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六

黑大漢冷笑說道:“別的辦法我不中意,我就喜歡這辦法,識相你就站遠點兒,我認人刀子可不認人!”

李燕豪倏然一笑道:“好話,閣下好橫……”

銀姑突然跺腳叫道:“李爺,您別管,這種事兒噁心人,管了會髒您的手,讓他殺了我跟杜華好了,跟了這沒出息,軟骨頭的窩囊廢,活著還不如死了好!”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這件事我可以不管,可是我不能讓他們在這佛門聖地前,廟會之期殺人……”

黑大漢冷笑一聲道:“本來我只是想嚇嚇他的,衝著你我今兒個非殺他不可,看看誰能咬我?一邊兒去。”

他抬左手劈向李燕豪攔在他眼前那隻手的腕脈。

李燕豪笑笑說道:“閣下,你可真和氣,杜華拐走了你女人,我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

他沒躲,任黑大漢一掌劈在他的腕脈上,“叭”地一響,悶哼一聲,李燕豪跟個沒事人兒一樣,黑大漢卻抱著左手一彎腰,呲牙咧嘴退了一步。

李燕豪望望他道:“閣下,聽我的,還有比動刀子更好的辦法,你真要動刀子,請換個地兒,也錯過這兩天……”

黑大漢瞪著李燕豪道:“怪不得你敢伸手,敢情你是個硬點子,我手或許軟一點兒,可是我有比手硬的東西。”

右腕一挺,那柄匕首直取李燕豪的小肚子。

銀姑驚叫說道:“李爺,留神……”

李燕豪眉梢兒微微一揚,道:“這你閣下就不對了,怎麼竟對和事魯仲連下了手?”

左手往下一撥,右掌跟著揮下,只這麼一下,黑大漢手裡那柄匕首已到了李燕豪手裡,李燕豪揚了揚手裡那柄匕首道:“我不為己甚,你閣下也請見好就收……”

黑大漢惡狠狠地瞪著李燕豪道:“朋友,你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銀姑叫道:“李爺,別告訴他……”

李燕豪像沒聽見,望著黑大漢道:“我姓李,叫李燕豪,燕趙的燕,豪傑的豪……”

黑大漢一點頭道:“姓李的,你是漢子,可比姓杜的強得多,我老黑記下你了!”

扭頭出了棚子。

李燕豪道:“閣下,你的刀……”

黑大漢扭過頭來道:“先放在你這兒,過兩天我會找你要回來的。”

扭頭大步,走了。

李燕豪沒說話,笑笑揚了揚那柄匕首。

銀姑走了過來,道:“李爺,您不該管,說什麼您也不該管……”

李燕豪淡淡說道:“我說過,我不是管這件事,可是我不能任他在佛門聖地之前,廟會之期殺人。”

他沒說二話,側轉身掀簾進了後頭,他從杜華面前走開,杜華叫了他一聲,要往後跟,可是李燕豪沒理他。

銀姑跟在李燕豪後頭,往杜華臉上吐了口唾沫,擰身也進去了。

杜華一怔,卻沒敢吭一聲,也沒抬手擦那滿臉的唾沫,他站在那兒發了一會兒楞,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頭走出了棚子。

後頭那一小間,李燕豪坐在凳子上,兩眼盯著那柄匕首直瞧,銀姑就坐在他眼前,一雙杏眼緊緊盯在李燕豪臉上,好半天才聽他說道:“李爺,謝謝您……”

李燕豪連眼都沒抬,淡然一笑道:“怎麼,還跟我客氣?”

銀姑眨動了一下杏眼,道:“我是個跟人跑的女人,您一定認為我是個不要臉的淫賤女人,是不?‘

李燕豪抬起了眼,道:“銀姑,你怎麼好這麼說……”

銀姑眼圈兒一紅,道:“李爺,您不知道,銀姑是個苦命的女人,從小到大沒過著一天好日子,十幾歲那年碰見老黑,他騙了我,我跟了他,跟著他在江湖上到處跑,日子更苦,我掙錢給他花,一點兒不如意就打得我皮開肉綻,您看看,李爺,我身上還有一條條的鞭痕呢……”

說著,抬手就去解衣裳釦子。

李燕豪忙抬手一攔,道:“我知道,銀姑,我又不是不信!”

銀姑噙著兩眼眶晶瑩淚水,道:“我讓您看看,您也好知道老黑這東西有多麼狠……”

她飛快地解開衣釦,露出一片鮮紅的兜肚,一塊雪白的肩膀,果然,那雪白的肩膀上縱橫有幾條烏黑的鞭痕。

李燕豪眉鋒一皺,把頭別向一旁。

銀姑沒在意,掩了掩衣裳,接著說道:“多少年了,鞭痕印兒一點也沒消,您知道為什麼嗎,李爺,老黑他用皮鞭浸了油抽我,您說,這日子是人過的麼,苦我不怕,反正我自小沒過過甜日子,可是賣力氣賣命掙來錢給他花,一點兒不如意他這麼打我,我受不了,跟了他半年多,我有了身孕,原以為替他生個孩子他會對我好一點兒,誰知道他說……”

掏出手絹兒擦了擦眼淚,捏了把鼻子,道:“誰知道他說跑江湖的不能生孩子,他說有孩子是累贅,養過孩子的女人沒人瞧,給我買了包大紅花,硬要我打掉,您想,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肉我怎麼肯,我沒聽他的,您猜怎麼著,他在我肚子上踹了兩腳,我連命差點兒都給送了,您說,李爺,這種人還算人麼,還有人性麼……”

頓了頓,道:“可巧這時候杜華來了,杜華是老黑的朋友,老黑天天往外跑,杜華照顧我,端湯送水,什麼好聽他說什麼,到最後他要我跟他走,我橫了心,咬了咬,原以為這下跟了好人,甜日子不敢盼,至少不會讓人當牛馬,當畜牲了,誰知道杜華他又是個沒骨頭的窩囊廢,李爺,您說我怎麼辦,今後我能靠誰……”

越說越傷心,她頭一低,香肩聳動,捂著臉哭了起來,悲悲切切的,像株帶雨的梨花,讓人好生不忍。

李燕豪皺了皺眉,道:“銀姑,別難受了,人都有坎坷不平的一段……”

銀姑哭著說道:“這我知道,我要是個男人家還好,偏偏我是個女人家,原先碰上一個那樣的,後來又跟一個這樣的,您說,我怎麼辦,怎麼辦啊……”

她哭得更悲切,更傷心,身子往前一傾,更爬在了李燕豪肩膀上。

李燕豪眉鋒深深一皺,要躲沒躲,銀姑正在傷心的時候,需要有人慰勸,他不好意思,也不忍。

他雖然沒好意思沒忍躲,嘴裡卻忙說道:“銀姑,別這樣,快收收淚,住住聲,讓人看見了不好意思……”

“您說誰?”銀姑仰起頭,直起腰,嬌靨上滿是淚漬,那悲淒嬌態楚楚動人:“杜華,他敢,他也配,別說我爬在您身上哭,就是我跟了您,他也管不著,更不敢吭一聲……”

李燕豪道:“銀姑,話不是這麼說……”

“您要我怎麼說?”銀姑道:“我跟他早跟膩了……”

李燕豪突然站了起來,道:“我出去走走,你也歇回兒,別再哭了,今兒晚上還要做客去,紅腫著兩隻眼怎麼好,你說是不是?”

他含笑說了這句話,然後就往後走。

“李爺,”銀姑站了起來叫了他一聲。

李燕豪含笑說道:“我一會兒就回來。

腳下沒停,掀簾兒走了出去。

銀姑一雙淚眼望著那頎長的背影被布簾擋住,沒再說話,沒再叫,她臉上有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表情。

李燕豪帶著那把匕首在“大相國寺”前到處逛,正值廟會之期,不愁沒看的,出棚的時候,他沒瞧見杜華,他沒在意,在人堆裡也沒瞧見杜華的人影兒,他也沒在意。

日頭偏西了,李燕豪回到了棚子裡,進了後頭那一小間,銀姑像個沒事人兒一般,生似剛才傷心,剛才哭的不是她,換了一件乾淨新衣裳,打扮得跟朵花兒似樣,臉上薄薄施了一層脂粉,還描了眉,銀姑人長得本就不賴,更加上地皮白肉嫩,這一打扮,充份地顯露出一個成熟的少婦風韻,望之動人,也醉人。

李燕豪掀簾兒進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兒羞意,羞答答地望著李燕豪,擰著身子含笑說道:“李爺,您瞧瞧,這樣兒行麼?”

李燕豪點了點頭,打從心裡說道:“真美,銀姑……”

銀姑杏眼一睜,直楞楞地望著李燕豪道:“真的,李爺,在您眼裡,我真美麼?”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倏然一笑道:“別哭,一哭就不好看了。”

銀姑沒哭,卻笑了,笑得嬌,笑得羞,還帶著幾分動人的媚意,嘆道:“沒想到您也這麼壞……”

她揚手要打,可是手剛一出手地又收了回來,貝齒咬了咬下嘴脣兒,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望著李燕豪道:“李爺,您有過女人麼?”

“沒有!”李燕豪搖頭說道:“我哪兒來的那福氣。”

“我不信!”銀姑眨動了一下杏眼,道:“像你這麼俊的人,又有一身這麼好的本事,會沒女人?”

李燕豪搖搖頭笑道:“行了,銀姑,你別損我了……”

“真的,李爺!”銀姑道:“別的女人怎麼看我不知道,在我眼裡你俊得可以,我要還是個姑娘家,非死心塌地的跟您不可。”

李燕豪道:“謝謝你,銀姑,杜華還沒有回來麼?”

他有意顧左右而言他。

銀姑臉色一寒,道:“提他幹什麼,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