把他兩個的全給了你,如今我就用不著急,用不著急了……”

年輕人雙眉一揚,道:“老爺子……”

譚老爺子忽一凝神道:“待會兒再說,有人來了。”

他話聲方落,一陣雄健步履聲從畫廊上傳了過來。

年輕人道:“是大哥。”

譚老爺子一點頭道:“我知道,有話待會兒再說。”

說話間步履聲已近,在書房前停住,緊接著一個低沉話聲在書房門外響著:“老爺子,阿威告進。”

譚老爺子回過頭去喝了一聲:“進來。”

書房門開了,一個廿多歲的魁偉黑衣大漢走了進來,這大漢好懍人的像貌,濃眉大眼,獅鼻海口,一臉的絡腮鬍,很是威武,他進門先向著譚老爺子一躬身:“老爺子。”

譚老爺子看了他一眼道:“有事兒麼?”

黑衣虯髯大漢搓搓手,如炬目光轉向年輕人:“找老三。”

年輕人站了起來道:“大哥找我。”

黑衣虯髯大漢眯眼一笑道:“不是我,我只是個跑腿送信兒的,是隔壁兒那位……”抬手向外揚了揚。

年輕人臉一紅,輕輕地“哦”了一聲。

譚老爺子道:“老三,妞兒?”

黑衣虯髯大漢一咧嘴道:“您說對了,就是那位最標緻的井三姑娘,您未來的三媳婦。”

年輕人臉更紅了。

譚老爺子輕叱說道:“別胡說,要讓人聽了去……”

黑衣虯髯大漢笑道:“人家都不怕,您又怕什麼?”

譚老爺子瞪了黑衣虯髯大漢一眼。轉過臉,對年輕人道:“去一趟吧,看看有什麼事兒。”

年輕人紅著臉道:“老爺子,我……”

譚老爺子道:“別讓人家久等,快去吧。”

年輕人應了一聲,施了一禮,低著頭走了出去。

黑衣虯髯大漢衝著譚老爺子一欠身道:“老爺子,我也走了。”沒等譚老爺子說話,轉身就要跟出去。

只聽譚老爺子說道:“老大,你等等,我有話對你說。”

黑衣虯髯大漢有點不願意,可是他不敢不答應,隨即停了下來。

譚老爺子背著手走了兩步,然後神情凝重地抬眼說道:“老大,你知道這今兒個是六月廿了。”

黑衣虯髯大漢微一點頭道:“我知道,明天就是五天期限的最後一天。”

譚老爺子點頭說道:“不錯,明天就是最後一天,老三跟我沒關係,犯不著陪著我渡這一劫,所以我打算明天一早把他支使出去……”

黑衣虯髯大漢一怔道:“怎麼,您打算……”

譚老爺子道:“怎的,不該麼?”

黑衣虯髯大漢道:“我沒說不該,只是他願意……”

譚老爺子道:“他還不知道,我沒對他說,我只說讓他出一趟遠門兒,我不願讓他知道得太多,也不願意他捲進這個圈子,這樣好,假如我能渡過這一劫,他回來的時候家裡沒什麼兩樣,要是我渡不過這一劫,至少他不會碰上凶險,也不會見著什麼血腥場面,我要不這麼做,我對不起他的親人,雖然我不知道他的親人是誰,可是畢竟是我撿著了他,那跟人家把孩子託付給我沒什麼兩樣。”

黑衣虯髯大漢濃眉軒動,道:“也好,他留在家裡也沒什麼用。”

譚老爺子搖頭說道:“縱然他能幫我個大忙,我也不打算把他留在家裡,你兩個也一樣,都不是我的親兒子,可是關係要比他親一些,所以去留任你兩個,我不勉強。”

黑衣虯髯大漢濃眉一軒道:“您這是什麼話,您就是殺了我兩個,我兩個也不會在這節骨眼兒上離開您。”

譚老爺子勉強笑笑,微一點頭道:“那就好,你兩個既願意留下就留下吧,你兩個多少可以幫我一點忙。”

黑衣虯髯大漢道:“老爺子,那東西……”

譚老爺子兩眼微睜,精光外透,在這一剎那間,他那股子威,比黑衣虯髯大漢還要懾人。

“當年我對著關老爺神像立過誓,我就是死,也絕不讓東西落入賊手。”

黑衣虯髯大漢不敢正視譚老爺子,把目光移開了些道:“您以為這是他們……”

譚老爺子道:“除了他們還有誰,還有誰要這東西!”

黑衣虯髯大漢還待再說,譚老爺子威態一斂,突然搖手說道:“別多說了,告訴老二準備準備去。”

黑衣虯髯大漢沒再說話,答應一聲,施禮出門而去。

黑衣虯髯大漢走了,譚老爺子緩步走到書桌前,伸手拿起抽屜裡的那個革囊,老臉上掠起一片難以言喻的神色……”

“譚家”跟“井家”後牆外,緊挨著“大明湖”,站在“譚家”和“井家”

的後牆外,“大明湖”和“歷下亭”等勝景可以盡收眼底。

這時候,在譚、井兩家的後踏外,“大明湖”邊上,昏暗的月色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那年輕人,一個是身材嬌小,眉目如畫的絕色姑娘。

這位姑娘年可十八九,穿著一身翠綠色合身褂褲,一條大辮子拖在身後,長及那盈握的纖腰,十分動人。

這時候“井家”仍然很熱鬧,可是這碧波數頃的“大明湖”裡已看不見一個遊人,一艘遊艇也沒,只有那無邊的風月跟迷濛的煙水。

“大明湖”裡很靜,這兩個人之間比“大明湖”裡還靜,兩個人並肩面對“大明湖”站著,沒聽見一個人說話。

良久,良久,那位綠衣姑娘身後的辮子突然動了一下,那是因為綠衣姑娘側轉螓首帶動了它。

“你怎麼不說話呀,我叫你來是叫你來當悶葫蘆的麼?”

年輕人搓搓手,赧然一笑道:“三姑娘忙完了?”

“誰說的。”綠衣姑娘美目一瞪道:“你沒聽見那能翻了天的陣陣嚷嚷麼。”

年輕人窘笑著說道:“那……那三姑娘怎麼得空出來?”

“誰知道!”綠衣姑娘道:“誰知道我是怎麼得空出來的,誰又知道我為什麼偷個空溜出來……”

年輕人沒說話。

綠衣姑娘翻了他一眼又道:“我不告訴你麼,我不適合這種場合,也永遠習慣不了,我簡直就討厭,可是有什麼法子,我孃的主意,老太太高興這樣,喜歡見賀客盈門,我這做小輩的能怎麼樣,只要得空就往外溜,躲得遠一點兒了,眼不見心不煩,只出了那道牆心裡就舒服,你不知道,那聲音聒耳,那酒味兒能薰死人……”

年輕人笑笑道:“萬一讓老太太知道……”

綠衣姑娘道:“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頂多挨頓罵,只別讓我待在那種場合裡,打我一頓我都心甘情願。”

年輕人笑了。

綠衣姑娘突然探手抓住了年輕人的胳膊,道:“走,咱們離這兒遠一點兒,找個聽不見的地方去。”

姑娘那玉手滑膩如脂,柔若無骨,年輕人像觸了電,身子一震剛要掙,綠衣姑娘的臂力似乎不小,已經把他的腳下拖動了,他忙道:“三姑娘,你請……”

綠衣姑娘回過頭來嗔道:“怕什麼,我一個姑娘家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家又怕什麼,再說三更半夜地有誰看得見。”

年輕人沒奈何,只得由姑娘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