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
李燕豪淡然說道:“姑娘的話我已經聽夠了。”一閃身,輕捷異常地竄了出去。
李鸞直叫,李燕豪就不回頭。
李燕豪走得不見了。
李鸞無力地扶住了門框。
她混身發顫,而且覺得混身發冷。
突然她一個轉身撲倒在炕上……
李燕豪出了客棧,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轉個身往城外行去。
正走著,迎面來了一頂軟轎,兩個人抬著,走得飛快。
李燕豪沒留意,他沒心情看別的。
突然,一個清脆甜美的話聲傳入耳中:“三少。”
李燕豪一怔停步,四下看看,這回他看見了,一頂軟轎停在身邊不遠處,轎簾掀開了一條縫,轎裡探出個烏雲螓首,那張嬌靨乍驚還喜,一雙美目睜得老大。
這是……
李燕豪瞧直了眼!
“三少不認識我了,”姑娘開了口:“井家的井蘭三姑娘。”
李燕豪心裡猛地一跳,一顆心像是要脫腔而出。
他跨一步到了轎邊,再一細看,可不,是井蘭,井三姑娘一點兒沒變,只是較以前成熟多了。
李燕豪忍不住一陣激動,叫道:“三姑娘!”
井蘭道:“三少什麼時候到京裡來的?”
李燕豪道:“我剛來。”
井蘭美目流波,轉動了一下道:“三少,這兒說話不方便,咱們找個地方聊聊去。”她挪身下了轎,吩咐兩名轎伕道:“你們兩個先回去吧,待會兒我自己回去。”兩名轎伕答應一聲,抬著轎子走了。
井蘭穿一身紫緞褲褂,寬窄合身,仍是那麼嬌小玲瓏,站在李燕豪面前,讓李燕豪聞見一種醉人的幽香。
井蘭望著他道:“三少住哪兒呀。”
李燕豪道:“京華客棧。”
井蘭道:“那就到客棧裡坐坐去。”
李燕豪一想李鸞還在那兒,忙道:“三姑娘,那兒人雜得很。”
井蘭美目一轉,嫣然笑道:“說得也是,那就另找個地方,有家茶館兒離這不遠,就到那兒坐坐去吧,請跟我來。”說完,她轉身往前走去。
李燕豪不好意思跟她走並肩,腳步放慢了些,落後了一步,心裡這麼想:分別這麼多年,正想找不著的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井蘭仍是那麼美,較以前成熟了,看樣子她這些年過得很好,只不知道她嫁了沒有……
井蘭玲瓏剔透,也是個有心人,李燕豪不好意思跟地走並肩,她卻有意地把腳下放得很慢,恰好跟李燕豪走個並肩,美目一轉,輕輕地開了口:“三少從什麼地方來的?”
李燕豪道:“西澱。”
“西澱?”井蘭訝然說道:“三少到西澱幹什麼去了,那兒有朋友麼?”
李燕豪勉強笑笑說道:“是的。”
剛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已經到了茶館兒門口,是個小茶館兒,座兒挺雅的,沒什麼人,恰好。
兩個人在裡頭找了付坐兒,要了一壺上好的香片,等到夥計走後,井蘭抬眼凝注,深深一瞥:“三少近來好麼。”
李燕豪道:“好,謝謝三姑娘,三姑娘好。”
井蘭道:“我瞧三少的身子比以前壯多了。”李燕豪笑了笑,沒說話。
井蘭道:“還住在‘大明湖’邊兒上麼?”
李燕豪心裡一疼,道:“不,我早就離開家了。”
井蘭輕“哦。”一聲道:“沒想到三少真聽了我的。”
李燕豪笑笑,沒多說什麼。
井蘭道:“老爺子安好。”
李燕豪心裡又是一疼,道:“老爺子過世了。”
井蘭那甜美的笑容為之一凝,道:“怎麼,老爺子,什麼時候的事?”
李燕豪道:“就是三姑娘搬家那頭一天晚上。”
井蘭美目睜得老大?“就是我約你出來的那天晚上?”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是的。”
井蘭道:“那怎麼會……我看老爺子好好兒的……”
李燕豪難掩悲痛,道:“我回去後才發現的,老爺子跟我兩個哥哥都讓人害了。”
井蘭尖叫說道:“什麼,老爺子是讓人害……”連忙抬手掩上了檀口,四下看看,還好,茶館兒裡沒幾個人,都在談笑著,沒人留意。
井蘭忙低低說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三少。”
李燕豪含悲忍痛把當夜悲事說了一遍。
井蘭聽得臉色發白,一雙美目睜得大大的,道:“這是誰這麼心狠手辣,這是誰這麼凶殘,老爺子這麼大年紀,這麼好個人,怎麼……”眼圈兒一紅,連忙低下頭去。
李燕豪心裡也很難受,可是他不能讓人陪著難受,當即叫道:“三姑娘……”
井蘭擦擦淚,抬起了頭,道:“三少,可知道是誰麼?”
李燕豪搖頭說道:“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
井蘭道:“沒一點線索麼?”
李燕豪道:“線索倒是有,只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找到一點頭緒……”他從懷裡摸出了那枚制錢兒,道:“這是從老爺子手裡掉出來的。”
井蘭道:“這不是枚制錢兒麼。”伸手就要去捏。
李燕豪道:“小心,三姑娘,割手。”
井蘭嚇了一跳,忙把玉手縮了回去。
李燕豪道:“這東西利得很。”
井蘭道:“三少,這是……”
李燕豪道:“這東西是江湖上用的暗器,專破穴道,破橫練,並不常見。”
井蘭道:“這麼狠,怎麼拿這種東西當暗器。”
李燕豪道:“江湖上是無奇不有的。”
井蘭道:“三少,只能知道這東西是誰的,不就知道害老爺子的是誰了麼。”
李燕豪苦笑說道:“是這樣,只是我問過不少人,沒一個知道江湖上誰慣用這種暗器。”
井蘭道:“只要有人用,總會找出來的。”
李燕豪道:“三姑娘說的不錯,只有慢慢找了。”
井蘭揚了揚眉道:“老爺子這麼個好人,竟讓他們……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天理昭彰,絲毫不爽,就是三少找不著他,相信他也會遭報應的。”
李燕豪道:“但願如此了。”他捏起那枚制錢兒,又投進了懷裡。
井蘭沉默了一下道:“那……這麼多年來,三少是怎麼過的?”
李燕豪沒隱瞞什麼,他這個人也不懂隱瞞什麼,把這多年來的情形說了個大概。
靜靜聽畢,井蘭一雙美目中的色彩讓人難以言喻,深深地看了李燕豪一眼,也不知道是憐惜還是心疼:“這麼多年來,可苦了三少了。”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也沒什麼,三姑娘說得好,一個男人家需要闖練,需要磨練,不能老仰仗父母,也不能老呆在家裡……”
井蘭道:“三少如今自己站得住了,站在人眼前讓人覺得跟座山似的。”
李燕豪笑笑說道:“三姑娘誇獎了,只能說我不像以前那麼軟弱了,不會像以前那麼沒出息了。”
井蘭道:“一塊鋼必須是經過爐冶,必須是經過千錘百鏈的,我為三少賀。”
李燕豪道:“謝謝三姑娘,說來都是三姑娘給我的鼓勵。”
井蘭笑了笑,笑得有點羞澀,道:“我可不敢當,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麼?”
李燕豪道:“當日三姑娘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井蘭看了他一眼道:“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嗎?”
李燕豪道:“記得,三姑娘單名一個蘭字。”
井蘭道:“我的小名兒呢。”
李燕豪道:“妞兒。”