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〇
譚秀冷冷地看了灰衣人一眼開了口,他自己清楚,身子還是乏力得厲害:“我沒想到。”
灰衣人含笑說道:“你沒想到什麼,沒想到是我,還是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我?嗯?小夥子?
譚秀道:“我沒想到是你,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你。”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夥子,這沒什麼稀罕,這就是世俗中常說的緣份,只要有緣,無論如何總會碰頭的。”
譚秀心裡又不舒服了,沒說話。
灰衣人含笑問道:“小夥子,我說錯話了麼?”
譚秀仍沒說話。
灰衣人笑道:“怪了,小夥子,我記得以前咱們倆挺投緣的,怎麼這一回見面你對我頗不友善。這是為什麼,難道咱們倆緣盡了麼。‘
譚秀開了口,冷冷說了一句:“大概是吧。”
灰衣人為之微微一愕,道:“大概是吧?這話什麼意思?可是怎麼回事兒。”
譚秀沒理他。
灰衣人沉默了一下,旋即開口說道:“對了,小夥子,你怎麼會被人囚在‘史家寨’的地牢裡,像你這麼一個人,會得罪誰?”
譚秀一聽這話心裡更不舒服了,也覺得心裡往上冒火兒,他兩眼一睜,冷冷說道:“誰知道我得罪誰了,讓人這麼害我。”
灰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夥子,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兒?”
譚秀心想本來就該告訴他的,為什麼不告訴他……
心裡這麼想,口中冷冷說道:“能告訴你,為什麼不能?就是你給我的那顆念珠害了我,差一點沒要我的命……”
灰衣人突然笑了,道:“我明白了,你身上帶著我給你的那顆念珠,路過這‘史家寨’的時候讓‘史家寨’的人看見了,因而你被抓了起來囚進地牢,對不對。”
譚秀冷冷說道:“不錯!”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夥子,為什麼你帶著我給你的那顆念珠,會被‘史家寨’的人抓起來囚進地牢?想是‘史家寨’的人把你當成那個以念珠為表記的什麼幫裡的惡徒了,是不?”
譚秀道:“不錯,你說著了。”
灰衣人道:“小夥子,那麼,我何辜?”
譚秀道:“那顆念珠不是你給我的麼?”
灰衣人道:“不錯,那顆念珠是我給你的,你是把我當成了那個什麼幫的一夥了,是不是?
小夥子你錯了,你誤會我跟‘史家寨’的人誤會你一樣,同樣是一顆念珠,但卻不能混為一談。”
譚秀道:“我誤會了你,你那顆念珠哪兒來的。”
灰衣人道:“個夥子,你是問我怎麼會有念珠,是不是?”
譚秀道:“不錯。”
灰衣人突然笑了,道:“小夥子,你看看我這身打扮,再看看我這顆頭……”
說著,他抬手抓下他那頂寬沿大帽,那頂寬沿大帽底下,是個光頭,光頭上卻沒有一顆戒疤。
譚秀看得一怔,兩眼猛睜,他又想起了彭千里的話。
灰衣人又笑道:“小夥子,和尚有念珠,這能算什麼稀奇事兒麼?”
譚秀一挺腰,就要往起坐。
灰衣人伸手又按住了他,道:“小夥子有話躺那兒說也是一樣。”
譚秀定了定神道:“大和尚,彭千里老人家告訴我,當世之中有位奇僧……”
灰衣人“哦”地一聲道:“什麼樣的奇僧?”
譚秀道:“彭老人家說,這位奇僧既不屬於‘少林’,也不屬於‘峨嵋’,他是位出家人,但沒有受戒,論文,當代幾位大儒不如他,論武,他是當今第一人!”
灰衣人道:“怎麼樣,小夥子?”
譚秀道:“大和尚是不是這位……”
灰衣人搖頭笑道:“小夥子,我不敢自誇那個奇字,那彭千里可曾告訴你這位奇僧的上下?”
譚秀搖搖頭說道:“沒有。”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夥子,彭千里高捧我了,我是一個最平庸,最平庸的和尚……”
譚秀一陣驚喜,一陣激動,道:“我不知道大和尚就是奇僧……”
灰衣人道:“沒聽見麼,小夥子?我是一個最平庸、最平庸的和尚。”
譚秀明知灰衣人自謙,他方待再說,灰衣人已又開了口,含笑說道:“小夥子,聽你的口氣,彭千里並沒有把我說成一個惡和尚,那麼你不該再懷疑我是那個什麼幫會裡的惡徒了,是不?”
譚秀窘迫地笑笑說道:“大和尚,我說過,我不知道……”
灰衣人笑道:“不知者不罪,咱倆現在又是朋友了,從現在起,對我友善點兒,別那麼冷冰冰的讓人難受,行麼?”
譚秀紅了臉,道:“大和尚,您原諒……”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好一個大和尚您原諒,小夥子何前倨而後恭……”
深深看了譚秀一眼,道:“不管怎麼說,年輕人能勇於認錯總是件好事,其實,也難怪你這樣對我,我贈你一顆念珠,誰知道這顆念珠把你害得這麼慘……”
譚秀雙眉一揚,道:“史家寨的人不分是非,不辨善惡,仗恃一個強字鸞橫不講理,有一天我學了武非來找他們不可……”
灰衣人搖頭說道:“小夥子,為人在世氣度要恢宏,胸襟要寬闊,不要凡事計較,有怨必報……”
譚秀道:“大和尚,我不該來找他們評評理麼?”
灰衣人淡然一笑道:“小夥子,該,但不必,一個昂藏鬚眉七尺軀,頂天立地大丈夫不是這樣的。”
譚秀紅了臉,道:“大和尚,謝謝明教。”
灰衣人深深一眼,道:“小夥子,我沒看錯你,你的確是個可取的年輕人,套一句文詞酸溜的話說,孺子可教……”
話鋒微頓,抬手往後一指,道:“小夥子,你扭過頭看看。”
譚秀依言扭頭,只一眼,他神情震動,立即怔住了。
他這才發現,他是躺在一座不太高的小山丘上,這座小山丘就座落在“史家寨”後,人在山丘上,居高臨下看“史家寨”可以盡收眼底,“史家寨”那片大院宅,如今已經成了一片灰燼,一片廢墟,亭、臺、樓、榭,還有那一間間的大房子,全沒了,有的只是幾座空架子,房樑剩下焦黑的半截,牆剩了半堵,淒慘一片,令人不忍卒覩。
好半天,譚秀才定過神來,他瞪大了眼,驚聲說道:“大和尚,這……這是……”
灰衣人搖頭說道:“不清楚,我路過這兒的時候,‘史家寨’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譚秀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一直腰坐了起來,道:“我想起來了,一定是……”
他想起了那個姓莫的小鬍子,也把他所知道的告訴了灰衣人。
聽畢,灰衣人兩片眉毛微微軒動了一下,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麼看來,有九成是他們了……”
譚秀咬了牙,道:“好心狠手辣的東西,只為一個女人便……”
抬眼凝目道:“大和尚,‘史家寨’的人……”
灰衣人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史家寨’都有些什麼人,可是我在‘史家寨’裡看見不少屍體,只怕‘史家寨’的人沒一個能逃脫毒手!”
譚秀道:“這麼說那位史姑娘……”
灰衣人道:“你說的那位史姑娘怕被他們劫擄去了,因為那些屍體裡並沒有女屍。”
譚秀道:“要是被他們劫擄去了,那史姑娘的遭遇比死還……大和尚,會不會史姑娘獨免……”
灰衣人道:“但願如此,只是,小夥子,他們是為她而來,她那獨免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譚秀心往下沉,沒有說話,但旋即他又說道:“大和尚怎麼知道我被囚在‘史家寨’的地牢裡……”
灰衣人笑笑說道:“這就要感謝害你的念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