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九

那瘦老頭兒把手往前一伸,那隻手青筋暴露?一根根看得清楚。指甲老長,好不怕人,他道:“把你那顆念珠拿過來看看。”

譚秀遲疑了一下?探懷摸出那顆念珠遞了過去。

那瘦老頭兒接過念珠,用兩個指頭捏著放在眼前瞧了一陣,然後回過頭去沖胖老頭兒點了點頭。

那胖老頭兒說了這麼一句:“最好再問問。”

那瘦老頭兒沒說話,隨手把那顆念珠遞給了史嵐。

史嵐接過那顆念珠,看也沒看,往手裡一握,望著譚秀開口說道:“史亮認為你就是那個幫派裡的人,你怎麼說?”

譚秀呆了一呆道:“這麼說,我……”

“你怎麼?”史亮冷笑道:“你兔崽子老虎戴素珠,假充善人,這還錯得了麼,我好不容易把你誆了進來,這回你就是插了翅也跑不了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非請譚秀進來不可。

譚秀明白了,心裡不禁冒了火,道:“我是一番好意……”

史亮道:“我要不明白你這份好意,‘史家寨’非倒黴不可”

譚秀還待再說,史嵐抬手攔住了他,兩指捏著那兩顆念珠在譚秀眼前一晃,道:“你告訴我,這顆念珠怎麼說。”

譚秀道:“這是別人給我的……”

史亮冷笑道:“那兔崽子的念珠都是別人給的……”

那瘦老頭兒突然冷冷說道:“就沖這顆念珠就夠了,還囉嗦什麼,拿下了。”

他這一聲“拿下了”,史亮、史偉就在譚秀身邊,伸手各抓住了譚秀一隻胳膊。譚秀一怔沒掙脫,叫道:“你們這是……”我要是那個幫會裡的人,還會來給你‘史家寨’報信兒麼?”

史亮冷笑說道:“我沒說麼,你兔崽子是老虎戴素珠,假充善人。”

譚秀道:“你們可以問問史姑娘去……”

史亮道:“我家姑娘沒工夫,憑你也配。”

譚秀還待再說,瘦老頭兒突然一聲:“史偉“,譚秀只覺脖子後頭捱了一下重擊,腦中一昏,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醒過來後發覺自己爬在地上。腦子裡還是昏沉沉的。

搖搖頭,定定神再看,他看清楚了,也怔住了。

他不知道他置身的地方是什麼地方,可是他看出他置身的地方是個囚人的牢房。

四邊是厚厚的土牆。眼前一道兒臂般粗細鐵柵,鐵柵外頭是條不知道通往何處的走道。

走道土牆上,掛著一盞油燈,那燈焰只有豆般大小,光線昏暗,陰森森的。還直閃,像是有風。

鐵柵的這一邊,就是他置身的這一邊,地上鋪著一層乾草,還有麥稻,扎人,別的什麼也沒有。

譚秀還能不明白麼,他是被“史家寨”囚了起來。

一番好意換來了監牢之災,使得自己變成了“史家寨”的階下囚,這世上還有好人走的道兒麼,看來好心人做不得。

譚秀支撐著身子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脖子後頭還在隱隱作痛,這一下真不輕,他知道,那是史偉出的手。

“史家寨”在江湖上頗有名氣,卻不料“史家寨”是這麼個不講理的地方。

那位史姑娘沒說錯,要讓“他們”知道自己身上有顆念珠,非招來殺身之禍不可。

怪只怪自己為什麼又折回來,可是,衝著那位史姑娘,自己能不折回來麼。

什麼都別怪,要怪只怪自己不會武。

只有任人欺凌,任人不講理了,在江湖上,似乎只有強樑,只有那個“武”字才是“理”!

一陣步履聲從走道外頭傳了過來,譚秀忙抬起了眼,隨著這步履聲,鐵柵外頭來了個穿青衣,打扮跟史偉、史亮一樣的中年漢子。

這中年漢子一見譚秀坐在地上,一怔,旋即冷冷說道:“你醒了。”

譚秀這時候對“史家寨”的人有一種強烈的厭惡,也有點恨,他不願跟”

史家寨“的人說話,可是轉念一想,他又開了腔:”是的。”

那中年漢子冷然又是一句:“你沒死總算命大。”

譚秀揚了揚眉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那中年漢子道:“不是麼,像你們這一夥兒人,落到人手裡能把命保住,還不叫命大麼。”

原來如此,譚秀氣蹩在心裡,沒說話。

那中年漢子突然笑了,一仰頭,道:“喂,老兄,咱倆聊聊,看你年輕輕的,人長得也不賴,哪碗飯不好吃?幹什麼往那一夥裡湊啊。”

跟他說自己不是那一夥兒裡的那是白費,所以譚秀閉著嘴仍沒說話。

“喂,老兄,沒進那一幫之前你是那條線兒上的,娶了媳婦沒有,要是連老婆都沒有就把命丟了,那可太不划算啊。”

顯然,這是取笑,這是逗。

譚秀只閉著嘴不作聲。

“呸,孃的,當你人看你他孃的不識抬舉,等著吧,有你的樂子受。”

那中年漢子衝他吐了一口唾沫,扭頭走了。

譚秀只覺得臉上一涼。心知這一口唾沫正吐在他臉上,可是他沒抬手擦,連動都沒動一下。

這就是不會武的好處,誰叫他不會武。

那中年漢子走了,自那中年漢子走後,這走道里,鐵柵前就沒再來過人。

譚秀在這兒不知道天亮、天黑、也不知道時辰,他只知道鐵柵外,那走道土牆上的油燈滅了,那是因為沒油了,燈油點盡,自然是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工夫。

可是,沒人來添油。不知道是“史家寨”捨不得這一點油,還是看這所牢房的人懶。

那盞燈,一直滅著,這牢房的光線也就顯得更暗、更陰森。走道不知通往何處,透不進來一點亮。

譚秀只知道燈滅著,別的什麼也不知道。

不,他知道他困,他倦乏,睡了幾覺,醒來幾回,眼前仍是一片黝黑。

而後,他又覺得餓了,他餓歸他餓。“史家寨”沒人給他送吃的來,”

史家寨“是這麼對人的?

沒多久,他覺得腦子裡又昏沉沉的了,他知道那是餓的,看來“史家寨”是打算把他囚在這兒活活餓死。

腦子裡越來越昏,越來越昏,身子也越來越乏力,同時,他又渴了,最後,人實在支持不住了,他躺下了,躺下沒多久便覺得眼前一片黑暗,這片黑暗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了……

按說,他被囚在這兒,“史家寨”的人既然打算餓死池,他眼前那片黑暗就該是永遠、永遠的。

可是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眼前不那麼黑暗了,吃力地把眼睜開一條縫,一道強烈的光線射入眼裡,光線強得使他受不了,兩眼覺得扎得慌,他連忙又閉上了眼。

黑暗沒了,他終於又看見了光亮,可是他沒想他為什麼看見了光亮,這時候他沒工夫也沒心情去想。

突然,一個輕柔、祥和、而且熟悉的話聲傳入耳中:“小夥子,你醒了?”

這話聲比那光亮更強烈,刺得譚秀耳鼓一震,他忙睜開了眼,這回不是一條縫,而是睜得老大,他看見了那說話的人,也為之一怔。

他平躺著,面向上躺著,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躺在什麼地方,身邊,就在他身邊,站著個人,一頂寬沿大帽,一襲灰衣。

由於他是躺著,那灰衣人是站著,這回他看見那頂寬沿大帽沿下的那張臉了。

那張臉,俊逸異常,長眉斜飛,鳳目重瞳,懸膽一般的鼻子,方方的一張嘴,年紀不算大,在卅跟四十之間。

不知道是一股什麼力量注入了譚秀的軀體裡,他一挺腰,就要坐起。

而,混身一陣痠痛,同時那灰衣人也伸出了手,那隻手白皙,修長,根根如玉,輕輕地按住了他,耳邊,又是那帶著笑的輕柔祥和話聲:“小夥子,你元氣耗損太多,不宜動,多躺會兒,躺著不挺舒服的麼?”

躺著是舒服,可是譚秀心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