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六

李燕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當日我無力阻攔,如今我既然有這個能力,就應該為他索還這筆債……”

轎中人道:“這麼說你是激於義憤。”

李燕豪道:“可以這麼說,彭老他也對我有恩。”

轎中人道:“原來如此啊,直說不就是了麼,幹什麼繞這麼大彎兒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話是你說的,董老跟毛老殺了彭老,你要他兩個償命還債,那麼你殺了我兩個下屬,我又該怎麼辦呢?‘

李燕豪道:“姑娘儘管找我就是,不過我可以告訴姑娘,貴屬攔路劫船,我這是出於自衛。”

轎中人道:“話不能這麼說呀,彭老怎麼說他是背叛,按理,按律他也該死……”

李燕豪雙眉一揚道:“姑娘既然這麼說,那只有……”

“那只有什麼?”轎中人截口說道:“那只有手上見真章,拚個你死我活了,是不。”

李燕豪點頭說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轎中人輕輕一嘆道:“江湖上的人為什麼老愛動輒拚命,逞那匹夫血氣之勇啊,難道江湖上一定得這樣,永無個休止的日子麼,唉,難怪人說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武林公理絕,強存弱亡了,我這個人生平最討厭廝殺毆鬥,最怕見那頭破血流,皮開肉綻的血淋淋事兒,你別看我這個丫頭抱著劍,那只是用來防身的,卻從不傷人,這口劍跟了我十多年了,連一點血都沒沾過,我看這樣吧,我不找你要我那兩個下屬的債,你也別再向董、毛二老說什麼要為彭老報仇,彼此間的這點怨一筆勾消,你看好麼。”

李燕豪道:“這是姑娘一廂情願的事。”

轎中人道:“怎麼,你不願意?”

李燕豪道:“當年我曾面對彭老遺體說過一句話。”

轎中人道:“那是句什麼話呀?”

李燕豪道:“我但能學得一身武藝,一定會替他報仇雪恨。”

轎中人道:“這算是誓言麼?”

李燕豪道:“應該算是。”

轎中人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有息事之心,怎麼你沒有寧人之意,這冤冤相報的血腥廝殺何時解得了啊,一般人只知道報私仇,卻不知道了公恨,放著該殺的人不殺,一味地自家人廝殺拚鬥,讓人怎麼能不痛心,又怎不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李燕豪淡然一笑說道:“姑娘只知道以大義責人,可曾以這兩個字問過自己?”

轎中人道:“問我自己什麼?”

李燕豪道:“姑娘跟李自成有什麼淵源?”

轎中人道:“那是先父。”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我知道姑娘跟他必有淵源,卻不知道他還有姑娘這麼一個女兒。”

轎中人道:“現在你知道了。”

李燕豪道:“不錯,現在我知道了,想當年令尊起兵作亂,燒殺劫掠,無所不為,陷百姓於火水之中,害得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後來率賊犯京,逼得先皇帝自縊殉國,因而導致吳三桂引清兵入關,社稷易幟,山河變色,這都是令尊一人的罪過,姑娘今日還有什麼顏面以大義責人。”

董化成,毛復怒叱一聲,閃身欲動。

轎中人道:“又來了,難道你們這麼好殺嗜鬥麼,我不許。”董,毛二人立即垂手低下頭去。

轎中人輕嘆一聲道:“你說的不錯,先父集天下之大罪於一身,只是正如你所說,那是先父一人的過……”

李燕豪道:“那麼姑娘就不配談什麼公仇,說什麼痛心。”

轎中人道:“為什麼不配,你知道我跟我哥哥招納天下有志之士,江湖忠義豪雄,是為了什麼。”

李燕豪冷笑一聲道:“應該是李自成陰魂不敵,死灰復燃,除了為滿足自己的私慾外,我想不出別的了。”

轎中人毫不動氣,仍然用她那輕柔話聲說道:“你錯了,我跟我哥哥所以招納天下有志之士,江湖忠義豪雄,一心一意為的是匡復,想藉收復河山慰先皇帝在天之靈,減少先父一點罪孽。”

李燕豪道:“我怎麼聽董化成剛才說,你兄妹圖的是霸業。”

轎中人道:“不會吧,董老,你說過這種話麼?”

董化成有點驚慌失措,遲疑了一下道:“回姑娘,像他這種人跟他談大計……”

“你錯了,董老。”轎中人道:“匡復無類,有道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山凡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無人不能談大計,無人不能參與大計,往後不可這樣。”

董化成欠身說道:“是,多謝姑娘訓示。”

轎中人道:“你聽見了麼?”

李燕豪道:“我字字悉入耳中,聽得很清楚。”

轎中人道:“那麼你願不願意摒棄私怨?‘

李燕豪道:“只要你兄妹當真只為匡復,就是不共戴天之仇我也可以摒棄,無如……”

轎中人道:“無如什麼?‘

李燕豪道:“無如我不相信你兄妹當真是為匡復。‘

轎中人輕輕一嘆道:“我說了這麼多真心話,誰知道你一句也沒聽進去,讓人相信可真不容易啊,其實,但得仰不愧,俯不怍,就不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可是這件事有關私怨,也為不使同類相殘,我卻要做的讓你滿意,這樣好了,這件事暫時擱置一下,你可以冷眼旁觀往後看,要是我兄妹當真為的是匡復……”

李燕豪載口說道:“我可以摒棄私怨,但倘若我發現你兄妹言行不一,為的是滿足私慾呢。”

轎中人道:“董,毛二老任你索債,我絕不阻攔。”

李燕豪道:“你我一言為定。”

轎中人道:“一句話也就夠了,我雖是個女流,也知道一諾千金。”李燕豪沒再說話,轉身要走。

只聽轎中人說道:“慢一點。”

李燕豪轉過身來道:“姑娘還有什麼事?”

轎中人道:“你要上哪兒去?”

李燕豪道:“那是我的事,姑娘就不必過問了。”

轎中人道:“我有一句話,不知道你同意不。”

李燕豪道:“那得等我聽過之後才知道。”

轎中人道:“要想觀察一個人,必須要靠近他,最好是能跟他在一起,你以為對麼?”

李燕豪道:“那不見得,要看那被觀察之人是否知道,假如他知道暗中有人觀察他,他必然會掩過飾非,裝得一本正經。”

轎中人道:“即使他有趨邪向惡,卻不敢輕邁一步,這不也很好麼!”

的確,總比沒人就近監視,可以為所欲為的。李燕豪呆了一呆,一時沒說上話來。

轎中人道:“我兄妹禮賢下士,求才若渴,凡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只要懷一腔熱血,有志於匡復大業,我兄妹一概歡迎。”李燕豪一時難於作答,仍沒說話。

轎中人又道:“你放心,你那位朋友我也一視同仁。”

李燕豪心頭一震,道:“我那位朋友……”

轎中人道:“我指的是穩坐蘆葦後,至今沒露面的那位。”敢情她知道蘆葦叢後有個人,而且聽她的口氣她早就知道了。

董化成,毛複比轎中人早到,賈玉躲在蘆葦叢後他二人茫然無覺,而轎中人一到這“洛水”之濱就知知道蘆葦叢後躲的有人,足見轎中人一身修為不但比董,毛二人為高,而且高出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