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一

他這裡心中念轉,那陳慕南似乎看透了他心裡想些什麼,微微一笑道:“那三間雲房住的都是祖師爺收下的,你要等見過祖師爺,祖師爺收你之後才搬過去。”

譚秀聽得一怔,心想:“這是什麼規矩,怎麼還有這種區別……”

只聽陳慕南問道:“你想住哪一間,可以隨便挑。”

譚秀隨口應這:“隨便哪一間都行!”

陳慕南望著中間那間雲房道:“就是這一間吧,來,跟我進去看看。”

他帶著譚秀進了中間這間雲房。

中間這間雲房,比起兩邊那兩間還算好一點,門沒壞,只缺一扇窗戶。窗櫺上那窗紙都破了?風一吹拍拍亂響,也好,反正是大夏天,涼快,不愁沒有風。

雲房裡除了那光溜溜的炕外,連張桌椅都沒有,炕上也只鋪了張破草蓆,沒蓋的。

陳慕南看看眼前。似乎有點過意不去,道:“恐怕你得先打掃打掃,這間雲房好久沒人住了。”

譚秀本來直皺眉,及至想到學武本來就是件苦事,不吃苦中苦,那得為人上人,心裡也就坦然了,當即隨口應了一聲,也沒說什麼。

陳慕南又道:“走了幾十里的山路,你也夠累了,你歇著吧,有事自會有人來叫你。”

說著,他轉身要走。

譚秀忽然想起了在“大明湖”畔“關帝廟”

裡碰見那清秀少年,忙道:“二師兄,請留一步!”

陳慕南並沒有反對他叫二師兄,回轉身來問道:“還有什麼事?”

譚秀道:“我想跟二師兄打聽個人。”

陳慕南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打聽個人,你打聽誰,這兒有你認識的人麼?”

譚秀道:“這個人是我在路上碰到的,他先來了……”

陳慕南“哦”地一聲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譚秀道:“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我只知道他也是‘濟南”來的,年紀很輕,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

陳慕南“哦”地一聲道:“你是說黎玉吧,他住在西雲房裡,你會見著他的。”

譚秀聽得一怔,心想:“他竟然住進了西雲房,這麼說他已經被那位還不知道是何等樣人的祖師爺收下了……”

陳慕南見他沒說話,轉身要走。

譚秀想了想忙道:“二師兄,我什麼時候能見祖師爺?”

陳慕南迴身含笑說道:“別急,到時候自然有人會來帶領你,耐心地等著,這不是著急的事兒,想學一身好本事,就得有耐性!”

說完了話,他走了,譚秀一個人站在這殘破的雲房裡,直髮呆,他倒不是急,只是想起來隨口問問,聽陳慕南的口氣,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蒙那位祖師爺召見,他並不怕等,可是沒有準時候總讓人心煩。

轉念一想,陳慕南的話也對,想學一身好本事就得有耐性,他跟著譚老爺子長大,學武這種事他懂,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成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三五年不等,十年八年也說不定,當然,那也得看天份,也就是說得看是不是塊練武的材料,天份夠,天份高,那學起來自然事半功倍,否則的話就是學上十年八年,長了鬍子也只花拳繡腿,僅涉皮毛而已。

想學一身好本事,為報譚老爺子這份恩,為替老爺子一家三口報這血仇,只有耐著性子等了,只要

真能學成一身好本事,就是三年五載他也不怕久,他也願意等。

想著,想著,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落在對面那三間雲房上,剛才他沒留意,這時候才發現對面那三間雲房裡靜悄悄的沒一點動靜,不見一個人影,也許那清秀少年有事在前院,不管怎麼說,只要他被這兒的那位劍仙收下了,不愁見不著他。

譚秀收回目光轉過了身,預備把炕上打掃打掃,這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沉重的步履聲,由遠而近。

譚秀只當是那清秀少年回後院來了,忙轉身走近窗戶向外望去,卻只見那位大師兄,那凶橫的絡腮鬍黑衣大漢往自己這間雲房門口行來。

譚秀打心裡對這位大師兄沒好感,可是他這時候不得不委曲自己一點,當即含笑向那黑衣大漢點了點頭。

誰知黑衣大漢神色冷漠,連正眼也沒瞧他一下,到了門口砰然一聲推開了門,震得這間雲房直晃,他進門便道:“你就住在這兒,知道麼?”

譚秀忙道:“我知道,剛才那位對我說了,要等見過祖師爺,祖師爺收我之後才能搬到對面去……”

黑衣大漢冷哼一聲道:“那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那凶橫目光一掃炕上的小包袱,接道:“先拿十兩銀子出來!”

譚秀聽得一怔。道:“拿十兩銀子?”

黑衣大漢冷冷地“嗯,”了一聲。

譚秀好不詫異,心想:“怎麼進門就先要銀子,而且一要就是十兩……”

心裡雖詫異,他卻不敢問,站在那兒沒動。

只聽黑衣大漢冷然說道:沒聽見麼?”

譚秀心一橫,鼓起勇氣道:“聽見了,只是我想問問……”

黑衣大漢道:“問什麼,告訴你,我們這兒管住已經很不錯了,可不能再管吃,既然想到這兒來學武。吃就得自己掏銀子,先拿十兩,要是你的造化不夠,祖師爺不要你,吃一頓算一頓,多了的一文不少退給你!”

本來如此,那是應該自己拿銀子,這‘玉皇觀’才有多大,要是來學武的都管吃那還得了,就是劍仙也會被吃垮。

譚秀明白了,自己還覺得頗為不好意思,忙走到炕前從包袱裡摸出一錠銀子,走前兩步雙手遞了過去。

黑衣大漢劈手奪了過去,似乎怕份量不夠,還託在手裡掂了掂,然後又轉眼掃向炕上的小包袱,道:“你帶的不少啊!”

譚秀不安地笑了笑道:“也沒多少,包袱裡是幾件換洗衣裳!”

黑衣大漢臉色一沉,道:“別怕,沒人偷你的、搶你的,我更不會找你借幾個花花。”

譚秀說的是實話,可沒想到會引起這大誤會,一怔,剛要解釋,那黑衣大漢已冷然又道:“祖師爺是三清弟子,這兒也是‘玉皇觀’,凡進門的都得獻點燈油香火錢,再拿十兩來!”

譚秀又復一怔,旋即陪上一臉赧然窘笑:“那是應該的,只是……只是……我帶的沒那麼多的銀……”

黑衣大漢凶睛一瞪道:“怎麼說?”

譚秀道:“我帶的沒那麼多,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打開包袱……”

黑衣大漢冷笑說道:“我沒那閒工夫,再說我也不是辦案的差役,憑什麼翻人家的包袱,沒帶那麼多也不要緊,不獻燈油香火銀子也可以,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玉皇觀’不收這種心不誠的人。”

拿銀子來衡量心誠與否,這叫什麼?

譚秀一急,剛要說話。

那黑衣大漢冷然又道:“我再問你一句,你那包袱裡連十兩銀子都沒有,今後你拿什麼吃喝,難道想憑這十兩吃喝我‘玉皇觀’一輩子麼?”

譚秀呆了一呆,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那黑衣大漢冷笑一聲又道:“你要是不願意回去也容易,寫封信交給我,我找人跑趟‘濟南府’到你家拿去,你雖不是出身富貴,你家幾十兩銀子應該還拿得出!”

譚秀心往下一沉,道:“不瞞你這位說,我已經沒有家,沒有親人了。”

那黑衣大漢一怔,道:“怎麼說,你沒有家,沒有親人?”

譚秀悲痛地點了點頭。

那黑衣大漢臉上變了色,冷笑說道:“我還當你是因誠心來學武的,敢情你是個沒家沒親人,憑這十兩銀子來混吃混住的,那對不起,只有累你這雙腿再走一越來路了,請吧,別等我動手攆你!”

譚秀心裡既急又難過,臉上卻不得不陪笑,他陪著一臉強笑說道:“這位……”

“少廢話了。”那黑衣大漢道:“我說得明白點,我們這兒沒有大把大把的銀子,別想學得一招半式去,這年頭兒幹什麼不得銀子,只憑光溜溜的一個人兒就想學得一身本事去,那是做夢,你請吧,這間房子還有別個花得起銀子的人等著住呢。”

譚秀聽得臉上通紅,心如刀割,暗一咬牙,就待轉身去拿炕上的包袱,適時外面傳來了一聲輕“咦”隨聽一個熟悉的話聲詫聲說道:“怎麼你也來了?”

譚秀扭頭往窗外一看,窗外小路上站著一個人,正是那“關帝廟”裡碰見的清秀少年,他強笑向那清秀少年點了點頭。

那清秀少年卻快步走進了雲房,進門瞪大了眼又問一句:“怎麼你也來了?”

譚秀強笑說道:“我也是來學武的……”

那清秀少年滿臉驚喜色上前抓住譚秀的胳膊叫道:“好啊,咱們倆正好做個伴兒,你見過祖師爺了麼?”

譚秀搖頭說道:“還沒有……”

那黑衣大漢冷冷說道:“他沒那福緣,沒那造化了,他這就要下山了。”

清秀少年聽得一怔,轉過臉去詫聲說道:“怎麼還沒見祖師爺就走,大師兄,這是怎麼回事兒?”

那黑衣大漢冷冷一笑,一攤手,託著那錠銀子道:“這是他的,就憑這十兩銀子想學武……”

清秀少年“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大師兄,他拿不出燈油香火錢,是不是?”

那黑衣大漢道:“這十兩銀子也不夠……”

他話還沒說完,清秀少年探懷摸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道:“大師兄,我替他獻了,這行不行。”

黑衣大漢一怔,道:“九師弟,你……”

譚秀也忙伸手去攔,道:“這位,這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